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业》分卷阅读3

    第五章 初遇

    熙琰二十四年,腊月二十四。

    大雪洋洋洒洒的下了几日,三年一次的春闱再过两日便要到了,此时大多考生也都早早的来到了京城。距离上次册封也过了一年之久,青郡与京都的路程倒也不远,纵马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

    只不过如此的冷天要早早爬起准备再坐着马车去上早朝,委实受罪。好在外公为自己在永安城的城西购置了一座临时的别院,来回也就没有那么麻烦了。临走前回了趟宫里,向母后请了安,也不便再在宫里留宿,连夜的赶了回来。

    今日已是腊月,朝廷按例放了半月的假,让文武百官各自回乡过年,自己好歹也能回这青郡偷的几日闲暇的时日。数日大雪,这道路上的白雪约莫都有四寸来厚了。白肃疆想着眯了眼,由被窗支支起的轩窗看向街道,今日是难得的晴天,不少店家都开了门板拿着笤帚在扫雪。

    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今年他也帮着父皇开始批改奏折,朝中的局势已经开始渐渐模糊,可从别种方向看去,又是清楚的很。父皇老了吗?不,他正值春秋鼎盛之期,又怎会老?是有人等不及了……

    白肃疆想着,刚端起瓷杯准备啜饮,又忽见一衣衫单薄的年轻人跌跌撞撞的从一小巷走出,看起来像是个进京来考的书生,只见他才走到大街上脚下一软便倒了下去。竟是不曾起来,有些好事的路人渐围上去。

    白肃疆手里的瓷杯是端而又放,暗自思索着这该不会是没个住所,所以给冻死了?如果真是那样,还真真是晦气……白肃疆想着,最后看到这家酒肆的小二也围着看了去,食指一叩案面,立刻下了决定。

    “雅琼,去让那店小二将那人背上来。”

    白肃疆正处于转变之期,出声微有些粗砺,但却不妨碍他声线之中渐渐显露出的矜尊之势。立于他身后的男子也未多言,只三两步并至门口推了木门就出去执行主子叫他办的事情了。

    这一年朝堂上的锻炼只不过越发助长了他的从龙之势,有人说,白肃疆如柄刚煅出的利刃,锐利而飒寒,威势逼人。

    不过,说这话的人已经陪着这玄国的太祖皇帝去了,不论如何,此人必死!只因这话传出去也是个祸害,而且,胆敢直呼王爷的名讳,也该死。

    一年的,很长,长得足以将他的心冰封变硬,冷如冰,硬如铁。他正一点一点的学着,学着什么叫拉拢,什么叫圆滑,学着如何的看人,如何的随机应变,如何,看人心。朝堂,真是个有趣的地方,比那九尺红墙内的金粉玉楼还有趣的多。

    后宫还有个可以令人喘息片刻的时间和地方,而朝堂之上,只有在见生死的那一瞬才能乘隙休息。

    清冽的醇酒入口,一饮,杯空,辣,真辣。刺激,真刺激。

    置杯那刻,恰好叶雅琼推着门进来了。身后跟着背着方才那位像是应考书生的店小二,那叶雅琼走到白肃疆的案前,恭敬道:“公子,他还有气儿。”

    白肃疆为自己斟了杯酒,只淡淡道“就放那儿小榻上吧。”

    “诶,好。”那小二看这位公子是锦衣绸袍,刚才乘坐的马车也是华丽至极,想必是个富贵人家的少公子,出手当然也该更是阔绰些,故而手脚很是伶俐,只盼望能得个不斐的赏钱。

    那叶雅琼好似早看透了那店小二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在他放下那那文人的时候,一锭银元宝就丢了过去。那小二一接到银子,更是眉开眼笑,可眼里的那份贪婪殷勤却是更加了。可嘴上却还念叨:“客官您这是……”

    话还未曾讲完,那叶雅琼直接吩咐了下去。

    “没有白给你,去拿壶温水和一些能填肚的饭菜来。再跑个腿看看哪里有医馆,请个大夫来,请大夫的银钱我们付,你只需跑腿。剩下的,都是你的。”

    在叶雅琼的认知里,从来就没有白得东西,故而他的这一番吩咐也丝毫不觉得有任何的尴尬。倒是把白肃疆惹得一阵笑。

    那小二面上尴尬了一些,可一下又是先前的那副‘听您吩咐’的模样,只不过眼里的热情没有先前的那么高了而已。

    “是是是……哟!”那小二正应着要走,可到门口的时候却又突然一拍脑门儿,像是想起来了什么。

    “客官,还真不赶巧。今早我们老板娘的孩儿发热也满城的去找大夫,可就没有,这不下午就进了京都里面求医了么。这店里面现在也就几个伙计和一个账房在。”那小二说的诚恳,白肃疆与叶雅琼对视一眼,见二人的眼里皆是不信。

