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分卷阅读65

    二人一惊回眸,老板立刻认出了来者,起身堆笑拱手:“刘大官人!您可有多日不来了,最近忙啊?可要保重身子……”

    “废话少说!这个小孩是方老板你的人吗?”那刘少爷十分跋扈,将初雪推了推,初雪差点摔倒。

    “少爷,他是小人带来的孩子。”刀疤男人何等精明,一看此人是个有钱的主,立马哈腰上前。

    刘少爷连正眼都懒得给他,折扇一收,指着腿边的初雪道:“这个人老子要了,出个价吧!”

    两位都愣了,还是刀疤男人最先反应过来,吞吞吐吐道:“这个……他年纪还小……”

    老板也立刻附和:“是啊,这孩子年岁尚幼,恐怕……不堪人事……”

    这二人异口同声,却是各自心怀鬼胎。刀疤男人知道初雪的价值,轻易不肯出手;方老板刚刚一见这个孩子,便眼前一亮,只觉那小人儿浑若白璧,肌肤通透如水,一双眼黑亮黑亮的,比画里的仙子还美上几分,长成后势必艳压群芳。当下打定主意,欲收入帐下,自然不愿拱手让人了。

    刘少爷怎会不知个中玄机,冷笑道:“呵呵,老子有的是钱,你们舍不得他,但也别和银子过不去。今儿个我带走他,你们俩随我去刘府拿银子,皇上前些天赏的三十匹绫罗绸缎,也一并给你们吧!”

    刘老爷的女儿一年前入宫,现已被封为贵妃,是故刘家有权有势。如今刘少爷把皇上搬出来,摆明了警告对方惹恼了刘府没好果子吃。

    如此一来,刀疤男人和方老板还敢罗嗦什么?只好乖乖跟着刘少爷走了。

    唯初雪满脸惶恐,手腕被那大饼脸刘少爷攥得死紧,拖了过去,害怕得牙齿打颤,连哭都忘了。

    或许应了一句老话:“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这小孩吓昏了头,虽因年幼尚不知此行凶险,但委实不愿随这个陌生的大饼脸叔叔去他那个陌生的家,既然张口哭喊不出,便只能咬了。

    谁也没料到走在半路,那弱小幼童竟猛然一口将刘少爷咬了,后者惨叫不绝,捂着流血的手腕,气急败坏地喝令手下追赶已经趁乱逃跑的初雪。

    刘少爷今日打算逛逛街特意没坐骄,不想反为初雪逃跑创造了有利条件。

    初雪撒腿狂奔,慌不择路地竟拐进了一条死胡同。后面的人声与脚步声已是依稀可闻,仿佛妖魔鬼怪向他逼近。小孩走投无路,两腿酸软,颤栗不止。

    一道绿色幻影在他眼前晃过,昏迷之前,初雪心道:原来这世上,真有仙女……

    初雪醒来后发觉自己早已不在那条胡同,而是来到了一个洞窟内,黑咕隆咚的。刚要害怕,耳边忽然传来一个银铃般的稚声:“你醒啦?太好了!”

    初雪连忙坐起,却看见一个比他大的小女孩正十分欣喜地看着他,扑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瞳仁如玛瑙般纯黑而美丽。

    “你……是谁?”初雪问道。

    小女孩的回答出人意料:“我是你姐姐呀!”

    “姐姐?”初雪根本反应不过来,但心里却并不排斥这个陌生女孩,隐隐存有好感。

    “没错,她是你的亲姐姐。”第三个声音突兀出现,显然吓到了初雪。凭音寻人,“鬼——”初雪失声叫道。也难怪这孩子会害怕,那发声之人戴了一个古怪面具,金属打造,惨白色,面具上毫无凹凸,除却眼洞外光滑平整,大为诡异。听声音是女子,莫非是个女鬼?!

    “她不是鬼,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小女孩的反应和初雪截然不同,立刻跑去亲昵地抱住那人。

    “小弟弟,别怕,我不是鬼,更不会伤害你。”那面具女子上前蹲下,柔声安慰初雪,轻轻拨开了初雪护在头上的小手。从其身形与嗓音推测,分明是个年纪尚轻的少女而已,却不知她为何要戴那么丑陋的面具。

    也许是从来没有人用如此温和的语调对他说过话,初雪鼓起勇气看了看她,又指了指旁边的小女孩,悄声问道:“她……真是我姐姐?

