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侠]伴龙眠》分卷阅读20

    明渊冷笑:“确实可敬可叹,却不是为着什么苍生。千年前,龙族虽被凡人视为神明,在天庭的地位却很低下。天龙被奴役为玉帝王母拉车,而每每群仙齐聚宴饮时,更是必会有龙肝这道菜色,简直与凡间那些被豢养的牲畜无异。四海龙王虽说是司水之神,却连行雨之事也不能擅专,便是下个毛毛小雨也得谨遵上界旨意,稍有不慎就会被降罪。可自从开始为镇压龙牙献出幼龙后,龙族在仙界的地位迅速蹿升,原先的四海龙王如今已在天庭身居要职,玉帝也迎娶了一位龙女为妃。每百年牺牲一条幼龙便能换来全族兴盛,这笔买卖真真划算的很啊。”

    慕白呆了一呆,皱眉道:“不论如何,要牺牲便让他们自行牺牲,你还未出生龙战便弃你们母子而去,如今便没有资格要求你为龙族献身,你切不可就这么应下了。”

    明渊叹了口气道:“若我不愿便可不为,那也不会有后续的亲者痛仇者快了。”

    慕白一呆,缓缓道:“难道你已……可若是如此,你现下又怎么能……”

    明渊自嘲道:“大约是龙牙瞧不上我为人的那一部分,龙魂被强行化入刀中,人魂却被留在体内,虽然魂魄不全,但只要将龙牙时时带在身边,两个半魂相互呼应,好歹也能凑合着过活。”

    慕白呆了半晌,轻轻握住明渊的手,魂魄撕裂之痛比之**残损更胜百倍,不知那时明渊是怎么撑下来的。

    慕白刚刚修炼吐纳,身上还残存着那种好闻的甜香味,令明渊原本起伏的心绪渐渐平缓下来,他反握住慕白的手,叹了口气:“龙魂灵力耗尽的那一日,我亦无法幸免,你……”

    慕白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总能想出法子把你的魂魄补全。”

    明渊苦笑:“若是有法子,这千年间也不必白白牺牲这许多龙族的性命了。”

    慕白沉吟道:“书上说龙牙曾被一柄名为勾月的神器斩断,为何那时恶龙的魂魄没有趁机出逃?”

    明渊叹了口气道:“龙牙并非关押刀灵的囚笼,早在此刀被铸成的那一刻起,二者就已合二为一。龙牙折断,刀灵也受了重创,不得不陷入沉睡,也不知究竟是何人又将此刀重铸。”

    慕白眼神闪动:“但后来通过法阵强行进入龙牙的龙魂并非如此,所以只要再次将龙牙斩断,你的那一半龙魂便有可能逃出生天了。”

    明渊却道:“这又谈何容易!你要用什么宝物斩断龙牙,勾月吗?先不说勾月早已遗失,就算找到,又有谁能用得了?”

    慕白有些傻眼:“一把剑而已,难道不是人人都用得吗?”

    明渊翻了个白眼:“自然不是,那可是上古神器,想要以凡人之躯使用,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即便是神仙,若是法力不足,想要强行驾驭的话,也会被瞬间抽干全身精血而死。”

    慕白惊道:“这么霸道!可那勾月既能克制龙牙,必定是蕴含天地正气的神兵,怎地还会伤人性命?”

    明渊道:“上古纷争,始于混沌,只有强弱之辨,不讲正邪之分。神兵皆是以杀证道,勾月更是如此。我此前未尝不想毁掉龙牙取出龙魂,只是那勾月经历漫长岁月之后,恐怕早就化形为人,随同那些上古大神一道不知所踪了。天意难违,你……切勿妄付真心在我身上才是。”

    慕白摇摇头,缓缓道:“大哥曾说修罗道有大成者极少,只因随心所欲、顺其自然最难,我却认为是因修习修罗道者大概心如死灰,不求生,不畏死,所为顺其自然不过是如游魂般行走于世间,有怎能有大成?天道无情,可大哥你却不同,你又怎知遇见我不是天意?”

    凉夜中,慕白的话如山间的清溪一般潺潺流淌,明渊只觉一阵心神摇曳,不由得将靠到自己肩头的小修士搂得更近了一些。他早年流连南风馆,得到的不过是身体上的欢愉,后恋慕云一,又只是一厢情愿,虽也有甜蜜,但大多都是苦涩与煎熬。

    而与慕白一起,却让他说不出的安心,就像一艘随波逐流的船终于有了船锚,自此得以在一整天的劳作之后稳稳地停泊在港湾之中,不会被风浪卷走,坠入沉沉的黑夜。

    这一次,他终于有了一个好好活下去的理由……

    ☆、第三十三章 国师

    第二日大早,明渊便带着慕白一同往护国侯侯府而去。

    为了采买三牲祭品,两人先往市集了一趟,沿途竟有不少百姓认出了明渊,呼朋引伴地呼啦啦跪拜了一地。

    慕白被结结实实地吓到了,逃也似的提着买好的祭品,小跑着跟在明渊身边,不敢去看那些一个劲儿磕头的百姓,小声道:“他们怎么知道你是龙君啊?”

