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侠]伴龙眠》分卷阅读27

    ☆、第四十五章 月宴

    西海龙宫位于海底极深之处,终年不见日光,明渊和慕白一面闲逛,一面随口品评周遭景色,不知不觉已到了傍晚时分,原本借故离开为二人留下独处时光的敖潜也再次出现,引着他们往正殿赴宴。

    明渊牵着慕白的手走在敖潜后面,低低朝他嘱咐道:“水族的宴席上会有不少灵气充沛的果子和药材,都是凡世难寻的好物,待会儿你不妨多吃些,一时间吸收不了也没关系,等回去我帮你调理……”

    他顿了顿,又特地道:“不过,那些端上来的肉食就不要吃了。”

    慕白心下奇怪,他平素饮食并不忌荤腥,为何明渊此时要特地叮嘱这么一句呢?他刚要开口询问缘由,一阵阵说话声已然自前方的大殿中传至耳中,只得将疑惑暂且搁下,转而细细打量端坐于殿中的那些水族。

    正对殿门的主位上坐着的是个中年男子,头戴珠冠,身着红色衣袍,上面布满了繁复的亮金色水纹,他相貌庄重,神情肃穆,正与身旁一长须老者叙话,还不时地瞟一眼其他席位上的动静。

    慕白记起明渊曾与他说过,四海龙族虽都是司水之神,却也各有偏重,东海青龙喜水,西海玄龙控风,北海白龙掌雪,而南海赤龙则能修成真火,而水族衣衫都是由龙气所化,想来那人一定便是南海龙王了。

    慕白这样想着,眼神一一扫过一众席位,主位左手边的首座上主白色的是北海水族,右手边次座上主青色的是东海水族,次座右边的末席上则是此次宴会的东道主南海水族,而身着玄衣的西宫诸人则被安排在第三位次上。

    然而,敖潜却没有将二人往西宫那一席引,而是直截了当地将他们带向了主位。

    殿中诸人开始并没有太过注意明渊他们,以为不过是哪一宫的年轻一代,随长辈一道前来赴宴,待到二人在主位坐定这才关注起他们的身份,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猜测起来。

    西宫宫主敖湛早已认出了自己的儿子,他对明渊本来没有太多父子亲情,当初将他带回西宫也纯粹存的是利用之心,加上爱妻又因为这个儿子的原因身陷囹圄,也就更不愿再相见。谁料此时突然见到,心中竟还是涌起了几分愧疚和思念,一时间不知是该上前叙话还是装作不识。

    还有一个人比敖湛更早认出明渊,那便是敖沁,他此前遭逢大变,又即将成年,性情早不似从前那般跳脱,反倒是多了几分阴郁,看明渊的眼神深沉而狠厉。

    他母妃为了保住他不惜对无辜凡人痛下杀手,还伤了上界派下来的天兵,导致龙筋被抽,幽禁于海底玄冰狱之中终日受苦,此番南海夕月宴饮,其余三宫无一不是举家前来,其乐融融,唯有西宫王妃缺席,这让敖沁心中怎能不恨?

    明渊这个该死的杂种,他为何还没有死?为何还能逍遥行走于世间?这是水族的夕月之会,他又有什么资格参加?为何还能一脸慵懒地坐在主位上吃吃喝喝?

    明渊没料到南宫会为他们安排这样的座次,但他本就是不拘一格之人,自然也不会推辞,拉着慕白大大咧咧就坐了下来,也不去与周遭的同族攀谈,而是一门心思地向慕白介绍桌子上摆放的吃食与珍酿,劝他多吃一些,倒是坐在旁边的老者主动开了口:“明渊小友,一别经年,不知还记不记得老朽了?”

