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分卷阅读29

    这吼声好似雷霆万钧,直入苍穹。那群剑士知道正主出来了,纷纷收了攻势,忘川派弟子便也停了手,却依然保持着对峙,同时目光齐刷刷地向他们的谷主扫去。

    “鄙人不知诸位好汉驾临,有失迎迓;若有任何冒犯之处,还望好汉们明示,何必刀枪相见,伤了和气?”赵昕出人意料地谦卑,言辞间有如待客般极尽礼数。那几十号黑衣人一直打量着他,见状神色稍缓,居首一人含笑抱拳,道:“好说,好说。我们只要赵谷主一个,原也不想牵连他人。”

    “哦?”赵昕眉峰一挑,“赵某区区一介无名小卒,怎敢烦劳诸位江湖好汉躬亲见教?”

    “此话差矣!我记得昔日的采花剑,可是嚣张跋扈得很!怎地今日却缩头缩脑,学那穷酸文人样了?”那伙人一齐嘲笑。

    赵昕听到此处,眼中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虽然嘴角噙着笑,却没有半分笑意:“看来今日诸位是非要和赵某人过不去了?”说话间,左手一掀衣摆,右手已执剑在掌,内力如风般吹起了衣衫,翩然鼓动。

    对方见状,抱拳道:“久仰采花剑出神入化的功夫,今日咱们定要领教一番!”

    他们究竟是谁?莫非与先前忘川派弟子的离奇死亡有关?

    赵昕自隐居忘川谷两年来,暗中各处收留落魄的流浪汉们,教他们些拳脚功夫,自立门派。忘川谷坚持不问江湖之事,江湖上也几乎无人知晓他们,彼此相安无事二年。谁知在谷主夫人珠儿死后不久,谷中弟子接二连三莫名猝死,被人发现时都已咽气多时,闹得人心惶惶。尸身毫无伤痕,也不见有过挣扎迹象,就连最精医术的弟子也查不出死因。而这一切,偏巧不巧都发生在初雪这神秘少年出现以后。因此,忘川派的弟子们才将矛头一致指向初雪,对他的身世不依不饶。可以说,要不是碍着谷主,弟子们早就将那个少年五马分尸了!

    说也奇怪,采花剑虽已金盆洗手,但亦绝非善类,竟能留着那来历不明的祸端在身边。这其中缘由,怕是赵昕本人都不甚了了。

    如今这一切,合该他鬼迷心窍的报应么?

    在弄清对手底细之前,赵昕没有冒然出马,反而放下架子,故作谦卑,以不变而应万变。不过,现在对方既已揭了赵昕的老底,便再没伪装的必要了。想到此,赵昕一改方才举止,昂首扩胸,浓眉大挑,放肆地冷笑两声,喝骂道:“莫欺我忘川派门下无人!单凭本少爷一己之力,也照样打得尔等抱头鼠窜!”

    方才还温文尔雅的男子顷刻凌厉如许,鹰目中射出两道精光,满含令人心惊胆寒的阴狠,身形也瞬间高了几分。真气游走全身,衣袂翻飞,绵绵杀气遍布周身,偏一丝也不外漏。

    能用自身意念控制杀气,方乃上乘内功。

    为首的黑衣人面露一丝钦佩之色,伸了两指到嘴里吹了声口哨,几十个黑衣剑士如狼似虎一般,排山倒海地冲将上来!

    赵昕双目圆睁,全身真气绵延,直冲剑锋,怒卷风云。下一刻,身形暴起腾跃,但见那把宽刃长剑横扫而过,气贯长虹,剑与人融为一体,仿若破敌千骑的骁勇猛将,以一当十,着实震慑了那群黑衣人!

    但赵昕知道,他们其实撑不了多久了。敌众我寡,措手不及,向是败北之兆,何况他们还不知对方的真实身份,诸般不利,纵然他赵昕有盖世武功,门下弟子全力抵抗,到底是注定了败局的。

    一会儿工夫,采花园俨然成了血肉横飞的修罗地狱,赵昕清楚他门下弟子的武学修为,最多不过中游水平,拖得时间越久越危险。当下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杀退几人来到最近一名弟子身侧,低声下令道:“传令下去,撤!全撤!”