    明渊道:“我每隔十年就会来一次,有人能记得我的样貌本就是情理之中,再说了——”他指了指背后的刀棺,“——这东西可是醒目得很呢。”

    慕白叹了口气,他虽并不喜欢被人跪拜的感觉,可也知道明渊的华都之行是为给明家撑腰,不得不高调行事,一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装作看不见。

    明渊瞟了眼慕白,笑道:“之前让你别跟着,你偏偏不听,这下知道麻烦了吧。待会儿还有更麻烦的呢。”

    到了护国侯侯府门外,慕白总算知道明渊口中那更大的麻烦是什么了。只见侯府正门大开,红毡铺地,两队人分列左右,一列穿着朝服,年龄偏大,显然是朝中大臣,另一列则身着华服,年龄也是参差不齐,有十二三岁的少年,也有五六十岁的老者,不过看起来个个都器宇轩昂。

    慕白奇道:“这些人站在门口做什么?”

    明渊笑道:“他们是来迎龙君的。”

    慕白不解道:“还没见着你,怎就知道你已到了华都?”

    明渊道:“我每次过来华都都是住在同一家客栈,算算日子,派一两个眼线盯着,自然就知道我何时到的华都——走吧——”一边说着话,一边拉着慕白抬脚踏上红毡。

    慕白从未见过如此阵仗,不由得生出几分心虚,刚刚小心翼翼地跟着明渊刚往前迈了一步,却见左右两列人一齐跪下,口中高喊道:“龙君现世,天佑圣朝……”

    慕白微微一抖,手心竟有些出汗,忍不住开始觉着他们拎着猪头大大咧咧这么走很丢人,不禁转头去看明渊,就见他神情肃穆,原本就凌厉的五官更加冷然,径自昂首阔步地走着,看也不看那些匍匐在地的人一眼,恰似一位高高在上的神明,对低贱的凡人不屑一顾。

    而这时,一人从正门疾步走出,踏着红毡行至了两人面前。

    “龙君驾临,未曾远迎,还请宽宥。”那人微微躬身一礼,道。

    明渊放开慕白的手,也微微欠身,笑道:“国师客气了,明渊不过是来祭奠故人,竟劳烦国师相迎,心中难安啊。”眼前这人依旧穿着白衣,周身裹得极其严实,不是昨日见到的那位国师又是谁呢?

    国师声音中带着笑意:“十年前太微无幸,错失与龙君相见之机缘,昨夜想要拜会,又觉太过仓促,今日却是万万不能错过了。”

    明渊微微一怔,点头道:“我现下要祭拜故人,待祭拜之后再同国师叙话。”

    国师没再开口,只是侧身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任由明渊二人迈步进了护国侯府。擦身而过的那一瞬,慕白就觉那人的眼神如实体一般黏在自己脸上,却还来不及回看便被明渊拉进了门去。

    与烟雨江南庭院中小桥流水、曲径通幽的秀雅布置不同,护国侯府装点的极是大气,每层院落都是由高墙隔开,种植的草木也以松柏等高大的乔木为主,道路全部由方石铺就,很是宽阔,容得下四五个人并行,也亏得如此,不然慕白真不知怎么从那些跪在地上的仆妇面前通过。

    明渊带着慕白穿过两三道门,来到明家祠堂之外,道:“你留在此处等我。”见慕白乖乖地点了头,便从他手里接过祭礼,走进了祠堂,反手关上了那扇门。

    祠堂院中种了不少竹子,青绿的叶子在阳光下发光,微风一过便沙沙作响,明渊还隐约记得他小时候在这里玩耍的情形。养父原是个孤儿,连祖辈是何许人也不得而知,那所谓的祠堂就是个摆设,里面一块牌位也无,养父又偏疼他,便是祠堂这种地方也由着他玩闹。有次还亲手砍了里面的竹子给他做竹笛,被华素长公主念叨了许久。

    明渊走进堂中,将祭品一一摆好,朝正中央那块上书“忠武护国侯明氏讳柒之灵位”的牌位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而是慢慢坐到一旁的蒲团上发呆。鬼月里,地府的鬼魂被容许去阳间探访曾经的亲人,可明家的祠堂里却很冷清,就连半个魂魄也无,大约是都已经投胎了吧。

    明渊从没想过去寻养父的转世,在他看来,那个人已不再是明柒,寻到了也是无意义。这就是凡人,魂魄或许可以一世一世的轮回,但记忆却会随着肉身的死亡消散。

    那时他总嫌时间过得太慢,恨不得一夜间就能长大,可现在回头,却发现十六年实在是太短太短,又过得太快太快,那个珍贵的人就如一阵风,令人欣喜却又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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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白正倚着祠堂门口的松树回想明渊昨晚对自己说的话,疲惫、困倦、灵力凝滞,这些症状已然变得愈发明显了,就算明渊刻意隐瞒他却也是瞒不住的。龙魂已开始衰弱,他们必须赶紧想出法子,不然明渊也会像那些成为牺牲品的龙族一样,变成长眠的活死人。

    他正在想得出神之际,耳边忽传来一人的声音:“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慕白公子可是在忧愁恐怖呢?”