    “怎么可能?天子脚下,繁荣之都,怎么连个医馆都没有?”白肃疆蹙眉问。

    “客官,您啊有所不知。这青郡次晋的医馆啊是分街开的,一条街一家医馆,这样确保不会被抢生意。几百年了都是这样下来。次晋笼统就二十条街,可其中有十家都不是本地的,都是青郡县里头来的,年关将近,这都回家过年了。剩下的除去百年老店,杏林坊、安林堂、林氏医坊这四家被一些贵人们请去做客不在,剩下的几家也都不开店,医馆里的伙计通说是不经营。”

    听到安林堂和林氏医坊的时候叶雅琼有意无意的看了眼白肃疆,白肃疆眉一挑,反瞪了回去。那安林堂和林氏医坊的人正是被白肃疆邀了回去,而剩余的那几家医馆的郎中也是被楚王府的人请去各个庄园为楚王名下庄园效力但无钱请医的仆役望诊了。

    那伙计说完,叶雅琼听着倒也是实情,也就作罢,只说“那就去准备温水和饭菜吧。”

    “诶,好勒。”那伙计应完就出门,转身时还不忘将门也一并带上。

    “王爷,那这人该如何?”白肃疆玩转着酒杯,长睫掩了墨眸叫人猜不出他的思绪。突然,白肃疆笑了起来。叶雅琼看了却是更加疑惑,可也并不多言,只是仍然垂首站立,好似一尊雕像,翠绿的青衣,也好似一棵竹……

    “该如何?没有郎中,你说该如何?”白肃疆不答,反问了回去。

    带回出王府?这肯定不可能的,就算是白肃疆难得的突发一次善心,但却不可能将此人带回楚王府去。但是若将此人扔在这儿,那王爷还让自己将他救来做甚?叶雅琼想了想,有些迟疑道:“难道,王爷是想让卑职给他号脉?”

    “不然,雅琼是想让本王为他号脉不成。”

    “卑职不敢。”叶雅琼说着,脚步微微的向前移了一点。

    白肃疆是皇家贵子,但却知晓一些医术和药膳之识,相较于叶雅琼,那是高明了许多了。但他学医不过是为了自保,在波谲诡异的权谋中心,防御自当慎而又重。而叶雅琼则是因为身为白肃疆的心腹才去了解的一些医药之理,于实践中,还差的远呢。

    不过要是用来应付一般小病,还是可以手到擒来的。

    “王爷,观面,此人唇色苍白毫无血色,且面色蜡黄,双眼之周发青。应是长期休歇不足加米水不够而成,其脉像平稳,肌骨清瘦,不像是个会干粗活的人,应是上进赶考而遇上银钱不够,遭饥寒所致。”叶雅琼观色,说的笃定。

    “是么?你仔细瞧他的衣物,外棉内绸,本王觉着此人虽看起来寒酸些,可家境应也是个富足之家,不像是个会缺钱之人。”白肃疆说着也走上前去,再仔细观察了一遍,又指着他的手说。

    “这手白皙干净,只有在右手食指指尖上有一层薄茧,可见其平时只是个摇笔书墨之人。”

    “那么依王爷所见,他是因何原故而遭饥寒昏倒?”叶雅琼问时,特意咬重饥寒二字。

    白肃疆抬眸,负手而立,笑道“这本王倒是不知了。不如请叶修竹叶长史给本王说说?要是说不好,小心本王治你的罪。”

    叶修竹听后一个苦笑,这雅琼正是叶修竹的字。他原本只是个在文馆内编修史书的小吏,正六品职。每日都是如此,日复一日,但是有瀚海墨迹可观也不觉着枯燥。可令人难过的是那些早已熬出头的大人们对他们这些小吏的态度,每日非打即骂,可各个皆是忍气吞声。

    一日那傅大人又是一阵怒火,众人皆被骂出。诸人抱怨,那时少言的自己却被楚王一眼相中。成为他的青眼之士,俯首谢恩。士为知己者死,一叩忠君,此生便为其社稷当那渺渺浮舟,又有何不可?

    正欲言,却听闻房门笃笃两声,想来正是那伙计。白肃疆又折回座位上,叶修竹上前开门,正是小二端着温水饭菜进门。那小二嘿嘿笑着:“两位客官,您们要的温水和饭菜小的我端来了。还有什么吩咐没?”

    “腿脚够利索。暂且没有了,你先退下。”因方才的无心解围,叶修竹这才对他笑得温和有礼。

    第六章 年关

    夜幕四合,饭菜还留有余温,那名书生正捧着饭碗大口的吃着,但才吃了几口之后就放下了碗筷,面色略显尴尬。

    叶修竹适时的斟了两杯茶放在桌上,白肃疆好奇地问道:“兄台为何会晕倒在路上?”

