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分卷阅读711

    其余人也都举杯遥敬。工部郎中蔡伸抬脖饮尽,呵呵而笑,略显矜持的神情下隐有得色。

    未几便评说到南席。

    “……兰溪居士这曲《浣溪沙》,情致蕴积,‘重山绕水更重崖,春风无路通林家’,叠叠转转,迤逦渐次,却遥如隔涯,令人徒唤一声奈何,堪为写情幽词之佳作。”

    众人笑着抬杯相贺。晏青华眸光欢喜,跟着又神色一黯,令人油然想起她与亡夫青梅竹马婚后相笃之情,可惜天不假年,徒叹奈何。

    前后不过盏茶工夫,李清照便将席上十余作一一流畅评点,论语精辟,无人有异,间中或对个别词曲略改一二字,境界迥然不同,更为难得是随口道来,显见文思敏捷之极,令人油生叹服之感。

    她手折扇轻合,归总论道:“窃以为,席间所作《浣溪沙》,当以叶、蔡、晏三君之作上佳,论最当为石林之作,未知诸君可有异议?”

    三席的诸人互相瞧了一眼,纷纷笑道:

    “易安居士评点甚当。”

    “某等无异议。”

    又举杯相贺叶梦得。

    方饮下这杯,便见侍厮打起细竹帘子,当先一人踩着木屐施施然而入,正是中途因事离席的水阁主人。

    众人笑说:“主人终于归矣。”纷纷起身见礼,随即诸人目光刷刷扫过卫希颜身后的襕衫文士,有识得沈元的,目光都沉了一沉,文官皆在心中忖量:这沈本初是奉官家之意而来,还是被卫国师引来?一时各种思绪飞过。

    卫希颜先将沈元引见给李清照,笑道:“这是宣奉郎、火器丞沈元,字本初,本朝军械良才,居士当听说过南洋水师战三佛齐的大捷,论首功当得归这位火炮功臣呐。”

    李清照不晓得沈元之名,也从报上看过南洋大捷的详细报道,那双逸采神飞的眼睛立时璨然生华,起身便行了一礼。

    沈元连忙回揖道:“不敢。”——李清照是朝廷诰封的五品令人,按礼仪不需向从七品的宣奉郎行礼。

    李清照却正色道:“有功于国家社稷之臣,当得起黎庶缙绅之礼。”

    卫希颜随即给他引见席上文宾,“这是叶参政、朱都事、李签枢、宋侍郎……你此前应已见过,这位是门下礼科汪给事,字彦章……这位是中书陈舍人,字去非……这位是工部蔡郎中,字伸道……这位是兰溪居士,虞夫子。”

    一番见礼后,卫希颜指了下西席,道:“蔡郎中掌事工部金部司,对城郭工事和攻守器械甚是精通,你二人既是以文会友,又是以械会友,不妨坐一起亲近。”

    “诺。”沈元应声前去,向蔡伸拱手一礼,“有请蔡郎中多多指教。”

    蔡伸赶紧起身回礼,拱手道:“沈宣奉能才干臣,某当多承指教才是。”他称沈元为“沈宣奉”,盖因沈元的火器作丞是从八品的职官阶,低于从七品宣奉郎的禄官阶,依照非直属官员的称呼多半“就高不就低”的规矩,因以宣奉相称。

    两人行礼客套的当儿,座中士大夫都在心头捋了一下,心道:卫国师将火器作丞和金部司郎中凑在一堆,这是按席位而置,还是别有用心?

    其中兵部郎中李甲掌着武库司,和军器相关甚密,虽然之前火炮是由枢府直接配置,未走兵部武库司,但若归属军器监后自然就一样了,由不得他不关注,心思捋了好几转,心道回头就得向尚书侍郎计议此事。

    三位女宾除了晏青华不关心朝政外,秦夫人和何栖云都各起心思,李清照目光流转,若有所思,但见卫希颜在身边右侧空着的位置坐下,支肘斜眉笑去,“希颜中途退席,又姗姗归迟,当罚。”

    卫希颜宽袖扬面,笑着讨饶,“切莫罚做甚诗,填甚词。”

    席上大笑,座中谁不知这位国师枢密最是恼恨做诗弄词,之前文会开宴便道“是来作陪的,休得计入”,令人失笑不已。

    李清照敲了敲扇,道:“此宴为诗词文会,却是不让人罚做诗词,让人好生为难。这样罢,你且自提个道道来,”却在她张口时又笑说,“只一样,不可罚酒,来上七八斗亦是白罚。”

    卫希颜拿盏的手只得收回,目光扫过高案眼睛一亮,笑道:“便罚卫轲为居士代书一曲《浣溪沙》。这个,书道亦是文道,不算偏了文会的题旨罢。”

    这明明是诗词文会!

    众人皆忍不住笑。

    宋藻转了转眼,道:“听闻凤凰书院有《算学概论》、《哲学概论》二教书,书上有词曰‘概念’,”他顿了一下,唇边扬起笑意,“国师这可算是偷换概念?”

    凤凰书院的葛夫子咕声笑出,叶梦得、朱敦儒、韩驹几人都乐而大笑,其余人尽都忍俊不禁,周紫芝心中却道这宋悠林当真是礼部人称的“宋大胆”,对卫国师都敢出言调谑,亦不怕吃不消。

    果然,便听卫希颜的回敬:“亦有个词儿,宋侍郎可听说过,曰嫉曰妒?”就差没明说宋藻是嫉妒她书法比他好。

    众人笑得更乐,这回就连不苟言笑的陈与义都抬起袖子咳笑了声,李清照水墨扇子微掩唇边,逸采神飞的眼底漾出笑意,叶梦得笑了两声,目光忽然沉了沉,心头隐隐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却被李邴的话打断。

    “正好,易安做《浣溪沙》,罚卫相提笔书之。”

    这话有圆场之意,在座哪有听不明白的,都笑着说好。

    “如此,倒是便宜希颜了。”李清照半支着肘,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笑了声,“亦罢,好赖沾了个‘文’。”

    众人都听得好笑。

    卫希颜嘴角抽了抽,心道若非走得近了,谁会晓得李易安竟是个好调笑人的?

    条幅宣纸铺展垂案,上方用两只青玉雕麒麟的方镇压着,卫希颜提笔濡墨写下词牌名,抬眉一笑,“请。”

    李清照手中的湘骨水墨扇一开一合,眸光扫过案上半盏色如琥珀的冰酒,转眼便成一词,“希颜,听好了。”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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