    慕白被骇了一跳,霍然回头,却发现适才见过的那位国师好整以暇地站在自己身后,一双眼睛透过面纱盯着自己,宛如古井沉寂无波。

    他定了定神,躬身道:“原来是国师,可是来寻明渊大哥的?”

    国师道:“我是要寻他,但也是来寻你的。”他声音低沉,还有几分喑哑,却一点儿也不难听,非但不难听,还带着一种别样的诱惑之感。

    慕白微讶:“愿闻其详。”不知为何,即便他看不见国师的相貌,也接触不深,却对此人有种莫名的亲近之感。

    国师笑道:“昨夜我前去客栈踏月拜访,却不巧听到了二位在屋脊上的谈话,于是便想做一笔交易。”

    慕白一惊非小,这国师如此厉害,竟能在明渊毫不知情的情形下偷听到他们二人的谈话,若是他将秘密泄露出去……

    国师似是一眼看透了慕白所想,接着道:“你无需忧心,即便我将秘密泄露出去,于明渊龙君也无甚影响,至多不过让他高高在上的龙君形象崩塌,又有什么大不了呢?”

    慕白镇静下来,倒也觉着此话有理,皱眉道:“国师有法子破开龙牙?”

    国师道:“我虽无法,却知道勾月的下落。正如龙君所料,勾月的剑灵已随上古大神离开现世,但剑身却被留了下来。”

    慕白大喜过望,他们正毫无头绪,不想上苍垂怜,竟有贵人相助,于是连忙问道:“不知国师怎样才肯——”

    开门的“吱呀”声打断了他的话,两人齐齐转头,就见明渊正抬腿迈过门坎自祠堂中走了出来,笑道:“天气如此燥热,为何不寻一处凉爽所在叙话?”

    国师点点头道:“龙君说得极是,是我疏忽了,请二位随我来吧。”说罢便闲庭信步般走在前面引路,似是对护国侯府极为熟悉。

    三人在一石亭中坐定,一时间竟是谁也没有说话,慕白虽心急,可见明渊沉默,也只得静坐不语。

    仆人端上三盏酸梅汤,还有些清凉的水果,又躬身退下。国师这才施施然开了口:“有一座孤岛,每百年会自南海之南的水面浮出,不知龙君可否听说过?”

    明渊微一沉吟,点头道:“有所耳闻。不过那处有一天堑,水流诡谲,水底深不可测,时常有巨大的暗流和漩涡。不巧那里正是南海龙宫所辖区域之边界处,听闻第一代南海龙王曾派手下前往探查,最终却全军覆没,无一手下回返。自此,那处天堑便被视为禁区,而那浮岛似乎正是从天堑之中升起的。”

    慕白却皱眉道:“勾月可是在那浮岛上?”连水族都要视为禁区之所,定是凶险异常。

    国师笑道:“正是。掐指算来,那浮岛在今年鬼月之后不久便会出现,若是错过了恐怕就要再等上百年了。”

    慕白心中焦急,不由得转头去看明渊,却见他慢悠悠地端起汤碗,轻轻呷了一口,才又道:“剑灵既已离去,徒留剑身又有何用?一柄失了灵的勾月不过是百无一用的废物,根本不值得冒险。”原来他在祠堂中竟是早已听到了慕白他们二人的谈话。

    国师摇头道:“龙君此言差矣,即便没了剑灵,剑中余下的残气也足以支撑勾月全力一击,再次斩断龙牙不在话下,龙君为何不试上一试呢?”

    明渊取了颗荔枝,剥皮放入口中慢慢咀嚼,他何尝不想一试,可眼前这人来路不明,不知是敌是友。他在南海倒也有一两位朋友,早就听说那天堑极是危险,若真要去浮岛取剑,慕白定会同往,他又怎敢拿他的命去试?

    国师见明渊沉默不语,便又将视线转向慕白,慕白垂下头思忖片刻,抬头道:“既然大哥认为不妥,那便算了吧,我们再想别的法子,便不烦劳国师了。”

    国师眼神闪烁,手指在石桌上轻敲了两下,道:“看来龙君还是不肯信我。其实我贸然提出此事,是为了帮一位好友。”

    明渊兴趣缺缺,自顾自继续吃荔枝,似是对个中原委并无太大兴趣,国师也不心急,缓缓道:“虽说那里是水族禁地,但也不是无人踏足。百年前,我的那位朋友便曾上岛,虽九死一生,却也在取回了一件宝物后有幸全身而退。”

    明渊“哦”了一声,随口道:“想来国师的友人必定也是道法精妙之人。”

    国师叹了口气,摇头道:“龙君这回可猜错了,我那位朋友上岛时不过是一介凡人,而他还又一幢心愿未了,想要在有生之年再入一回浮岛。”

    慕白奇道:“他究竟有何心愿?”

    国师道:“此事若由我说出口,恐怕难以打动二位,我那朋友正在寒舍小住,二位若无他事不如随我去与他见上一面。”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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