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分卷阅读751

    藤原顕辅撇撇嘴,这大江氏又在出风头了。

    礼炮声停歇后,城守吩咐下去,码头上立刻燃放起了迎宾的烟花,“噼哩叭啦”声里,产自大宋的五彩烟花在海空上缤纷绽开,将天空映得五彩艳丽。

    码头上的百姓欢呼起来,抬脸仰望着天空,烟花下一张张兴奋的脸庞又带着些许茫然。这些百姓都是在昨夜接到城守府的命令,要求早起守候在码头上,迎接天朝上国的使团,表露天皇治下的百姓对天朝使团无比欢迎。

    人们抬眼望去,烟雾腾腾中,只见得一幢幢巨船排海而进的气势,很难数得清楚到底有多少艘战舰开进了港口。在笼着晨雾的海面上,就连跟随在舰队后面的大宋商船都没有发现,驶入若狭湾的水师战舰少了十几艘。

    烟花还在天空绽放,开在最前面的水师旗舰和国师官船在中间码头泊岸,舰桥还没有放下,就有十几名头戴朝天幞、身穿紫衫夹棉缺胯袍、革带佩剑的国师府亲卫掠空而下,排成护卫队形,顿时引起码头上阵阵尖叫、惊呼。

    “飞……飞下来的啊!”人们都瞪大了眼,若不是亲眼所见,怎敢相信有人从丈高的大船上这么轻飘飘跳将下来,连腿都不打弯一下?!

    先前赋诗的大学寮长官诗兴又发,手持桧扇漫声吟哦:“健儿驭风行,凌波天外客。疑是仙人谪,落为贵家士。”

    藤原赖长手中桧扇半合,笑眯眯道:“大学头的诗做得越来越好了。”

    大江维元手持扇子半遮面,优雅矜持的一笑。

    站在右前方的藤原顕辅暗呸一声,心道大江氏倒会拍马屁,这些飞身下船的武士显然是那位天朝国师的家臣,诗中道“疑是仙人谪,落为贵家士”,这不是变相地讨好那位国师么?

    藤原顕辅暗生警惕,这大江维元向来与治部大辅源有仁交好,若是让大江维元抢了风头,得了大宋使团青眼,没准就能成为源有仁的助力,威胁他这治部卿的位置。心念一转,当下不动声色地移了移身,将大江维元完全挡在他身后。

    大宋使团已经走上码桥。

    这座码头去年才翻修过,仿照华宋港的码头兴建,长长的码桥从岸上支入海面,足有四五十丈长,灰白的地面上铺着鲜红的地毡,踩在上面几乎感觉不到地面的坚实,两边还摆放着整齐的盆景,上面用彩绢扎着精致的花朵,风吹摇曳下曼妙如生。

    卫希颜穿着紫袍大氅走在最前,明纱冠下容颜如雪,目光深邃幽深,身后是使团官员和水师主将,国师府亲卫护在周遭。叶清鸿微微落后她一步,青缎道袍外面系了件素色大氅,容色清冷无波,目光扫过前方华服盛装的日本大臣,但见人人手持折扇,头上戴着黑色的垂缨冠,毛氅下广袖宽袍,脸上敷了一层薄薄的粉,不像博多码头上那些涂得白煞煞的“女鬼”。

    卫希颜淡声道:“这些倭国官员还算识趣,没有顶着张白无常的脸出来迎客。”

    她身后的官员都笑了起来,水师都统制徐文的笑声最是响亮。

    日本大臣远远听见笑声,听不清楚在说什么,心里却都松了口气,看来天朝使团心情不错,不枉码头上这番精心布置。

    使团正使、太府寺卿富直柔边走边说道:“中原魏晋时期,士族男子有敷粉为美的雅致。野史载道,竹林七贤的阮籍忧愤司马氏的倒行逆施,加上胡人入侵战乱不休,心中悲郁无法宣泄,便将脸涂成白面,用特立独行表达对朝廷的不满。后来到了南北朝期,士族除了敷粉外,又有熏衣剃面之风。因中原战乱有些士族躲到了海外。观这些倭国大臣,人人涂粉白面无须,或许就是从这些中原士族后裔那里学来的风气,成了倭国贵族的雅致。”

