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江月》分卷阅读37

    这时侍卫长见赵觉神色,只叹三皇子料事如神,走上前去,拱了拱手,对赵觉道:“三皇子拦不拦得住?”

    赵觉不说话了。

    他叹了一口气,翻身下马,略有些哀求地说道:“让我进去见他一面,好不好?难道他这样折磨自己,你们竟无动于衷么?”

    侍卫长素闻赵觉在战场上是冷面的凶神,从前交往,也不过只见他在三皇子身边时,才有些温柔笑意,如今竟这样卑微哀求。侍卫长见他眼睛布满血丝,显见已是多日未眠了。侍卫长的心也是肉长的,也不忍看三皇子继续折磨自己。三皇子对赵将军的心,赵将军对三皇子的心,阖宫上下的人十年间都看得明明白白,竟只有他们两人偏不知晓。

    过去十年耳鬓厮磨朝夕相处的时光,竟只换来今日如此痛苦,那即使再让赵觉进去,又有什么用呢?

    侍卫长摇了摇头,从身后取出一物来,放到赵觉手心,道:“这是三皇子让我交给将军的,三皇子还有几句话,要我转告将军。他说,心中无情,见面亦无用。若想见他,就换了有情人来。”

    侍卫长在心中叹息,三皇子的心,赵将军你可知晓么?他是怪你无情,要你有情些。他如此折磨自己,都不舍得不见你。即使你另娶了娇妻,三皇子还巴巴地盼着,你心里对他能有半分情意。若你肯有半分情意,他也立刻开门迎你进来。

    赵觉低头,看见手心里正是自己家传的玉珏,这玉珏本是一对。他从前将一个送给了谢荣昇,另一个则自己留着。凭这玉珏,若仅有一个,也可调动赵家军十万兵马,若拿出一对,则可叫赵家百年基业瞬间易主。赵觉将这玉珏送给谢荣昇,其实已经是将赵家都一并交给他了。可是他武夫性格,不善言辞,也不愿将那些甜言蜜语整日挂在嘴上,只默默地将那玉珏给了谢荣昇。谢荣昇虽心中欢喜得紧,但并不知这玉珏的特殊意义。

    而且相处十年,赵觉虽从在校场与谢荣昇见第一面起,就觉得此生定了这个人,但从未与谢荣昇说过类似表明心迹的话语,只是默默地做。他又常年长在军中,身边都是豪气干云的糙汉子,哪里了解这般风花雪月的事?所以谢荣昇偶与他有亲密之举,赵觉都面红耳赤地不知如何是好,赶紧推拒开了。

    加之赵觉又不声不响成了亲,谢荣昇便觉得,这玉珏,连同过去的温柔岁月,不过都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赵觉是根本不愿意的。所以赌气将这玉珏退给了赵觉,但另一方面,则是希望赵觉见了这玉珏,想起从前两人相处的岁月,唤起旧时情意来。

    但谢荣昇这般心肠曲折,岂是赵觉所能领会的?赵觉见自己予谢荣昇的定情信物被退回,心中已大恸,如五雷轰顶一般。又听得“心中无情,见面亦无用。若想见他,就换了有情人来。”赵觉想起从前相处时,谢荣昇常叹他无情,说:“你若像鸿哥那般温柔有情意,该有多好。”赵觉如此一联想,只觉五脏俱裂,心中已有了答案。是了,是了,三皇子定是觉得自己无情木讷,不及梁鸿温柔解语,因此退了定情信物,与自己一刀两断,要自己快快离开,找了梁鸿来见他。

    赵觉如此便会错了意。

    但赵觉终究心中不舍,他向来知谢荣昇与梁鸿一同长大,关系亲密,但竟不知两人已定了情。他转念想起谢荣昇少时,梁鸿送给谢荣昇的那碧玉戒指。后来赵觉吃味,叫谢荣昇将那戒指退给梁鸿。只不知他退了没有。于是赵觉心里怀着半分希冀,嗓音沙哑地缓缓开口问道:“三皇子有一枚碧玉戒指,可戴着?”

