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岫摇头：“不必了，寒瑟山房并不远。”
拂樱没再说什么。
枫岫辞别，走在拂樱斋中小径上，雪已经停了。他看到樱树枝桠仍带着积雪，证明昨晚所发生的并非梦境。他忽就想起今早对方说的那一句“什么都没有”。
他自问，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么？
☆、六
六
对于枫岫和拂樱来说，苦境人对于年份的计算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在他们的时间里，百年都是短暂的，何况独独这么一个春秋。
不过枫岫倒是对苦境的节气和风俗有着相当大的兴趣。年初一过，上元节也就近了。枫岫特意提早几日就对拂樱说了苦境上元节有看灯会猜灯谜的习俗，拂樱听后无甚兴趣，小免却显得相当兴奋。
“斋主斋主，我们一起去吧？”
“这……吾……好吧。”拂樱本想拒绝，只是拗不过小免，又不愿让枫岫独自带着她出门，权衡再三，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枫岫的邀请。
带上了小免，原本出门散心的计划全变成了带着她玩。
拂樱看着小免在一排排挂着的灯笼之间穿梭着，只怕她走丢了。
枫岫一猜便知身旁人的想法，于是上前道：“好友，小免也是难得出来一次，就不要太管着她了。待我们要回去时再来找她便是。”
“但……”拂樱仍在犹豫。
“她又不是普通的小孩子，放心吧。”枫岫劝他打消顾虑，继续说道，“吾邀你来此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咳，不妨一同散散心。”
“……也好。”
跟小免交代了回返的时间之后，拂樱回来对枫岫道：“我们走吧。”
这是枫岫第一次到这么热闹的地方来。他是喜静的人，并不喜欢嘈杂的人群。而这一次身边多了一个人，感觉又似乎有一些不同。
他们并肩走着，前方不知为何人群尤其紧促，并且附近的人也不断地往前方拥挤过去。
“好友，小心。”拂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把他拉到了身边，避开那些涌上前的人流。
“嗯。”枫岫本想抽手拉开些距离，结果对方握得太紧，无果之后也就作罢，任由对方牵着他走。
走到那片地方，才知道原来是某家姑娘在抛绣球。枫岫之前对这一苦境的民间习俗也略有耳闻，适嫁年纪的姑娘挑日子从楼上抛下绣球，下面哪位接到了，就算成就一桩亲事。他总觉得这形式太过草率。
拂樱亦不喜欢凑热闹，看清楚这边的状况，就示意枫岫快走。
“诶，好友没兴趣么？”枫岫打趣般地道，“你也可以去试试运气啊。”
“吾没有这个打算。”
拂樱头也不回，就把枫岫从那片人群中拖走了。
“好友，你走慢点啊。”
拂樱无言地放慢了脚步，转身，见枫岫一脸笑意。
“你笑什么？”
枫岫摇头：“只是好奇好友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毫不关心么？”
“吾说了吾没有这个打算。”
“没有打算？”枫岫微微讶异，“意思是……”
“吾不需要。”
闻言，枫岫哑然。他总算明白了拂樱所说的是什么——他不需要。
不需要吗……
任何情感的牵绊，对于凯旋侯来说都是多余的。他心中最高的地位，永远只留给整个火宅佛狱。
那一日晚，三人一同回了拂樱斋。
拂樱看着小免进了她自己的房间，回过身对站在后面的枫岫道：“吾送你一程吧，好友。”
这一次枫岫没有拒绝。
从拂樱斋到寒瑟山房途中需要经过夜市。元宵灯会尚未收场，街道灯火通明，只是路上行人比之前少了许多。一路上两人没怎么说话，到了岔道口，枫岫停下脚步，对拂樱道：“就送到这里吧。”
“吾……”拂樱开口，本想说什么，但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对了，小免要吾把这个给你。”
拂樱拿出一封信来，递给枫岫。
“诶，这是……”枫岫接过信，歪歪扭扭的明显是小免的笔迹，信封上还留着一个兔爪印。
他当即拆开信看了一遍，唇角不自觉地荡起一丝微笑。
“写的什么？”拂樱凑过头去想要看，却见枫岫一收手将信收好，他什么都没看见。他内心更为好奇，小免今早把这封信交给自己的时候还特意叮嘱了自己绝对不能偷看。
“这个嘛，情书啊。”
“……什么？！”拂樱惊得向后退了一步，他的少女怎么可以给别人写情书……这不可能。于是拂樱继续不依不饶地问：“她到底写了什么？”
“吾说了是情书啊。”枫岫以羽扇遮面，而后将随身带着的一个手镯交给了拂樱，“为示诚意，劳烦好友将此物带回给她。”
“……真不知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拂樱不情不愿地把手镯接了过来，连告别的话都忘记说就转身离开了。
自家少女居然被拐走，这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件打击很大的事情。
当天夜里，枫岫归来之后，鄙剑师和弃剑师就听到他们主人的卧房里不断有笑声传来。
“……今天是怎么了？”
“好像是带回来了一封信，然后就这样了。”
弃剑师与鄙剑师面面相觑。
——至于小免那封信里的真实内容嘛……
斋主比较害羞，所以枫岫阿叔要主动一点哦
小免书。
嗯。拂樱比较害羞。
噗。
枫岫放下信，笑得不能自已。
早知道无论拂樱再怎么解释都是没用的了，那一次阴差阳错的误会，到底是让小免产生了多少错误的认知？还是说，他和拂樱看起来真的就像那么回事，让小免都替她家斋主着急起来了？
小女孩的心思啊……
枫岫把信放回了信封，压到了抽屉的最底层。
就算自己有意，拂樱也没那个打算，恐怕还是要让小免失望了。枫岫敛起了笑意，既然知道这仅仅是小免误会，那么自己又为何会把手镯给拂樱？明知道出于对小免的私心，拂樱应该不会真的将那手镯给她，所以他这一举就等于是将它赠与了拂樱。
或许，还是心存一些莫名的情愫和希冀吧。
就算终有一天，他与拂樱仍是会站在对立的双方刀剑相向？
枫岫也不懂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七
七
拂樱犹豫了几次，最终还是没有把枫岫给他的那枚手镯拿出来。定情信物？也太荒唐了，小免不可能对他产生兴趣的。拂樱如是想。那之后他也问过小免到底给枫岫写了什么，少女却只眨眨眼对他说“这是秘密”，多次无果，拂樱只好放弃。
他来到苦境已有百年之久，火宅佛狱的计划若要执行，应当就在近期。届时难免会遭到苦境多方势力的阻挠，或许其中还包括枫岫。
……枫岫？
拂樱不知道该如何去定义这个人。
他对他最深刻的记忆仍是那一曲祭舞，当时他在台下，远远地看着台上的紫衣人衣带飞扬，竟一瞬痴迷。后来真正接近了这个人，才知其与自己看到的影像相去甚远……到如今，他们竟已相识那么多年了。
照理说，枫岫的存在对火宅佛狱是一个隐患。百年前他来到火宅佛狱的真实目的尚且不得而知，拂樱曾无数次设想，倘若未来有一天，枫岫确实阻碍了火宅佛狱的计划，自己应当如何选择？
《御宅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