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错》分卷阅读22

    杜子期转过头看向贺晔,“既已瞒不住了,迟早都是要见的。”

    贺晔怒瞪着易笙鸿却终于没有再阻拦。

    易笙鸿跟着杜子期兜兜转转,来到了睿王府西南角的一个别苑里。走进垂花门,眼前光线忽然暗了一下,耳边簌簌风起,仰头只见一只通体墨黑的海东青正在空中盘旋,俯视着他们。

    杜子期曲起食指放在嘴边吹了一声口哨,那海东青便向西飞去落在了西边的高大木架上,一双棕色的眼,仍犀利而警惕地盯着易笙鸿。

    杜子期引着易笙鸿进了上房,再往东去,到了一间厢房门口,淡黄色的纱帘低垂着,映得屋内影影绰绰。

    杜子期道:“就在里面。“

    易笙鸿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砰砰跳个不停的心安静下来,却仍然抑制不住自己的手微微颤抖,慢慢掀开了软帘。

    听到响动,床边坐着的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转过头来,看到一个陌生人在门口,立刻站了起来,却又瞧见杜子期在那人后面对他招手。

    少年疑惑地走过去,小声问:“先生,他是?”

    杜子期道:“天冬,跟我出去,让他一个人在这里呆会儿。”

    天冬迟疑地转头看看那个向床边走去的陌生人,点点头跟着杜子期出了厢房。

    易笙鸿轻轻在床边坐下,握上杜明懿搭在身侧的手,冰凉的触觉激得易笙鸿心里哆嗦了一下,忙伸手去探杜明懿的鼻息。

    的的确确还活着,不是幻觉不是梦境。但也仅仅只是活着。不会动不会笑,不会睁开眼睛用那对乌黑的眸子专注的看着他。

    心里像有一把钝刀在慢慢的锉,易笙鸿却笑了起来。不要紧,他想,只要人还在,一切就都还有可能。

    易笙鸿走出屋子,只见那个叫天冬的少年正蹲在台阶上逗弄自家那只白白胖胖的海东青。嘴里还念念有词:“笨鸟,都怪你,王爷说都是你把坏人引来了,要抢我家大人。”天冬口中的王爷想必是睿王贺晔了。

    易笙鸿又在心里把贺晔问候了一番,还想这次要给年糕记一大功,回去后,好好给他改善一下伙食。却完全没有考虑到这只鸟再胖下去的后果。

    天冬仰起头看了易笙鸿一眼,也不跟他说话,便径自站起身回了屋里。

    ☆、往事

    易笙鸿走到石桌边坐到杜子期对面,问:“你是怎么找到杜明懿的?”

    杜子期道:“他被流放后,我便一直跟着他到了北疆。后来恰好在鹰嘴山上寻了个地方住下。那日你们和北狄军队大战,我就远远看着。谁知那打着靖远将军旗帜的竟不是你,是明懿。早知如此,我便应早一点出手的,幸亏有黑风在。”杜子期说到这里看向那只垂翼落在架上梳理羽毛的海东青,眼中仍残留着一丝惊悸。杜明懿的头盔裂开的那一瞬,他的心跳都停顿了一下。

    海东青抓住了坠下崖的杜明懿,但冲力太大,只能减缓下坠的速度,却飞不回崖上,最后落到了崖下的枯草垫上。幸而人和鸟都未摔伤。

    黑风又飞回去带了杜子期绕到崖下找到杜明懿。杜子期这才发现杜明懿中了两种毒,人已在弥留之际。杜子期一时想不到办法,便将一身的内力尽数过给了杜明懿,而后连夜送杜明懿回京。

    若没有杜子期深厚的内力支撑,杜明懿现在坟头上只怕都生出青草了。

    杜子期带着杜明懿找到睿王府,贺晔乍然看到已经失踪十几年的舅舅,震惊不已。待看到马车里命悬一线的杜明懿后,又把诸多疑问抛到了脑后,进宫求新帝将宫里藏的翠冰草赐一支给他。