    侍卫长侍奉三皇子多年,从未见过什么碧玉戒指。但他猜想这戒指可能又是从前赵觉和三皇子的什么定情信物,赵觉问起,必是想确定三皇子对他还有没有情意。侍卫长怀着撮合两人的心,故而十分肯定地道:“戴着。三皇子天天戴着,还时常擦拭。”

    赵觉一听,登时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几步,身体一颤,差点倒在地上。侍卫长见他如此情状,心中暗叫不好,自知可能是说错了话,忙解释:“赵将军,你听我解释。这事也许是没有的”

    赵觉却摆摆手,说:“不必解释了我已明了。”说罢,他恍若醉酒一般,跌跌撞撞上了马,然后疾驰而去了。

    侍卫长知自己办了错事,回去跪在地上呈着荆条,向三皇子请罪,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谢荣昇听到侍卫长告诉赵觉自己戴着碧玉戒指,起先是重重一颤,瘫软在桌子上,后来勉强打起些精神,对侍卫长道:“不必怪罪自己了。他若有心,十年的时间给他表情意,难道还不够么。他的心,我早已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可叹我傻,竟始终心存幻想。你如今告诉他我戴着那戒指,也是件好事。这样我总算在他面前有颜面些,不至于他赵将军娇妻在抱,我却狼狈不堪。”

    侍卫长正要再劝慰他,却听了门外人通报,道梁大人来了。

    侍卫长和谢荣昇并不知道是赵觉找来了谢荣昇,只当梁鸿也收到了消息前来探视。梁鸿毕竟与谢荣昇一同长大,谢荣昇待他如兄如父,因而不忍将他挡在门外,所以将他迎了进来。

    梁鸿身上还穿着翰林院的官袍,风尘仆仆,显见是临时从翰林院跑了过来。梁鸿见谢荣昇整个人形貌大变,心中也是十分心痛,又因他也知这变化是为了赵觉,心中一时百味杂陈,赶快迎上前去,握住了他的手,道:“怎么如此不爱惜自己呢?”

    谢荣昇抬头,见他满脸关切痛心,心中暖了些许,想:鸿哥总算是真心关切我的。也勉力露出一个笑脸,道:“不妨事的。”

    梁鸿正在翰林院修书,便听得外院一阵人仰马翻,出门一看,赵觉披头散发,目眦欲裂,杀神一般骑在马上,见了梁鸿出来,只是道:“三皇子想见你,你去见见他吧”说罢,他又黯然地说了一句:“以后好好待他。”然后像是不敢看梁鸿的表情似的,立即调转马头走了。

    梁鸿想来,必是赵觉与谢荣昇又进一步生了误会。他看在眼里,却不说出口,心里有自己的一番计较。他认识谢荣昇,对谢荣昇动情已有十年,但谢荣昇却心系赵觉,这点他也明明白白,但他却不急。因为聪明如梁鸿,早已看得清清楚楚。这两人,谢荣昇从小得皇上宠爱,所以格外天真,不经世事,也不知如何表达情感,又见人少,不知自己有多么优秀,很容易就生了自卑的心思,把事往坏处想。而赵觉又在军中长大,糙人一个,虽对谢荣昇有情,但却未必说得出口,想必更不会有什么逾距举动。如此一来,这两人相处时间虽长,但感情进展却硬生生被拖下了。

    这时梁鸿又在朝堂之事上与北地的燕王谢荣偃一同微微推波助澜一番,做出皇上属意燕王的假象。赵觉满腔对谢荣昇的温柔情意,故而一力要满足谢荣昇的所有愿望,保谢荣昇登上皇位。因此赵觉虽早已存了为谢荣昇终身不娶的念头,但形势所迫,赵觉挣扎数月,终于还是接过了梁鸿抛来的假橄榄枝,以为如此保住了谢荣昇周全。