    明渊转头一看,笑了笑道:“原来是王老先生。”

    老者上下打量了明渊一番,皱眉道:“你周身气成灰黑,此乃大凶之兆,恐怕……”他摇了摇头,面露慈悲之色,似是不忍将未尽之言说出。

    明渊拍了拍立在桌边的龙牙,“百年之期已过,虽我龙魂未灭,但大约也已是强弩之末了,这原也是意料之中,又有什么可怜可叹的。”他话锋一转,拉了拉慕白的衣袖,待他也转过头来时,便向老者介绍道:“这是我之伴侣,名为慕白。”接着又向慕白道:“这位是玄龟一族的族长王老先生。”

    慕白原在认认真真地吃着水仙根,边吃边暗暗调理自身灵力,忽觉一道凶狠地目光投来,连忙回望过去,就见西宫座位上有个青年人正瞪视着明渊,当即便猜到了那人的身份,心下正暗自提防,明渊却向他引见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只得放弃了与敖沁较劲的想法,乖乖叫了声“王老先生好”。

    王老先生慈爱地看着慕白,笑道:“好好好,年轻人就应该早点儿定下来,这位小友看着是个福泽深厚之人,来,拿着,这是见面礼——”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瓶递给了慕白。

    慕白见明渊并没有立即出言拒绝,便道了声谢,顺从地将瓶子接在手里,只觉触手温润,不论里面的东西,单说这玉瓶便已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了。

    王老先生与他们闲谈了几句,便被旁人拉着说话去了,慕白捅了捅明渊,道:“那老先生似乎很喜欢你。”

    明渊叹道:“说是喜欢,怜惜的成分却更多一些。最初以身镇压龙牙的都是各宫的太子,后来渐渐的,规矩演变成只是出些不受宠爱,或是背后势力薄弱的幼龙,西宫更是将我这个无关人士推出来顶替敖沁。王老先生一直认为荣享尊位便应担起责任,对于西宫的做法极为不齿。”

    提到敖沁,慕白不禁将目光投向西宫那一席,问道:“那人便是敖沁吧?刚刚他看你的眼神颇为不善。”一边看还一边不停地往嘴里灌酒。

    明渊哼了一声:“懒得搭理他,小屁孩一个,被他爹娘惯坏了,还以为自己是太子爷全天下的水族就都要宠着他、顺着他,为他慨然赴死、在所不辞,真真可笑。”

    明渊这话虽说得刻薄,似是全不将敖沁放在眼里,可对他极其熟悉的慕白却立时听出了他话中的落寞。谁不想有一双心甘情愿将自己惯坏的父母,谁不想生而尊贵,衣食无忧,想要什么只要一个眼神、一句话,便有人巴巴地送到眼前,何况明渊在护国侯府原本便享受着这样优渥的生活,一朝入了西宫,境遇却是地覆天翻。

    到底意难平……

    慕白微一犹豫,还是开口道:“不如我们去拜见一下他父亲,毕竟……我看他似乎也想与你说说话。”

    明渊的脸绷得死紧,盯着西宫的席位出了会儿神,最终还是依慕白之言站起身来,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敖湛面前。

    敖湛自从见到明渊后便心不在焉,一半心思在与人交谈上,另一半心思却放在久未见面的儿子身上,瞥见他朝自己走来,不由得微微坐直了些身体,昂起头,似是要维护为父的尊严。

    明渊心中五味杂陈,沉声唤了声“父亲”,喉头便好像哽住了一般,几十年不见,那人还是那副样貌,并不见如何老迈,只是眉宇间不如从前那般疏阔,而是多了些沉郁之色。

    敖湛望着自己的儿子还未出言,坐在他下手边的敖沁却轻飘飘来了一句:“父亲?不过是个杂种,也好意思与西海龙宫攀亲。”他满身酒气,还未开席竟已有了几分醉意。

    明渊深吸了一口气,并未和自己这位刻薄任性的哥哥计较,他们之间积怨颇深,恩恩怨怨也是乱麻一团,理也理不清,此时更加不是理的时候,索性无视他,将注意力全部放在敖湛的身上。

    敖湛并没有斥责口不择言的敖沁,似是也决定忽略他的粗鲁,而是朝明渊轻轻点了点头,“你……可好?”

    明渊勉强一笑,将心上人拉过来,道:“这是慕白。”其实无需多言,慕白身上戴着的龙珠所散发出的气息已然说明了一切。

    慕白犹豫着要怎么称呼敖湛,有心叫他父亲,可一来有些叫不出口,二来看他对敖沁回护的态度心中有气,有心称呼他为“西宫宫主”,又觉太过生疏。

    正在他左右为难之时,敖沁又凉凉地开口道:“什么锅配什么盖,这话真是一点儿也不错,杂种就只能配个低贱的人类,你那个——啊——”

    他话刚说到一半,便被明渊一脚踢得直飞了出去,后脑和背脊重重地撞倒主殿的廊柱上,发出好大一声闷响,殿中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停下来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敖沁缓缓地站起身来,水族皮糙肉厚,这么一下对他并无太大损伤,只是脑袋还微微有些眩晕。他抬起眼睛,发现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自己身上,有的面露关怀,有的似是怜悯,还有的幸灾乐祸,更多的则是看好戏的事不关己,这些夹杂着各类情绪的目光好像一条条鞭子抽在敖沁的身上,提醒着他究竟丢了多大的脸。

    他——西海龙宫的太子——被一个杂种打飞出去——当着整个水族的面!