    周真闻言,面上抱赧。局促的将手放在腿上,斟酌了一下,才开口回道:“原是公子救了在下,周真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周真原本是胶东郡代州人氏,上进赶考,因为父亲守完孝,而晚来了几月,等到青郡时候已经是十月份了,想来这时候京都的客栈和闲房都因该全数租出去了,为了节省盘缠就在此地租了一见房舍。”

    周真说此一顿,看了坐他对面之人的脸色,其却微皱了眉头,周真一紧张,也觉得自己有些啰嗦了,微一思量,尽量挑着重点说:“因我与小童皆不会烧火做饭,因此每日三餐都是去客栈解决。后来下雪,我又不甚得了风寒,小仆照顾的细致,不久我已复愈但不料他却又病倒,刚开始风雪还未曾大,几家买吃食的还有开店……”

    后面的话周真还未说,叶修竹便已截口话道:“可是这几日风雪肆虐,店家皆是闭门不开,所以就无食物可用?”

    周真看向叶修竹,微颔首:“不错。可那几日我还有多买了一些干粮可以填腹。本想等到店家开门,我好去抓药,可未料这一等就是七日,因是寒冬,我所租住的那间房舍连那口浅进都结了冰,而干粮我与小童早已食完。我和他饿了三天,今朝见有暖阳,我思索着应该会有店铺开门扫雪,等那时我可以出来买些东西带回去。”

    “你既然说你今朝见有暖阳,又为何会等到傍晚时才出来?”白肃疆把玩着瓷杯问道。

    周真低下头,似乎是回想到了这几日的受饿的痛苦:“周真虽不是大富之家,但自幼也不曾受过饥饿,这三日之间滴水未进,早已饿的没有走路的力气,我睡了半日,觉着力气恢复了些可以走了,这才出来。却不想……”

    “却不想,居然饿晕了?”叶修竹半笑着看着周真,眼中却是有几分怜悯之意。

    听闻此语,周真嗫嚅,声音几乎是低不可闻:“让两位公子见笑了……这救命之恩,周真必当牢记,不知两位姓名?”

    白肃疆谦然回应:“有道是大恩不言谢,同为读书人,这不过是举手之劳,并非大事。”

    周真提起了自己的来事,自然也想起来那躺在房舍中尚还饿着的书童,心中焦灼,便有些坐不住了。闻言,强捺心中情绪,笑道“公子品节如皎皎明月,令人钦佩。但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这恩,周某人是还的。”

    白肃疆闻言笑起,抿酒话道:“如果真要记,就记我身旁这位叶公子的名字吧。是他下去叫小二将你背上来的,而我,就不必记了。喏,他,叶修竹。”

    白肃疆一顿,似看破他心中所想,又是温谦一笑:“若是不错,周公子的侍童还在府上中等着吧?对了,这儿的郎中都出去了,你要是想要抓药就必须要自己有药方,不然是买不到药的。”

    周真闻言连忙站起,面对二人道:“二位公子的大恩大德周某没齿难忘,不知叶公子府邸何处?改日定当登门拜访一定酬谢。”

    叶修竹笑的有几分神秘:“周公子也是来参见春闱的,届时同生聚会,若是有缘,定会再见。况且方才也说,这仅仅是举手之劳,无须言谢。这天也都黑了,怕是有开门的店家也不多,还是正事要紧。”

    周真面色还有些动摇,但最终还是弯腰一辑:“倒是周某迂腐了,告辞。”

    夕阳最后一点终于坠下,黑紫的夜幕低压,让人产生了一种好似人与苍穹相遥不远,只需登上一座九重高楼就可飞登天庭,挥去那乌紫的天色。

    菱窗上糊了一层新的绿纱,一些会漏风的窗隙也用棉絮覆上。房建式用青绿叠晕棱间装。房门紧阖,房内一个二尺高的鎏金刻丝蛟龙暖炉内正烧着上好的桦木炭,一侧是道九扇绘荷屏风,清莲于风中摇曳生姿,恍若靠近些真能嗅到那隽淡清香。绕过屏风一道小门垂着青色宫纱,内里便是卧室。

    上好的黄花梨制成一张软塌,帐帘四散垂下,两条长约半尺的串珠流苏宫穗垂坠帘帐两侧相对,十二座丹鹤衔珠灯烧烛细燃着,将殿内事物一干照的清楚。离塌不远又是一个与先前相同规制的暖炉,暖炉右侧约莫七尺左右有一矮案,上面还放着几本套了皇绫封面的事折和请安折。

    如今春闱将近,怕是两党之争又有起伏了。可在此之前,首先要面临的,就是年关,独属于皇家的年关!白肃疆寐眠皱眉,显然在梦中亦是不得安稳。

    “少爷,您说的是真的么?那样的话,他们可是小人的大恩人!”王知听着周真说着今日的事情,不禁双眼瞪圆,一副认真的模样。

    “这种事有什么好做假的?”周真点了今日顺带一起买的蜡烛,坐在椅子上温书。他要考的是进士科,今年要是不曾考中,就要再等三年后。可自己从家里带来的银钱如今已所剩不多,回去了,虽凭借自己母亲陪嫁来的那两家小店面的布庄、客栈和父亲当县令这几年所攒的一点薄产可以熬得过三年再来,可毕竟自己不善经营,怕是会折了生意润头。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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