    杜子期说到这里,停了停,道:“贺晔原本准备今年年底就去封地上做他的逍遥王爷的。你知道,老皇帝最喜欢他,临终前早已替他铺好了路,把富庶的南郡划给了他。为了这支药草,贺晔却不得不和新帝达成协议,放弃南郡,一辈子留在京城。”

    易笙鸿惊诧地瞪大了眼,万没想到贺晔竟为杜明懿付出如此之多。

    杜子期看着他道:“不论如何,他救了明懿一命,是我们的恩人。”

    易笙鸿沉默片刻道:“我知道了。”

    杜子期道:“我和你说这些是因为明懿爱你,不论你是贺洵还是易笙鸿。”

    易笙鸿浑身一震。

    杜子期看着他僵硬的表情,叹息道:“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疙瘩。怨明懿欺瞒背叛你。但你可知这十几年来,我对明懿惟一的要求便是报仇,他生活中惟一的支柱和目标也是报仇。他为了你第一次和我对抗,甚至不惜违背这个目标以命相搏。”

    “他假扮成大夫,求贺晔带他到东厂看你。也许是在东厂受了刺激,回来后,便找到我说要提前告发二皇子。可那个时候时机还远远不够成熟,很有可能搭上性命还一无所得。”

    易笙鸿忽然想起东厂里受完刑疼得快死过去的时候,确实有人来替他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只是当时神智迷糊,很快便意识全无,再醒来时人已经到了大理寺,就这样模糊了这段记忆。原来,那个人竟是杜明懿吗?

    “我当然不许,他和我大吵一架,最后还是答应听我的话,不擅自行动。”说到这里,杜子期的话声里隐约有了笑意,“老狐狸竟然被小狐狸骗了啊,他居然阳奉阴违,回去第二日便上书皇帝,真是,让我措手不及。”

    说着目光直直看向易笙鸿,“他这么着急,不过是因为二皇子一意要置你于死地,想打的二皇子乱了阵脚,好救你出来。”

    易笙鸿已然可以想象出当时杜明懿是如何孤注一掷,赌上性命和老皇帝周旋。从此后事情的发展来看,杜明懿的确成功了,但也终于赔上了他自己的性命。

    杜子期接着道:“我也是那时才开始注意你,调查你,结果让我大吃一惊。也许冥冥中一切皆有定数,幸而明懿一意独行,才未酿成大错。”

    杜子期的话一句句反复回荡在易笙鸿脑海之中。事情的全貌渐渐浮出水面。许多当日觉得疑惑反常之处也都得到了解答。还有一件事,郝全有。可已经不需要再问,奇怪自己当时为何就那样信了郝全有的话,以致做出了让自己如今追悔莫及的决断。或许是因为那件事是压在他对杜明懿摇摇欲坠的信任之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如果不相信,那便不该再爱。如果还爱,就应交付全部的信任,否则只会伤人伤己,犯下难以挽回的错误。

    杜子期看着易笙鸿通红的双眼,不再说话,悄悄起身离开,只留易笙鸿一人如泥塑木雕般一直坐到夕阳西下。

    传闻睿王爷和安王爷在广安门前大打出手后,安王爷上门负荆请罪,二人一笑泯恩仇。此后安王爷便成了睿王府的常客,三两日便会去拜会一番。

    “三两日?”易来一条腿搭在圆凳上,一条腿立在地上,一手拿着医书,另一手霸气的一摆,“那是他们没看见王爷翻墙翻窗户。”

    易去哗哗地翻着桌上的古书,腾出一手一巴掌挥过去,“你还有闲功夫听那些街头巷尾的传言?”

    天冬端着填漆小盘走进屋里,在二人手边各放了一小盅茶,道:“易去大哥,你怎么又打易来大哥的脑袋?”

    易来喜道:“就是,你看天冬小兄弟都看不下去了。”

    天冬:“易来大哥本来就迷糊,你还老打他,岂不越打越糊涂?”

