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孤舟》分卷阅读34

    不消片刻,馆瑶面前,便有了沏好的热茶奉上。

    “季大人在兵部任职,与御林军校尉交好,对京师城防知之甚详。他来投奔之前,叫人递了一份图纸过来,我已经飞鸽传于万世冕,是真是假,不日便可见分晓。”馆瑶说完便去喝茶。营中简陋,没有盖碗,不但茶香散尽,一口喝下去,倒有半嘴茶叶末子。

    “这是什么茶,我们没带茶来么?”

    落烨摇摇头,“没有。这是贫僧跟伙头讨要的。”

    “怪不得这么难喝。”茶叶含在嘴里,吐出来不雅。馆瑶只好再喝一口水,勉强咽了下去。

    “我们出来半月有余,不知道万老板和吴将军那里,有什么消息?”

    馆瑶意味悠长看落烨一眼,放了茶杯道:“京城那边有万老板部署,没什么消息,一切如常。”

    “那吴将军呢?照理来说他该回京,还兵林上,受封领赏……”

    “那就得看陶大人的本事了,我这位发妻也做不到的事,对你那位来说,实在是不费吹灰。要想不回京,借口多的是。”

    落烨神色黯然,低头打了个合十。

    吴阔对陶舟一往情深,他是知道的。陶舟要借此来左右吴阔,这他也知道。总之是弥足深陷,一步错,步步错……

    苦海无边,回头亦无岸。

    然而事实上,落烨却是多虑。

    吴阔的折子递上去后,朝廷发了一批犒赏,命他回京的诏令却迟迟未下。以至于吴阔手下一干人等,都为他愤愤不平。

    好在吴阔本人倒不在意。吴王周敏的病,时好时坏,情绪更是不稳,已经缠的他无心他顾。就连对陶舟,也挤不出时间来亲近。

    如此一来,陶舟倒得了闲,过得很是悠哉。

    他闲来无事,就去查晋王的死因。不但叫人仔细画了伤口,抄了笔录,还有事没事就跑去寻查。偏偏他耳聋,又要笔聊,东营的仵作都快被他烦死了。

    “晋王殿下被送来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比如,捏紧了拳头之类的……”陶舟一边念,一边将这行字举到仵作面前,都快碰到他鼻子尖了,

    帮晋王殓尸的仵作姓曹,他瞄一眼,双手接过,提笔写道:“这个问题陶大人问了好几遍,小人已经如实交代,真的答无可答了。”

    “那你做这仵作,有多少年了?”

    “回大人,小人是子承父业,从当学徒那年算起,干了足足三十二年了。”

    “入行这么多年了,应当也见识不少吧……”

    “关外小城,我一个小小仵作,经手的都是贩夫走卒。有什么见识,能入得了陶大人您的眼。”曹仵作打哈哈道,姿态谦卑,下笔却拒人千里。

    陶舟还要再磨,吴阔捂着鼻子闯进来,憋着气打手势,示意陶舟跟他出去说。

    到了外面,吴阔才深吸一口气,递上写好的字条,“后天日便是立春了,我听说吴王说,你们南方有个风俗……”

    看到这里,陶舟脸色发白,捏了纸条的手,忽的垂了下去。

    “没错,我们立春前,是要祭祖的。”

    ☆、迷雾重重

    将军府的大堂上摆了八仙桌,福礼一应具全。

    鸡整只煮熟了装盘,鱼一条,肉一方,上插红漆竹筷。另有年糕、粽子以及四色水果,外加六小盅酒。

    酒色棕红,醇香四溢,是上好的女儿红。

    陶舟进去时,微愣了一下。但他什么也没问,径直走到桌前……

    桌上一大一小,点着两对蜡烛,火光跳动,明明无风,却左右摇摆,黑烟袅袅。陶舟在桌前呆了良久,吴阔不敢打扰,只在一旁静静候着。待红烛泪尽,滴了烛台一片狼藉,陶舟才缓缓转过身来,弯腰将脚边的元宝纸钱点了。

    火还未熄,燃尽的灰烬便腾空而起。

    灰烬融进酒里,六盅合成一碗,陶舟端起来,一饮而尽。江南风俗里,这是散福酒,喝了方能接福,

    “你也坐下来吃点。”陶舟招呼吴阔道。

    吴阔想了想,坐到陶舟身边,剥了只粽子递到他面前。

    “别光喝酒,吃点东西吧。”

    陶舟接过来,送到嘴里,咬了一小口,随手拔了根筷子,沾了酒在桌子上写,“吴王殿下的伤,恢复的怎样了?”

