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分卷阅读957

    理国公坐在南面,头戴幞帽,身穿文衫,四十五六的年纪,容貌俊雅,身上有股天然檀香的味,乃是长年侍佛浸染,腰间悬着长剑,气质温润如玉,言笑间却有着道家的洒脱,又流露出世家的清贵。

    这位理国公是大理国王段正严的次子段正兴,又名段易长——大宪四年时,大理国废国号归为大宋安南路,国主段正严即退位为僧,由其子段正兴受大宋朝廷册封为理国公、云南节度使。

    大理段氏向来奉行三教阐发的国策,子弟皆通释道儒三家经义,段正兴便是段氏这一辈中的佼佼者,向与儒家名士、高僧、高道交往密切,会聚论法是常有的事。

    但今日他却不是这场聚会的主人。

    “主人”是北面尊位的女子,观貎似二十四五,深衣如雪,朱带束腰,白色的发带垂落肩头,浑身都透露出飘逸出尘之气。眼神淡漠疏离,容貌极美,如昆山玉雪,却因高邈让人不敢直视。

    这女子正是从京城至云南巡军的大宋国师、枢密使——卫希颜。

    卫希颜与这亭中三人都不是第一次相见。

    段正兴自不必说,以前曾多次出使大宋,单是大庆殿上就有照面,那时使用的段易长之名——“段正兴”之名是按段氏习俗取名,不合汉人避父讳的规矩。而除了公开场合的照面外,还有私下的会见与联系,否则理国公就不是这一位了。

    与明照法师、清虚真人则是第二次见面。

    第一次会见是在大宪四年春——大宋军队进驻大理,云南经略司设立。

    不过,那次是单独会见这一僧、一道。

    距今已过去了九年时光。

    卫希颜的容颜未有丝毫变化,仍如二十四五。

    见面之时,清虚真人便稽首赞道:“无量天尊,道宗道法精深,风采依旧。”

    明照上师口颂一句六字真言,合什行礼赞曰:“国师如昆山之雪,芳华恒久。”

    卫希颜立掌回礼,容色澹澹,“身在红尘,皮囊犹不可弃。”

    一僧一道都笑起来。

    段正兴也笑起来,心里却在想:这二位对枢相的称呼有意思。

    清虚真人称其为“道宗”。

    卫希颜是道教武宗公认的宗师,清虚属于道教法宗,但同属道门,尊称卫希颜一声“道宗”也不算错。

    清虚这是在拉拢感情,希望她倾向“自家人”。

    明照上师称她“国师”。

    佛教中的法宗高僧曾有几位被封为国师的,领天下佛门,大理国史上就有一位。

    卫希颜当然不是佛门宗师,她的“国师”是爵位。

    而明照这般称呼是在隐晦表达:身为大宋国师,要一碗水端平。

    不过一个称呼,一道一僧却已交手一招。

    此也不出奇,佛、道二教本就为传法、信徒而争,明里暗里的争斗都不少。

    卫希颜只当不知两人话里机锋,寒暄后便说起云南的花会,段正兴笑着接话,亭内气氛便轻松起来。

    此前大理国也有三月三的花朝节,举国士民都在这日踏青出游、赏花游玩,而且因气候合宜,百花簇艳为他地不及。王城和善阐府(昆明)也有花会,十分热闹。

    成立云南路后,经略司按照卫希颜的提议,着力打造昆明花会、滇池樱花节。从元宵灯会后到三月,都是昆明的花会期,既有各色花展,又有斗花大会。滇池樱花节除了赏樱外,还有诗词文会,寺观法会。通过在诸路大报做宣传,已经扬名大宋国中。每年二三月都有不少外地游客到昆明赏花,甚至有远从山东、福建路过来的。自安南归宋后,走海路经交州再沿红河而上就可到云南,比起走陆路要舒坦得多。只要不赶时间,老幼、女眷也能经受这种千里奔波的游玩,官富子弟中就有不少是陪父母或携妻眷出游的。事实上,随着报纸和期刊杂志对各地名胜风景的报导,“旅游”已经成了国中有闲有钱阶层口中的热门词。

    节庆旅游也由之兴起。

    而盛大的节庆旅游必然拉动消费,如交通物流,餐饮消费,购物消费,说唱杂耍等等——便是卫希颜说的:“节日既是文化,又是商机,还是城市名刺。做好了,一举三得。”

    段正兴看了几年,深以为然。

    以前大理也有花会,但没有做成这样的盛况,真是空有宝山却不懂挖掘啊!

    卫希颜曾说自己“不擅经济”,段正兴初时还信几分,现在却是半分也不信了,直当她是谦虚。

    卫希颜还真不是谦虚,她知道的都是前世的经验——已经烂大街的概念放到大宋朝,就的确是崭新的“创见”了。当然也分适合与不适合。卫希颜只管提议,至于是否合宜,有没有可行性,具体怎么做,就不是她管了,自有官员去考虑,有商会去谋划,精明又有眼光的商人哪个时代都不缺,任中一个都比卫希颜亲自操刀强得多。昆明花会和滇池樱花节的成功主要是昆明府官、士、商和寺观的通力合作而成就。

    而卫希颜提出打造滇池樱花节,除了“一举三得”的好处外,其实还暗怀针对性——倭国樱花节。

    当年她在灭金战争后回到京城,与名可秀细说起出使倭国的所见所闻,此前虽有信件往来,却总不及亲口言说来得仔细,其中便说起倭国权贵间流行的赏樱会:从天皇到公卿到武家,每年都有赏樱宴,不会赏樱的就称不上贵族,歌咏樱花之诗比比皆是。还吟了几首在倭国很出名的咏樱和歌。

    名可秀年轻时曾去过大理国游历,观过滇池樱花的绚烂景色,笑着说道:“赏樱之美在于生死之间。花开七日,满开只一日,花开时绚丽灿烂,花谢时纷落壮美。因花时短,花开更显灿烂,而花落则增凄美——不乏有人就喜欢这种美。”

    她秀眉扬了扬,“草木可喻性。如果一国权贵都喜欢某种花,必然带着象征意义。”就如儒生喜欢梅菊兰竹,因可比喻君子的品质。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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