    众人豁然:原来还有这个源头。

    使团成员抬眼望去,但见前方那些迎候的日本官员果然人人面白无须。徐文嘿笑一声,“穿得可真华丽。”远远的就能闻见各种名贵香料散发出的香气。

    这些日本大臣有穿貂裘袍的,有穿狐裘袍的,裘袍外系着锦面毛氅,裘袍和毛氅的镶面尽是大宋最贵的蜀锦、云锦,再次也是越锦、杭锦,袍面刺绣着华丽缤纷的花纹,色彩繁复层层深入,海风吹拂下,花纹起伏,十分绚丽耀眼。

    富直柔唇边泛起笑容,这些倭国贵族越奢华,大宋海贸就越兴盛。这两年时间,太府寺辖下的明、秀、通三州市舶司的收入已翻了番的增长。

    他盘算着这次定要让倭国的关税从十抽二降到十抽一,和大宋保持一致。是时候施加高压了,太府寺卿回头掠了眼身后的庞大舰队,踏出的步伐走得更加坚实。

    大红毡子很厚很软,使团众人走得不紧不慢,步态从容。

    藤原赖长等日本大臣只见当先一道挺拔修长的紫袍身影,在众人簇拥中踏步而来,明明是踩在码头的红毡上,却有一种睥睨千军万马的气势。呼呼的海风从她身后吹过来,吹得紫袍大氅猎猎而起,带出一种凛然压下的气魄,如见山岳般让人沉窒。

    藤原赖长的脸色已经白得不用涂粉,还未来及瞧清这位国师的面容,便被那如山而至的气势压得垂下颈子,折腰九十度拜礼下去,恭谨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音:

    “下……国小臣,中纳言藤原赖长,恭迎天朝使团,上国国师。”

    他身后是一片乌压压、和地面齐平的垂缨冠。

    富直柔和张致远扫眼看去,便见这些倭国官员袍摆下的双腿都在微微发抖。

    虽然被卫希颜的气势压得惊惧颤抖,但这些日本大臣折腰拜礼的仪态却严谨得一丝不苟,让人挑不出半分毛病,神情姿态都显得十分恭顺。

    富直柔等使团官员拱手回礼,心忖:这些倭夷倒是礼仪严谨,比装腔做样的高丽使臣顺眼。

    徐文嘴角咧了咧,抬手摸了摸硬扎扎的髭须,国师说,这些倭人顺服强者,越是强势,越是乖顺,看来果然如此。

    卫希颜抬手回礼,“有劳贵国盛情迎候。”语速恰好保持在日本公卿拜礼的三呼吸时长,待这些日本大臣吁口气直起腰,她又道:“中纳言藤原,可是藤原氏摄关家?”清冽的声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自有一种威严,仿佛蕴着金石的力度,扣人心魄,让人不敢抬眼直视。

    藤原赖长垂下眼,恭谨回道:“小臣正是出身藤原氏摄关家,现任关白乃家父,左大臣忠通乃小臣长兄。”

    关白大约相当于太师揽政,左大臣和中纳言是太政官,相当于内阁大臣,左大臣是左相,中纳言则相当于副相。这藤原摄关家除了关白外,又占了左大臣和中纳言之位,看来虽然被白河法皇削弱不少势力,但朝政大权还是把持了一半。

    毕竟摄关把政三百年,不是这么容易拔除的,卫希颜心里想道。

    “尊敬的国师阁下,请容小臣向天朝使团介绍敝国接迎官员,……这位是治部省治部卿,藤原顕辅,是藤原北家末茂流嫡系……”

    随着藤原赖长的介绍,卫希颜将这些人和《东洋诸蕃志》里的记载进行对应,不着痕迹地观察这些公卿官员的表情、动作和言语态度,推断他们可能的性情和政治偏向,再分别给他们贴上标签——“扶持”、“遏制”,或是“留待观察”。

    日方接迎使和大宋使团都互相引见之后,藤原赖长恭敬道:“尊敬的国师阁下,小臣的长贺庄园已备好宴席,并准备了温汤,天朝官兵的住宿都在附近庄园做了安排,一定让使团所有人满意。”

    卫希颜语声淡淡道:“住宿不必安排了,水师官兵宿在舰上。这城里应该有大澡堂子,让他们进澡堂子沐浴即可。将里面的搓澡女都清掉,军人就是军人,不要养奢侈了。”后一句是对水师都统制徐文说的。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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