    那姑娘还没回答,小女孩狠狠点头抢着道:“我当然是你姐姐!你看看我们的眼瞳都是一样的!”

    她的眼睛当真又黑又亮,像极了初雪的,只不过多了一分女子特有的柔软。

    “也难怪他记不得了……当时,你弟弟还是个婴孩吧?姐弟俩被迫分离四载……”面具少女同情地说着,轻轻抚上初雪的头发。

    “是啊,弟弟,我们的老家在浙**溪,因为家中贫苦,苛税繁重,我和家人南下逃亡,途中却失散了,差点就饿死……多亏这位好心的姐姐路过救了我!”小女孩感激地抬头望着面具少年,面具少女低头相视,虽看不出她的表情,但初雪觉得她是在笑,温柔地笑。

    “好在你姐姐的这双眼睛很有特点,她告诉我,她弟弟也有这样的眼睛。总算上天垂怜,赶巧儿今天让我们无意间找到了你!”面具少女又道。

    初雪已经不害怕了,面前两人都是那么可亲。他从未想到有人会对他如此温和的说话,而今却一下听到了这许多,感动与委屈交集着,眼泪夺眶而出。

    “好孩子,不哭啊。对了,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好吗?你姐姐说和你走散时父母还没来得及为你取名。”面具少女蹲下身,一边帮初雪拭泪一边询问道。她的手又温又软,指甲也修得很平,和先前大饼脸少爷胖乎乎的的爪子完全不同。初雪突然抓住那双手,一双泪眼满怀期待地看着两人:“我没有名字……你们帮我起一个好不好?”

    面具少女看了男孩儿的姐姐一眼,叹道:“如此,我便唤你‘初雪’吧。愿你永远像雪花一般冰洁……珠儿,你认为呢?”她问小女孩。

    “恩人姐姐觉得好就好!”小女孩开心地笑道。

    初雪的泪流得更凶了。一直以来他的“爹爹”都是“喂”或“你”、“你小子”地称呼他,初雪从没想过自己也能拥有名字。两个少女连番劝慰,总算让这可怜的孩子止住了哭泣。

    “那……你叫什么?”初雪揉着眼睛问小女孩。他还是不好意思开口喊姐姐。

    “我叫珠儿,珍珠的珠!可惜我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了……”女孩的小脸暗淡了一下,不过随即又明朗起来,“但只要我们姐弟在一起,我就很开心了!”

    “初雪,还不快叫她一声‘姐姐’?”面具少女打趣道。

    “没关系的!只要他心里承认我这个姐姐,我们永远不再分开,就最好最好了!”小女孩真诚地说。

    ……

    往事如烟,回忆却似一页书签,执意留住最珍贵的部分。十四年后的今日,初雪寻仇江湖,赔了身体,赔了武功,此刻安坐青楼,为师父的一招美人计不知所措。

    右手无意触及腰侧的竹剑。套着布料扎成的剑鞘,尤为别致。初雪伸手抚摸鞘身,任其深浅不平自指腹擦摩而过,心道:风大哥赠我剑鞘,是劝我戒嗔戒躁,谨慎理智,切莫因仇恨迷失本心。我自不该拂了他的好意,可师命又岂能不遵……风大哥,但愿今后能如你所望,一切安顺吧……

    回头再说茶肆那边。玄狐猜到逃走出去的是赵昕和风乱,但碍于自己被一把软剑抵着,不能轻举妄动。一个时辰后,站得两脚发麻的玄狐看见从门外匆匆赶来一人,向那个小头目禀告道:“大人,人已经抓到了!但他的同伙跑了!”

    “我们只要抓住那个褐色衣服的,撤!”那人一挥手,十来人从茶肆中撤出。他意含警告地瞪了一眼玄狐,随即移开了架在他脖子上的剑,一阵风似的随队伍离去了。

    虽然这儿暂时安全了,但依依却并不开心。这小丫头一向怯懦,恐怕今日没少受怕。正欲安抚几句,目光却停留在她掌心里的一包物事上。

    “依依姑娘,这是什么?”

    听到玄狐唤她,忧心忡忡的依依才稍稍回过神来:“哦……这是一包石灰粉,是方才风少侠塞给我防身用的。”

    这个风乱……为了保护弱女子连这么损的招都用上了。玄狐想着,面色却依旧如常,道:“那你好生拿着,我去会会那些官差。”

    依依急得大喊,她不想让玄狐涉险,却哪里喊得住?