    “谷主!?”那弟子又惊又疑,待要说话,迎面一剑刺来,生死时刻被赵昕及时推开,剑锋贴着耳垂,剑气如芒,顿觉半边身子刀割般火辣辣地疼。

    “快撤!全体撤!稍后与我会合!!”赵昕怒吼,换了不可违逆的语气。

    那弟子咬了咬牙,道:“谷主保重!”言罢猛然发力,高高跃起,荡开了老远,将谷主之命带去给其他弟子。众弟子在来到采花园之时便得了谷主的交待,知道在园内有处逃生秘径。

    很快,得到谷主密令的弟子们都伺机逃出包围,只剩赵昕和零星的几名弟子兀自苦撑,且战且退。那群黑衣剑士冲进园中,将他们团团围住,眼看赵昕他们这会儿就是插翅也难逃了!

    那边厢,赵昕竟还沉得住气,与几名弟子并肩对敌,心中却是早已盘算好了下一着。正在此时,他忽然想到,他还忘了一个人。那人尚在谷中,而且,他无法自行逃出这里。

    这个人,是初雪。

    一声巨响,把酣眠中的初雪震醒过来。

    有些不情愿地睁开双眼,少年还在梦境中回味。方才那个梦温馨恬美,却是不记得内容了。初雪不由得感到纳闷,如今的他怎么还会做这么美的梦。醒来时,依旧保持着靠坐的姿势,竟能睡得这般香甜。

    又是一声巨响,眼前的景物和身下的床一起晃动起来,初雪下意识撑了两手,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如雨点的脚步声,有一群人正奔过来,一片嘈杂中仅听清了只言片语:

    “谷主启动了自毁机关?!”

    “没错!……快!这里马上要塌了!”

    “那他怎么办?”声音很快到了房门口。

    “去!现在哪还管得了这个小贱人,一个玩物而已。快走,自个儿保命要紧!”

    脚步声远了,初雪却是彻底清醒了:原来那赵昕启动了采花园的自毁装置,要有多厉害的对手竟迫得赵昕连这最后的求生场所也要毁去?看来这次师父下了决心,志在必得。想到此处,初雪倍感振奋,早把自身处境抛之脑后了。这一个多月来,他渐渐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以前曾困惑于师父为何在姐姐死后却只字不提报仇一事,原来并非是师父无动于衷,她是在等候良机、蓄势待发。师父做事一向沉稳,没有把握绝不出手,一旦出手,忘川派和赵昕的末日便不远了。这一认知无疑令人振奋,初雪甚至萌生了即便今日死在这里也值得的念头。

    床榻摇晃得越发厉害,不止床,整个房间癫痫似的不停震颤。天花板碎裂,小石子陆续砸到床顶上,滚落下来。桌上的茶壶砰砰作响地滑至桌缘,掉落在地摔了个粉身碎骨。

    清脆的响声振聋发聩,初雪瞬间醒悟过来:他怎能甘心死在这儿!怎能甘愿做赵昕的陪葬品!?

    初雪深吸了口气,掀开被子挪到了床边。这几日一直卧床休息,那个赵昕也难得地安分,伤口养的还不错,此番小动作下来并未感到不适。初雪一手抓过枕头,另一手撑住床沿,慢慢站了起来。

    顾不得喘息,有些机械地迈出了第一步。曾几何时,他也是身轻如燕,可如今,从脚下到门口不足一丈的距离变得有些遥远。

    麻木过后,疼痛渐渐从由轻而重,自下身敏感的部位蔓延开来。已经四五日了吧,为何还会如此?初雪努力忽略掉这些难堪,咬了咬牙,借着一切可以攀附的东西慢慢朝门口走去。震动越来越厉害,路也越来越难走,房顶的碎块纷纷掉落,初雪尽力稳住自己的步伐,一步步地挪着。

    震幅越来越大,石块横飞教人分不清东南西北,仿佛天地即将颠倒。初雪如不倒翁般左摇右晃,突然站立不住,一头栽倒了下去!

    怀中的枕头在这危急时刻救了他,没有太多的疼痛,有的却是无数扬尘与碎石将视线遮得严严实实。一切来得太快,初雪隐隐觉得自己肯定逃不出这里了,只能凭着记忆向门口爬去,同时还不忘努力把枕头顶在头上避免被砸伤。这也许是一种本能,在所有知觉都渐渐涣散之时,仅剩的一点点自卫本能。

    汗水早已湿透衣衫,渗入地缝之下。尽管有更多的石块砸落下来,初雪却已完全感觉不到了。最后一丝力气耗尽,最后一口气缓缓吐出,眼皮沉得发疼,鼻间满是尘土的味道,苦,苦得如这一生般刻骨铭心……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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