    如此奇耻大辱,决不能善罢甘休!

    ☆、第四十六章 死心

    敖湛快速站起身,责备地看了一眼明渊,他没想到这个向来沉默寡言的儿子会毫无预兆地突然出手,更没想到他出手竟会如此之快,就连自己这个一宫之主也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爱子就这么被打飞了出去。

    而这时,缓过神来的敖沁已站起身来,气势汹汹地朝明渊冲了过去,敖湛只得一把将他拉住。

    “你放手!”敖沁恼羞成怒,眼珠都要气红了。

    “沁儿!”敖湛眉头紧锁,低声呵斥道,他深知爱子不是明渊的敌手,再纠缠下去根本讨不到好处。

    若是从前,敖沁迫于父亲的威严或许还会听从,可自从西宫王妃出事之后,敖湛对他愈发疼爱,也愈发宽忍纵容,本意是想补偿这个失去母亲的孩子,让他不至于太过伤心自责,谁料却适得其反,令敖沁的性情朝着敏感暴戾蜕变。

    如今,他见父亲不但没有为自己出气的意思,反倒是出手阻止自己教训面前这个罪魁祸首,登时火往上涌,大声吼道:“要不是因为这孽种,母亲怎么会受那么多的苦?事到如今你竟还要回护他?”

    他说着说着,一眼看见明渊正抱着胳膊冷眼看着自己,眼神轻蔑,似是在看一只耍弄把戏的猴子,更是恼恨,也顾不得那么许多,指着明渊便“杂种”、“杂种”地大骂起来。

    敖湛被儿子一噎,颜面尽失,听他口无遮拦,尽是有**份的污言秽语,额上的青筋几乎暴起,抓他的手立时又紧了几分。他强自压下火气,沉声道:“敖沁,你是一宫太子,做事说话要顾及自己的身份,不要和无谓之人做无谓之争。”

    敖湛这话明里责备敖沁出言不当,暗里却是在说明渊身份地位微末,不配敖沁为他发那么大的脾气,明渊和慕白听后不由得双双皱起眉头,就连在场的一些水族心中也觉得这话太过了,暗自叹息西宫宫主这父亲当得有够偏心的。

    敖湛此言一出也有些后悔,但碍于身份也不能改口,只得一面死死制住敖沁,一面将声音放缓了些,转头对明渊道:“你哥哥为着你母亲的事太过伤怀,一时迷了心智,你莫要怪他,也莫要多想。”他这话一力维护敖沁,连句道歉也无,竟是想让明渊生生忍下这口气。

    明渊冷笑道:“多想?我想得不多,刚刚够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一指敖沁,“太子殿下不过是在害怕而已,他母亲是为了他才违反天条,杀害无辜之人,是为了他才打伤天兵,被罚抽筋幽禁,若是不将事情一股脑都推到我的头上,他自己便成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成了令生母陷入如今境地的罪魁祸首——”

    “敖渊!噤声!”敖湛厉声打断了明渊的话,可明渊连一个眼神也懒得给他,依旧盯着敖沁那双失魂落魄的眼睛,冷笑着继续道:“——而一个懦夫,又有何德何能担当这样的罪孽与重负?我说的可对啊,西宫太子殿下?”

