薛衣人道:“我料到你定会告诉楚留香的。”
花满楼笑道:“所以这一招对前辈已无用,前辈定会着意凝聚剑气,使之不受外力激发。”
楚留香拊掌道:“但我的目标,正是这‘着意’二字。”
薛衣人猛地醒悟道:“剑法之道,在于自然天成,圆转如意,也就是你方才所说的‘节奏’。是以无招胜有招,无心胜有意,一旦心中着意,剑法便落了下乘。”
楚留香道:“这是前辈的第二个破绽。”
薛衣人思忖着道:“这两处累积在一起,已相当明显了。”
楚留香道:“而且前辈恰在此时发动剑气,意图出奇制胜。”
薛衣人摇头叹道:“我本以为击敌于未济,乃是妙招,如今看来,却是被你一步步牵着鼻子走,真是愚不可及!”
花满楼道:“并非前辈失察,而是我们已算准了前辈不是玩弄心机谋略之人,才敢大胆定下这样一个计划。正是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
薛衣人又着意地看了看他,突然再次大笑起来,指着他道:“原来楚留香有你这么一位好帮手,两个人合伙算计我这老头子,我焉能不败!哈哈哈,焉能不败!”
他口中称败,笑得却极为欢畅。只怕他一生之中战胜了无数强敌,剑饮了无数颈血,也没有如此痛快地笑过。
他本以为站在剑道的顶峰,便注定了终生孤独,谁知此时却遇到了知音。
知音,的确比朋友、比敌手,都要更加难得和珍贵。
在薛衣人的笑声中,楚留香也不禁笑了起来。因为他知道,此刻他得到的,是薛衣人的知己之情。
花满楼也要笑,却突然神情一动,跟着他的人便像一道电光掠出,直插向一株大树的树梢。
“来了!”
随着这简短的一声,他的身影已没入了枝杈间。
似有剑光一闪。
作者有话要说:
看来那啥戏真要等所有事都解决之后了……不要打我顶锅盖
我答应你们一定写个完整版的放微博!还有一个番外,粮食部分放单元末,隐藏小剧场放微博
泥萌要相信身为一个无节操导演我自己也很喜欢拍和老楚衣服一样颜色的小电影的……
第二十章 机关算尽
黑沉沉的枝枒间,突然落了一阵雨。
黄叶的雨。
楚留香和薛衣人同时纵身而起,扑向那树枝摇晃得最猛烈的地方。
他们一个内息还未平复,一个已失去了长剑,但谁都不会眼睁睁看着花满楼和那暗处隐藏的人独自交战。
蓬的一声,树枝再度剧烈地摇动起来,枯叶纷纷而落,连细小的枝杈都被震断,竟是花满楼发了一掌。
这一掌没有打中任何人,但混乱之中,树丛间的黑影已不得已闪避开去。
出剑,是需要凝神的,但现在眼前树影晃动,树叶乱纷纷遮挡着视线,令他根本没有机会出招,更不要说一剑命中。
而花满楼自己,当然不会受到这种影响。看不见,反而成为了他此时最大的优势。
楚留香跳上树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楚留香忍不住笑了,跟着他穿过树影,向那暗处的人直直撞了过去。
他赤手空拳,现在的内力还不及平时的一半,本来对方完全不必担心什么。然而这样的声势,尤其是三人夹攻的局面,令那黑影不由得胆寒。
薛衣人的速度,并不比楚留香慢多少。而他的好奇和愤怒,也比楚留香和花满楼更盛。
他知道,这个一直躲在黑暗里,做着那些有辱剑道的行径的人,究竟是谁。
还未及到近前,他也一掌发出。
薛衣人的掌并不是掌,而是剑。
他以掌作剑。
即便掌上无锋,谁又能抵挡薛衣人的剑法?
那黑影立刻动了,连人带剑,直扑向花满楼。
他似乎看准了花满楼是三人中较弱的一环,意图在此打开缺口。
花满楼果然没有格挡,身形一挫,向后疾速而退。
后面已没有树冠支撑,是空荡荡的一片。
花满楼就像御风般从空中缓缓飘落。他两手负在背后,显得身形愈加修长挺拔,月白的长袍沾上雨丝,变为一种淡雅美丽的天蓝色。
他根本不像在躲,在逃。
他并没有在躲,在逃。
那黑影的一剑刚刺到半路,猛然脚下一实,踏上了地面。花满楼就站在离剑尖不过两尺的地方,微笑着。
一声轻响,黑影的身后也多了两个人。
薛衣人落地的时候还能听出动静,楚留香却比雨丝渗入土中还轻、还柔。
这一直在暗处掩饰着自己容貌身份的黑影,终于被逼了出来。
花满楼、薛衣人、楚留香,三个人从三个方向面对着他,他已无处可逃。
那黑色面幕上方的一双眼,蓦然闪出怨毒的光芒。
长剑疾刺!
刺向花满楼!
楚留香目光一凛,飞身上前,想要阻止这一剑,但他的指尖只差数寸,仍碰不到那黑影一丝一毫。
花满楼迅速地退后半步,肩背微侧,右手袍袖已卷出。
流云飞袖!
袖对剑。
是剑破了袖,还是袖夺了剑?
都不是。
就在衣袖堪堪拂上剑身之时,突然响起一声断喝!
“笑人!”
长剑生生停在了空中,几乎就停在花满楼的眼睫前。花满楼的半幅衣袖,也已缠上剑身。
黑影突然开始颤抖,控制不住地颤抖,像是被揭穿了最深最深的隐秘。
薛衣人慢慢地走上前,他脚步沉重,也像拖着千斤的锁链。
“笑人!”薛衣人深深地叹道,“你在我面前出剑,难道还想瞒过我么?”
黑影蓦地一摔,将剑摔在地上,跟着回手撕扯着黑色的外袍和面幕。外袍下露出了那鲜艳得刺眼的绿衣黄裤,而那张脸,赫然正是薛宝宝的脸。
薛宝宝嘶声道:“好!是你,就是你!你跟外人合伙来对付我!”
薛衣人望了望已拉着花满楼退开的楚留香,才缓缓道:“你为何要做这种事?”
薛宝宝猛然笑了起来。他仰面向天,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简直比他装傻的时候笑得还疯、还狂。
“为什么!你还问我为什么!”他大笑道,“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薛衣人道:“你想要什么?”话音顿了顿,又很快地继续道,“无论你想要什么,都不应该做这种事。利用剑来满足私欲,乃是最令人不齿之举!”
薛宝宝冷笑道:“我又何必管你齿还是不齿?你永远不会懂,当无数的人命就操纵在你手中时,当你看到他们因为捕风捉影而瑟瑟发抖时,那种满足和愉快……只有那种时候,我才真正摆脱了你,成为黑暗中的王者!”
花满楼暗暗叹了口气。
薛宝宝果然是为了逃脱薛衣人这个兄长的阴影,才做出了那些恐怖无情的事。然而在这件事上,薛衣人又有什么错?
薛衣人是个纯粹的、崇尚剑之道的人,他也因这种纯粹,而登上了剑道的顶峰。他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所知所能,都传授给了他的兄弟,但世上的“第一”,始终只能有一个人。
如果薛笑人不能凭借自己的能力超越薛衣人,薛衣人又怎会刻意相让?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