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分卷阅读913

    花漆夫扯回飘远的思绪,嘿嘿一笑道:“卢安离开灵山迁移龙虎,难道是雷家的事败露了?”他可不信北廷官报上说的诚心求道,迁移龙虎云云。

    卫希颜笑说:“那倒不是,灵山在浙西,距离江西龙虎遥远,卢家不可能查到雷氏的真实情况,只要雷月池不露底。卢安被逼得出走,是缘于家产之争。按照本朝家产继承之法,无论嫡庶,家产均分。卢安有兄弟六人,四嫡三庶,掌家的是嫡长兄,卢安是庶出,与嫡兄关系不甚好。总之,因为争家产,生出无数龌龊。卢安此人,向喜黄老之学,不好争斗,对这种事颇为厌烦,在妻子劝说下,便起了迁离之意。卢家的几个兄弟当然是乐意的,只要不争家产,管你迁到哪,离得越远越好。当然,卢安不是如雷纪成那般被逐出家族,所以宗谱上是不消名的,卢安之下还登有他已经出生的长子,按辈份取名长和。这位卢长和就是雷雨荼的生父。”

    花漆夫哦了一声,“这么说,雷雨荼其实是雷动的亲侄子。”

    “不错。不过卢长和病逝得早,雷雨荼应该是从小就跟着雷动学武,后来就被雷动收养了。雷动的父亲卢安也不长寿,在雷动五岁时就过世了,约摸是道家金丹吃多了。在卢安逝后,雷动一家搬入外祖家中。雷动的武学天分显现出来,很得外祖父,即雷氏族长的喜爱,便与女儿雷月池商量,将卢长宁……”卫希颜笑了一下,“就是雷动,过继给雷家,说会将雷家嫡系修习的正阳心经传给他。”

    花漆夫大笑起来,拍腿,“卢长宁?哈哈,这名好。”估摸着雷动也不愿回忆此名,复了柴姓后便改名为鉊,反正皇帝改名多得很,方便避讳嘛。

    卫希颜继续道:“雷月池有三子,卢长宁为次子,想着过继一个也无妨,便同意了。那位雷家族长也是有趣的,给卢长宁改名为动,约摸是让他别学父亲卢安,宁而不动,寿不远矣。”生命之要,在于动静结合。

    花漆夫点头,握拳击掌,“这就说得通了。雷动的身世向来隐秘,当年皇城司的察子没查出来,我们也没查出家世,但他的一身武功不可能是白来的,传闻说他师学崆峒,因为他的惊雷拳法中有神拳门奔雷拳法的意……”

    花漆夫说的“崆峒”是指崆峒道派,远在甘肃平凉,因黄帝问道广成子于山中,是道教的盛地,唐朝时崆峒山道教最为兴盛,宫观门派林立,最有名的当为立教问道宫的崆峒,其下有八门,神拳门便为其中一门。但宋初,因掌派飞绥子立下“问道不问世”的派规,派中习武弟子向不在江湖走动,故未被列入武林的大派系中,但其实力却不为大门大派等小觑。所以,无论朝廷还是后来的名花流,都无法用强硬手段向崆峒派查实。

    名可秀接口道:“雷动的确是在崆峒派求过武艺,并曾与神拳门掌门有过切磋,应该有半师之谊。”而崆峒派对于雷动是否为崆峒门下弟子,既不承认,也不做否认,随人们怎么想,故始终无法查清雷动的根底。

    而今雷动身世显明,让人恍然大悟他的惊雷拳是在正阳心经的基础上创立,而正阳心经又是基于陈抟传下的正雷经心法而创,至于后来的绝情斩和绝情心法,就完全是他的自创了。所以武学大家立于高山之仞,不会是平地而起,都是建立在前人的基石上。包括名重生的流水心法,也是脱胎于九江名氏祖传的碧波掌。但普通高手和绝顶高手的区别,就在于前者是学而精之,而后者是学而创之。

    便听名可秀说完那句话,花漆夫突然“啊呀”一声,拍了下腿,目光来回瞅着她二人,一脸的狐疑,“我说,雷动的身世你俩怎晓得这般清楚?”就跟话本似的,来龙去脉、细节俱全呀。

    卫希颜看了一眼名可秀,见她微微颔首,便悠悠笑起来,道:“这些大部分是雷动亲口所说,小部分是千机阁的人去豫章、乐安、龙虎查证而得,再加上我们的一些推测,大概就补全了。”

    花漆夫目瞪口呆,“雷动亲口说的?啥时候?”问题的重点是:雷动为何要亲口道破他家世?——名花流当年可是查了好久都没查出来啊!