    梁鸿看着谢荣昇强颜欢笑,心中虽为他怜惜心疼,但不由得还是长出了一口气。他筹谋十年,虽抵不过缘分,但也终于换来今天,只有他一人在谢荣昇身旁。

    远处屋檐上趴着的大将军赵觉,见了这般和乐融融的场景,终于彻底死了心。从屋檐上翻下去,回了镇国公府。

    番外·帘外春山(三)

    五年后。

    听着里间的声响,在外间屏声静气大气都不敢出的李总管想,这朝堂的局势啊,真是东风压倒西风,西风又压倒东风。

    且说三年前先皇驾崩,竟没有留下遗诏。这皇位之争,便落在了太子谢荣昇与北地燕王谢荣偃身上。太子最得先帝宠爱,但燕王在北地经营十数年,手握重兵,又有北地六镇的支持。朝中的大臣也是对半站队,半数武将都因曾和谢荣偃一同作战,仰慕燕王威名的缘故,效忠燕王。只有另外半数,因为唯镇国公赵觉马首是瞻而支持太子。

    镇国公与太子一同长大,娶妻之前曾与太子同起同居,感情自然是不消说的。武将有自己的精神领袖,文官们自然也有。梁家四世三相,梁相梁铖虽已告老解官,但梁相的独子梁鸿可任着礼部尚书这个清贵官职,这个领袖之责,是当得起的。

    但文官们心里也犯了嘀咕,不为别的,因这燕王妃正是梁相的亲女儿,梁尚书的亲妹妹。既然当初决定了嫁女,其实便是已经做出了政治选择,这么看来,这梁家该是燕王一派的了?但这燕王妃红颜薄命,成亲不久诞下小王爷,便已去世了。这层纽带,也就不那么牢固了。加上又有传闻说梁尚书与太子情谊甚笃,这到底怎么办?

    梁鸿身处风浪中心,却岿然不动,八面玲珑,任谁也看不出他究竟站哪一边,一时之间,朝堂的局势被他搅得变幻莫测起来。

    赵觉和梁鸿相识十余年,早已知了他的秉性。更何况赵觉本也是绝顶聪明之人,从前不过是醉心沙场,不谋权术,才被梁鸿压制住一头。这两年来,他因想保谢荣昇而在朝堂上下了死力,因而梁鸿从前早做筹谋积累下的优势,如今已不剩几分,两人隐隐成了掎角之势。

    直到传来密报说燕王大军已到了枫关,南下指日可待,梁鸿才不紧不慢地表明了态度,道:“太子勤学苦力,聪颖卓群,先帝在时,十分宠爱太子,何况按我朝法例,无遗诏,法当立储。”

    文官这才领了意,听命于梁家的,自然再无二话,不听命于梁家的清流,也因立储是天朝惯例,并不有损三纲五常而毫无意义。加上燕王势力虽雄,但毕竟远在北地,赵觉力排众议,二十万赵家军从京郊一直守到枫关,燕王大军行到枫关,又打着“进关戍卫”的旗号,在枫关驻了一阵,就回了北地。

    直到燕王呈上亲笔文书,表示全力拥护太子登基,定以身戍守天朝边境,不叫外族来犯。这皇位之争,才算尘埃落定了。

    太子登了基,做了新帝。镇国公赵觉和梁尚书功劳应是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多一头。若单从苦劳上而言,镇国公四处奔走,似乎当更受赏一些。

    但新帝初登基,便一重圣旨下去,直接破格提拔了梁尚书接任其父职位,做了这梁家的第四位相爷,镇国公则无赏无罚,只封了他手下的一干将领,在圣旨上平平淡淡连带着对他嘉奖了一句。

    梁鸿贵为相爷,大权在揽,日日进宫面圣,圣宠日眷,常有在宫中过夜的时候,宫人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因此并没有不好的传言。

    镇国公则兢兢业业守着京师,却总也得不到皇帝召见。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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