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叔,您说过,人生在世当随心任意!”
“不错!”唐十七哈哈大笑,高兴地仰了一杯酒,“人活一世,就是要任心而为!希颜,你这样很好,似你母亲。”
名可秀掩杯遮去唇边笑意,心道:七叔的心亦是偏的——凡是希颜好的,都是遗自她母亲。
戌正时分,两人辞别唐十七,又往醇醪居西边的雁云院去,云意端着木匣随在后面。
月华下,卫希颜眉间似有凝思,名可秀侧首问她:“在想甚么?”
“我在想,”她慢慢道,“雷动会不会……?”
她想的是唐十七所说的毒箭,如雷动这等枭雄人物,只要能得胜果,定是不忌手段。
名可秀微微一笑,摇头道:“希颜,此事若易成,本朝前几代的皇帝就算倾国库之财力亦要打造这些毒箭了,但这世上哪有这般便宜的事?就如唐门的毒药,在江湖中卖的是质,而不是量。”
她虽非毒道行家,但身为名花流的执掌人,论江湖见识远比卫希颜广博,续道:“唐门那些见血封喉的毒药用材多是世上稀少,即使一般的毒药亦不是像药铺子卖药般,随处就可得,否则这世上的毒药早就大行其道了。两国交战还持戈打甚么,直接投毒放毒,岂不来得轻省?”
卫希颜想了想,笑道:“是这个理。”
名可秀却又忖眉,“不过,这事亦非绝对。唐门若倾力而为,在战事中还是能凑功良多,所以,青衣选择中立于南北都是好事,用毒绝非正道!”
卫希颜
252、山庄夜话
明白她的意思,这就好比后世战争可以用大炮飞机坦克,但都忌讳“生化战”一样。
望日的月亮很圆,照得院落之间的夹林青砖道泛着蒙蒙白光,两人挽手徐行,轻声喁语,并肩偕行的影子在月下缠连在一起,不分彼此。
雁云院内很安静,仅有两名小厮服侍主人的起居。二人到时,云青诀正在竹林前负手观月,挺直的背影远看去似又清瘦了一分。
卫希颜皱了下眉,心道:三叔终究放不下误杀青珂姑姑之事,这般痛悔纠着在亲情上,凤凰真诀自是不进反退——就这景况来看,似乎又逊了清鸿两筹。
两个小厮麻利置了黑漆方桌和圈椅,又上了酒盏和下酒碟子便远远退回到廊下。
三人就在林前月下吃酒闲谈。
名可秀从云意手中接过木匣打开,取出一卷《泉州稗闻》和一卷《海蕃异志》,里面记的都是些奇闻逸事和海外诸国见闻,可博人一笑。
云青诀伸手接过翻了翻,眉眼温和道:“你费心了。”
名可秀含笑,“三叔喜欢就好。”
竹林中小虫叽叽,衬得月夜更是宁静。三人就着酒盏碟子,慢言徐说着家话闲事。
聊了一会,卫希颜道:“三叔,有无兴致,去……海外走走,看看?”
或许足迹遍历天地旷阔后,那些陈年纠结也能渐渐放下。
云青诀看了她一眼,颔首道:“你的心意三叔知道,出去走走亦未尝不可,但……”他执杯沉吟着,片晌未语。
名可秀眸子掠光,轻道:“三叔可是为了……赵佶?”后面二字传音入耳。
云青诀仰眉,抬杯饮尽。大仇不死,岂能离去!
卫希颜看了眼妻子,见她轻轻颔首同意,执提给云青诀斟上烧春酒,道:“三叔,折磨那厮这么些年,亦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云青诀将这杯酒缓缓饮尽,眼底有杀意凛冽,放杯时已敛去,道:“你七叔若无异议,便可。”也该了结了!
再说了些话,见时辰已不早,云青诀便挥手让二人回去休息,自个却负手往竹林里去了。
卫希颜看着他背影消失,低叹:“三叔是在自苦。”
云青珂之死,是他心口永远的痛。
抹消不了,也不愿意抹去。
可以走出,却宁愿禁锢在牢笼之中。
她想起云青诀面对她的劝解时道:“希颜,错了就是错了,任何无辜的理由都是苍白的,人死不能复生!……即使姊姊对我无怨无责,我却不能放过自己!这是应得的惩罚!若是忘记一切快活地活着,他日黄泉之下,我无面目去见姊姊!”
他喉音沉沉,“我若原谅了自个,唐烈算甚么,她一生痴守不忘,我却要忘记姊姊是怎么死的?”做不到!无法忘记姊姊临终前那一抹淡淡的笑容,那是既欢喜又悲伤!无法原谅自己!永远不能!
卫希颜仰月立在林外,似乎能听见竹林内无声的悲苦。
名可秀纤手抚上她肩,低叹:“希颜,这世间,各人有各人的执著。他人,无计可除。”
两人回到听碧院,名可秀带着她掠上碧楼顶的天台,看月听风,说起幼时往事,轻言细语声中两人心绪都渐渐平复,相伴相惜的温暖情意透过缠结的指间,丝丝绕进心底。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