    敖沁只觉自己一半身子在火里,叫嚣着冲上去打烂明渊的脑袋,撕烂他搬弄是非的嘴,而另一半身子却是在冰窟里,打着颤哭泣着承认,自己确实是一个一直在逃避的懦夫。

    他刚刚还以为被明渊打飞出去是奇耻大辱,如今却觉自己好像被整个扒光了扔在水族众人面前,羞耻的简直要落下泪来。

    正在局面僵持之时,王老先生突然咳嗽了两下,有意提高声音,笑着对南宫之主道:“不知这夕月宴何时开宴?我老了,不中用了,耐不住饿,你可别把我这把老骨头给饿坏喽——”

    他身份贵重,说出的话自然有分量,南宫之主本还存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思,想让西宫再多出出丑,等双方撕破了脸,自己再上前回护明渊一二,向他卖个好,此时听了这话只得陪笑着清了清嗓子,走下主位,拉着拍了拍敖沁的肩膀,劝道:“至亲终归是至亲,几句龃龉不算什么,隔日也就好了。”接着朝一众水族挥了挥手,“来来来,诸位请快些入座,今年的夕月宴这就要开宴了。”

    慕白暗自松了一口气,旁观者清,明渊虽不在乎敖沁,但对敖湛这个父亲还是隐隐有些期望,敖湛偏心敖沁,若是明渊真的说了什么狠话,弄得兄弟之间关系僵持,势必要影响到父子亲情,于是连忙顺势拉了拉明渊的衣袖,将人劝回了坐位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南宫宫主举杯对在场众人道:“想来诸位也知道,近一年来有一只金翅大鹏在我南海一带肆虐,本宫无能,既无力与之抗衡,屡屡上诉天庭又不得重视,只能眼睁睁看着子弟受难。前几日,渊贤侄大显神威,竟是一刀将那嚣张的扁毛畜生杀了,救我南海一众水族于大难之中。”说到此处,他转身向明渊,郑重道:“本宫须敬你一杯,以表谢意。”

    明渊微微一笑,道了句“宫主客气”,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席间众水族也纷纷举杯,当中已然知道这消息的神色还算如常,而那些第一次听说此事之人无一不惊诧莫名,暗暗叹息这明渊好大的本事,听南宫宫主这话,他竟是轻轻松松便斩杀了龙族天敌,可惜他龙魂已残,命不久矣,白白浪费了如此好的资质。

    敖湛听闻此事,心中不由得也是一叹,当年他教导这个儿子时就发觉他资质极佳,远在敖沁之上,可一面是自己耗费灵力、苦苦求来,又养了三百多年的爱子,一面是风流快活时无意之中留下的野种,即便明渊再优秀,他回护敖沁之心也不会改变。

    南宫宫主放下酒杯,又随口称赞了明渊几句后,才将话题引到了他想要引的地方:“本宫依稀记得北宫宫主手中有一颗红珠,是取自大鹏金翅鸟的脑中。”

    坐在首座上北宫宫主淡淡地点点头:“那是北宫先代宫主传下来的宝物,大鹏的心脏。”他的年纪看上去是四宫宫主当中最轻的,相貌也是最英俊的,穿着一身雪白衣袍,眉浓似墨画,鼻直如峰起,目灿若朗星,声音沉中带柔,说不出的悦耳动听。

    南宫宫主故作沉吟道:“听说若是龙族得了此物,便能不惧大鹏金翅之威,果真有此妙用?”

    北宫宫主淡然答道:“是真是假我亦不知,不过据说自此珠置于北宫之日起,便再无大鹏前来为祸。”

    此话一出,在座众人的眼睛当即就亮了起来,虎啸则百兽伏地,大鹏金翅一族对龙族也有着天然的威压,常常是一声长鸣便令龙族骨软筋麻,丧失反抗之力,一概神通皆无法施展。若是能有了大鹏之心——

    南宫宫主喃喃道了句“竟真有如此妙用”,继而如众人一般将目光投向明渊:“渊贤侄,你当日斩杀那扁毛畜生之后,可否取得那颗红珠?”

    明渊心中冷笑,早听说南宫宫主是个滑头,今日一见果然如是,明明早就派了自己儿子前来讨要宝珠,如今却装作一副全不知情的模样。他也不欲揭穿,只是咀嚼着口中的菜肴,不紧不慢地咽下后方才点头。

    南宫宫主见他对自己的问话甚是敷衍,眼中闪过一丝阴狠,面上却依旧笑着循循善诱地道:“那可否让我们大家开开眼界?”

    明渊朝侍立在侧的侍女挥挥手,示意她继续倒酒,而后漫不经心地拒绝道:“甚是不巧,我早已将此珠转送他人了,宫主这话倒是说得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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