    名可秀回他道:“就在东海之战前,我替父亲给雷动递约战书,希颜陪同我前往,当时有过长谈。”于那时,预立了东海之战的赌约,奠定了今日的时局。

    花漆夫抓了抓脑袋,觉得好像忽略了什么……,他猛然拍头,直目瞪道:“若你们早知雷动是柴周后人,岂不是一早知道他会复国?”之所以有今日的局面,难道是在秀秀的筹谋之中?花漆夫失声惊呼后,吓了自己一跳,赶紧往四周张望。

    名可秀一笑,“舅舅放心,墓园内外有铁卫守护。”不会由他人潜近。

    花漆夫呼了口气,他一时紧张忘记了。转眼又瞪着两人,“还不老实交待。”

    “舅舅是想知道,我们为何不阻止?”名可秀微微笑着。

    这正是花漆夫想不通的地方,赵谌的皇位会被雷动夺去,他一早就有料想,像雷动这种深负野心的枭雄,岂是甘居人下的?但若让雷动做了皇帝,岂不是让北廷越来越强?如此,统一北方岂不就更难了?既然可秀早就知道雷动是柴周后人,怎会任由他复国呢?怎么着也该大动文章,让雷动没有成大事前就搅合掉吧?至不济,也要让雷动的身世从真变假,让他变成人人指斥的逆子贼臣,岂不方便讨伐?

    花漆夫觉得看不明白了。

    他当然不是可惜赵宋的皇位。像花漆夫这类武林帮派中人,不会像文人那样讲“忠君”,所谓侠之大者,保国安民,谁做皇帝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外御强虏,内定百姓。所以,他担心的是,雷动顺利复周会对名可秀的平天下之局有影响。

    但花漆夫知道,以名可秀的智慧不会看不到这一点,而她所作的任何决策,都必定有深远用意在内——这是多年追随其下,让他这个舅舅深深为之服膺的。

    花漆夫向上翻起眼皮,叉腰做出山大王样,“小的们,还不速速交待。”

    “是,大王。”名可秀清声笑起来,笑声悦耳,直入梅林。

    作者有话要说:真相揭晓。顺便提一下花惜若和名重生的家世(名氏只有一句话哟,以后再提)

    ☆、受禅登基

    当南廷为北廷的巨变而纷纷扰扰时,北廷的受禅事宜却在有条不紊地筹备着。初一日天子宣禅位诏后,紫宸殿朝散。巳时,天子遣大臣持节奉皇帝玺绂赴周王府与周王。当日太常寺卜地于南郊,修筑受禅台。初二日,天子去尊号逊位于别宫。礼部、太常寺、司天监卜吉,确定受禅吉日。

    初四日,北廷官报公告皇帝受禅大典于十二月初十日举行。

    到初五日,除了偏远的县境外,北廷诸州府及诸地驻军内都已张贴了宣告天子禅位的诏书,在迅快的口口相传中,大多数军民百姓都知道了天子禅位之事。

    多数平头百姓在惊愕后都相对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这份惊愕还多数来自于周王雷动的真实身份。“原来是世宗后裔啊!”人们大多发出这样的感叹,有种原来如此、合该如此的恍然大悟感:难怪周王能挽江山于危颓之中,原来是天命要回归柴周啊!

    河北两路和山东路的百姓多数受过金军侵掠之苦,田地被践踏,房屋被焚毁,财货被抢去,亲人被掳走,对造成这一切痛苦的金军恨得咬牙切齿,对不战而逃的禁军悲愤无奈,对不能保民的朝廷心怀失望,加之建武立朝后雷氏父子不遗余力地策动朝野舆论批判赵佶是祸国殃民的罪魁祸首,使赵宋皇室的威德在这些百姓心中降到最低点。与之相反的是,这些战后幸存的百姓对雷动的感激很深,因为是雷动拢朝整军逐走了金虏,让他们能重建家园,过上安定的日子,而且彻底亡了金国,为他们的亲人复了仇——这都是周王的功德。如今周王“国命有归”要替代赵官家当皇帝,两河和山东的战后百姓都不会反对,甚至是庆幸的,有这样的英武之君,他们一定不会再遭受到过去的苦难。

    而西北的百姓虽然没有遭受金军侵掠,但长年与西夏对峙,不罢兵戈,西北的百姓承受了很重的赋税和夫役,至雷动率军破兴灵,收复河套,将党项人赶到了贺兰山以北,西北百姓们再也不受党项人的威胁,沉重的赋税和夫役也减下来了,他们对带来这一切的首功之臣——周王雷动的感激和崇敬不下于两河、山东百姓。而年轻的赵宋天子在西北百姓心中是被周王和雷丞相辅佐的幼帝,他们敬畏赵谌是因为他的天子血统,而不是他的才德功绩。如今国命有归柴周,而周王是世宗后裔,同样是天子血统。两相比较,西北百姓更倾向谁,就不用说了。