    自从落烨走后,陶舟除了查案子,没事便带着墨竹跑出去瞧人讲话,死盯着人家的嘴巴,一边看一边默念,经常把旁人吓一大跳。

    他这样不管不顾的学,本来应该进步飞速,但除了墨竹,对其他人,陶舟还是装聋作哑,一概笔聊。

    “吴王?”提到周敏,让吴阔有点心虚,踌躇了一下,也学样在桌上写了,“能吃饭能说话,精神不错,就是还不能下床。”

    “如果这个点他还没休息,带我去见见他。”

    “怎么?忽然想起他来……”

    “你是在关外长大,别说这些都是你准备的。”

    “是我准备的!”吴阔连忙申明,又低了头小声道,“不过,是他的主意……”

    吴王周敏精神果然不错,二更天了还没睡,像是专门候人一般。

    陶舟一进去,便看到周敏靠在床上。虽然重伤初愈,脸上少了点血色,却比上次在宫里见时,更有了些活气。

    周敏见到陶舟,放下手中的书,向他摆手,示意不必多礼。这边吴阔搬了椅子,让陶舟坐了。

    “知道你要来。福礼福酒可吃了?”

    周敏提笔写字,字如其人,清俊疏朗。相比之下,陶舟倒有些有点无章法了。

    “都用过了。五香肉粽,女儿红,久违的家乡口味,这还要多谢吴王殿下。”

    “你不用谢我,那些福礼,都是吴将军操办的。我们南边讲究多,难得他都一一记下了。”周敏望一眼站在旁边的吴阔,眼里是意味不明的笑。

    “这倒是。”吴阔接过笔和话头,“什么三茶六酒,鸡血要接,肠子也要留着,连上面插几根筷子都有讲究……”

    “还有香烛。”陶舟道。

    “啊对,我可是跑了大老远,赶上城外的庙会才买到的。”

    吴阔的书法,这两年来毫无长进,三个人的字同在纸上,高低立显。周敏最佳,陶舟次之,吴阔最差。

    陶舟想起往事来,心中唏嘘,却只瞥了他一眼,自顾写道:“其他还好说,但这十年醇的女儿红,怕是殿下你自己的私藏吧。”

    “千里迢迢带来大宁,本以为肯定被那些鞑子喝了,想不到还能找回来。既然陶大人也是生于江南,独乐乐,不如众乐。”

    “关外苦寒,本地人爱喝烈酒,怕是看不上这温雅柔和的米酒。”陶舟写完,也抬眼去看吴阔。

    “这酒能淡出鸟来,还有点甜,太不够劲道。”吴阔抱怨道。

    周敏与陶舟相视而笑,他乡遇故知,有点说不出的默契。

    “殿下的美意,下官无以为报。所以在刚才祭祖时,我也帮你敬了一个人,纸也一并烧了。”

    “我娘的外家,乃是前朝旧臣,早在战事中败亡。这么多年来,从不敢访亲祭祖,你这一来,可是犯了宫中大忌。”周敏打趣道。

    陶舟却未苟言笑,“吴王殿下放心,臣帮你祭的,不是霁妃娘娘的外家。”

    “那,难道是先皇?”周敏还是不以为然。

    “是晋王殿下。”

    陶舟落笔写完,屋内一片静默。窗外有冷风扑来,烛火摇曳,几欲熄灭。

    “还是陶大人想得周到。”周敏收敛了神色,“我二皇兄大事未成,客死他乡。若我没有受伤,是该亲自祭他一下。”

    “不知道殿下最后一次见到晋王,是什么时候?”

    “在被押解回营的路上,鞑子兵遭人突袭,我们就跑散了。”

    “殿下冲出来的那条巷子,离晋王被害的地方不远,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陶大人这是在审我了。”周敏轻笑道。

    “下官不敢。”

    此时正打三更。

    伴着更声,远处传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周敏轻叹一口气,垂了眼帘。

    陶舟是知趣之人,立即道:“时辰不早,殿下大病初愈,下官就不打扰了,就此告退。”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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