    易去:“噗”

    易来:“……”

    呼啦啦一阵响,年糕扇着翅膀从门口半跳半飞了进来。

    易去易来立刻“刷”地一声端正坐好。

    天冬眨一眨眼,就见易笙鸿从西边的厢房里走了出来。安王爷又翻墙了,他想。

    年糕摇摇晃晃扑进易笙鸿怀里,易笙鸿将它拎起来放到墙边的条案上,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展开放到了年糕面前。

    “今早围猎打的麋鹿肉。”易笙鸿对年糕说完,转身朝东进了东厢房。

    他径直走到床边,扶起杜明懿,给他穿上银鼠毛皮外衣,青缎下袍,套好鹿皮靴子,再把人抱进轮椅中放好,推出了东厢房,推到了院子里。

    虽是夏末,但杜明懿却因为服用了翠冰草的缘故,全身依旧冰冷。世上本没有能够起死回生的东西。翠冰草不过是因着它水遇则凝冰,大寒的属性,使人全身机能的运行降至最低,以此来延长性命。

    易笙鸿坐在旁边的石凳上,用两手轻轻揉搓着杜明懿冰凉的手掌,道:“要是天天都这么艳阳高照就好了,可以每日都带你出来晒太阳。”

    “还记得以前在锡远,我偷偷看你在塌上午睡。那时候我就想啊,要是能把你藏起来,只我一个人能看到就好了。可惜拉不下面子,白白便宜了易兮那小子。”

    幸福曾经触手可得,却又在一个转身间咫尺天涯。

    易笙鸿收回手抹了把脸,又一个月过去了,想尽一切能想的办法,依然毫无结果。杜明懿的情形每况愈下,人已经瘦的只剩一把骨头,头发也开始变白干枯。

    易笙鸿晚上抱着他睡觉,半夜里总会惊醒数次,直到感觉到他微弱的鼻息,心里才能暂时安定下来。

    身后响起了脚步身,易笙鸿没有回头,他知道是贺晔。

    贺晔在他身旁坐下,道:“今天皇上领群臣狩猎,你这个主角却早早退场,也太不给皇帝面子了。”

    易笙鸿道:“今天天气好,明懿喜欢晒太阳,我要陪着他。”

    贺晔问:“那昨天呢?福州水灾,满朝的文武大臣都在议事。你倒好,一柱香的功夫都没呆到,众目睽睽下退出朝堂。就算皇帝知道缘由,但其他人不知道啊。若是礼部弹劾,皇帝心气不平,再治你个大不敬之罪,你打算怎么办?”

    易笙鸿想了想,转过脸盯着贺晔看了一会儿,贺晔有些绷不住了,刚想再说点什么,易笙鸿就对他笑了一下。

    贺晔被这一笑笑得心惊肉跳,就听易笙鸿道:“敢问皇叔又为何总是我前脚到,您后脚就跟回来了呢?”

    被戳穿了,贺晔干笑两声,谁让你总跑在我前面,一天到晚霸着杜明懿,早知道就不该手软,一本折子参上去先关你两天禁闭再说。

    不待贺晔再说话,易笙鸿又对他抱了抱拳,笑道:“还是皇叔考虑的周全,多谢!”

    贺晔忽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次日朝堂上,报吉昌国使者早朝后来参拜皇帝。

    皇帝扫视站在下面的臣子们,开始点名陪同,“吴敬、卢绪升,贺晔”目光又落到易笙鸿身上,“贺……”一个洵字还未出口,只见易笙鸿猛然喷出一大口鲜血,人也软绵绵倒了下去。

    朝堂上顿时大乱,皇帝从御座中站起,几步抢到易笙鸿跟前,见易笙鸿前襟上都是血,忙急呼:“太医、快传太医!”

    易笙鸿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抓住皇帝的袖口,有气无力道:“臣无碍,请送臣回府。”

    皇帝哪里肯依,命人把易笙鸿抬到偏殿中,让太医来瞧。

    太医跑得满头大汗,瞧这阵势不敢怠慢,忙给易笙鸿看脉。岂料探了半天竟探不到脉息,吓得脸都白了。

    皇帝问:“如何?”

    太医哪里见过这种情况,忽而急中生智,道:“安王爷曾受过重伤,身体尚未恢复,本该静养。但这些日子奔波操劳,引发旧疾,才致如此。”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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