    在军中,雷动的威望更甚于民间。

    军中是最讲实力的地方,不认门第血统,只有真正的武力和战功才能让将士们心服口服,雷动就是以实力收服军心,更重要的是,他给军队带来了辉煌的胜利,给将校士兵带来了辉煌的军功和丰厚的利益。而雷动由臣下成为君主,军中武将就不必担忧如果雷动过世大宋是否又会回复重文抑武的祖宗之法,这些有利于军队的变革将成为新王朝的祖宗之法继承下去,他们的利益,以及子辈的利益都能很好的持续下去。意识到这一点的军中武将都兴奋起来了,如曲端、刘锜、徐徽言这些镇守一方或领一军的大将,都按捺不住激动。军中从上层将官到中级武官,到底层士兵,都在最初的惊讶之后就热切地期盼起周王的即位了。

    当然军中也有一些武将因天子禅位而心情复杂,比如宗泽,比如张所,比如岳飞。宗泽和张所都是进士出身的文官,北廷建朝后因统兵转为武将,比起纯粹的武将,受君君臣臣的纲常影响更深一些。岳飞与赵谌没有多少接触,他能以不到三十的年纪就成为出镇河北重镇的大将,是因为雷动的知人善任、大胆提拔,而天子没有表现出让人敬服的才能来,但这不影响岳飞对天子的忠诚,因为天子代表了国家社稷。如今大宋天子禅位,王朝即将更替,虽然令人感到唏嘘怅然,但岳飞认为周王比赵官家更有帝王之德才:帝德者,以天下社稷为任;帝才者,治理天下之能——若天子禅位对社稷百姓有利,岳飞并无太大异议。但是,他更希望能够维持原来的官家垂拱、周王摄政的朝局,如今却是要担忧朝政会不会因此动荡,更担忧南北兴起全面大战,百姓又会陷于兵祸。岳飞觉得肩上担子很沉,在何灌随雷动回京“述职”后,他被授任为河南道行营兵马都总管,统领黄河以南诸路兵马,二十万军队掌在他的手中,雷动对他的这种信任让他感到沉甸甸的,而这种信任,不能辜负。

    相比军中旗帜鲜明的拥护,士大夫们的心情比较复杂,一方面他们受着多年教育的君臣纲常的影响;另一方面,他们也担心新的周朝会改变“与士大夫治天下”的宋朝国策。但是,除了一些致仕在家的老臣痛哭流涕、个别官员有激愤之词外,整个文官群体都还算平静。当然,重要的是雷动继位有大义的名分,让文官们有了接受的理由。

    士林清议也因为雷动的柴周后裔身份而没有出现激烈的谴责舆论,当然也有儒生和学子的骂声,但是没有汇成洪流。在执领天下学论的国子监和太学中都没有发生太大的异动,除了几名博士痛哭泣泪,就只有十几名学子醉酒斥骂的事件了,不过喝醉酒的人都是胡言乱语,学监很明智的不做深究,以酗酒记过了事。

    而最能形成舆论的利器——报纸,并没有在北廷普及。因为北廷不允许民间办报,虽然引起民间士人和商贾的不满之声,均被雷雨荼压了下去。而雷雨荼却掌控了官报,利用官报制造并引导他想要的舆论。虽然被卫希颜嗤为“钳制言论”,但的确使北廷朝野的声音永远比南廷齐,更不会出现民间报纸舆论冲击官方舆论、甚至影响朝堂决策的情况。

    因是,自赵谌下禅位诏书后,北廷朝野都处于官报的舆论之下,宣扬周王的功绩,宣扬“天命有归,紫宸复位”,为周朝代宋铺垫造势,将那些反对的杂音都湮没在官报的声音下。

    而南廷这边是舆论如潮,官报和大多数民报都在一致同声地谴责雷动篡位,质疑他的世宗后裔身份,但是对于接触不到南廷报纸的北廷军民来说,完全是隔山叫骂,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少数有门路得到南廷报纸的人,即使对雷动心怀不满的,除了迎合着私下里骂几句,却也没胆子公然宣扬,而那些利益立场不同的,更不会去迎合南廷舆论。虽然赵构下令兵部和枢府下属的间作在北廷散播舆论,可惜成效不大,反而使兵部职方司暴露了两名间作。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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