    转眼,玄狐运气飞奔,已追出一里开外。到了郊外,远远的,却听见打斗之声,顿生疑窦:不是说赵昕被捉住了么?怎么又打起来了?

    那几个捉人的官差似是不敌,正渐渐退至此处。玄狐连忙藏身树后,探头观望。

    但见几个黑衣人正围攻那些官差,想是前边早已死伤无数,这几个是勉强挺到此时的。黑衣人刷刷几剑,终将对方放倒,却有一人乘隙逃走了。黑衣人作势欲追,才两三步便停了下来。

    他们朝前跑去,倏忽不见了人影。

    玄狐犹豫着要不要跟去,想到这次机会难得,一咬牙,跟了上去。

    可惜,那些黑衣人行速极快,只这一瞬的功夫,玄狐竟寻不着他们了。他猫腰查看草地四周,见草地上并无被人踩踏所留下的完整痕迹,可见那些人功夫很好。连大内高手都败下阵来,他们究竟是谁?莫非,是江湖上哪个厉害的门派么?却为何要掺和朝廷的事?

    赵昕被抓不打紧,却失掉了一个重要线索……对了,那初雪也是个关键人物,玄狐想道。这几日,他已断定初雪空有招式,没有内力,现在,也是时候找他问个明白了!

    玄狐估算了一下时辰,料那初雪就要练剑回来了,便即刻转身,朝茶肆的方向奔去……

    六日后,河南开封府。曾经的大宋国土,如今却已在金国的统辖之下。

    一辆四辕马车停在行宫入口的官道旁,侍从恭恭敬敬地搀扶里面的女子下轿。那女子一身蓝紫华服,面目明丽,赫然便是司空残雪。

    她抬头仰望金国初建成而颇具气势的行宫,脸上流露出从未有过的表情。如释重负?或是……如愿以偿?

    也许都有吧。至今,一切都按着她的计划顺利进行,六日前,残雪得到探子的消息,便派黑衣死士前往营救赵昕。赵昕是救下了,风乱那家伙却不知所踪。但残雪毫不担心,她断定,风乱早晚会亲自找上门的。

    因为,他放不下初雪。人的心一旦为他人而动,便注定作茧自缚。

    真正的较量,直到今日,才算开始。

    十四年,整整十四年,她最青春美好的年华都尽付这十四年岁月。她不能输,也----不会输!

    行宫布局繁缛,七转八弯后,残雪来到一间偏房,挥退了跟随的侍从和守卫。

    她驻足了好一会儿,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面具戴上。还是那个怪异丑陋的面具。

    推开了门,缓缓走了进去。这间偏房不大不小,布置得却不可谓不精美,各色家具的木料皆为上品,间或培栽植株作装点,桌上茶盘酒盅样样齐全,还有随叫随到的仆役供其使唤。住在这样惬意舒适的地方,如果不说,绝难令人想到“软禁”这个词。

    残雪让里面的仆役一并退下了,转眼凝视着端坐于正席之上,同样正盯视自己的青年男子。

    那男子身着褐袍,颜面俊朗,不怒自威。他,正是五日前,被残雪救下的赵昕。只不过,与其说“救”,不如说“夺”更为贴切。他警惕地注视渐行渐近的残雪,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残雪站定了。泰然如她,也不得不佩服赵昕的处变不惊。残雪自问耐心无人能及,然而此刻,她却实在有些好奇,这个男人究竟还有多大本事。

    “你怎不问我是谁?”委婉动听的嗓音蓦地回响了这空荡荡的屋子。

    “我只是想不明白你们为何捉我来此。”赵昕用一种略带慵懒的声音答道。他的眼则如恶鹰一般,狠狠看着残雪。

    残雪闻言一笑:“捉?奴家何曾要捉你,你可是被我救了的。”

    “救也好,捉也罢,对你来说,都是一样的。”

    “此话怎讲?”

    赵昕一声冷笑:“赵某跟你无冤无仇,你们捉我来,又给我好吃好住地款待,无非……是赵某能为你所用!”

    残雪忽而俏皮地鼓起掌来,夸道:“‘采花剑’果然是聪明人!”末了却放低声音,“不过,有件事阁下讲的不对……谁说,我与你无冤无仇?”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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