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分卷阅读659

    谢如意面色倒是淡定,仿佛已经见怪不怪,这算甚么,别把这位当一般女子就是了。

    李邴抬袖低咳两声,低头只盯着靴尖走路,心头却寻思枢相说这些话的目的。

    “咳咳,国师医家之言,自有几分道理……某等受益了。”叶梦得呵呵道,心中庆幸周望和范宗尹没来,否则这会必起讥刺之言。

    一个是昨日方被御史参劾“纵容洪州家人贱价强买农田”,兵部参政心情不好自然无心赴宴;另一个要给皇帝做“孤臣”姿态,赏花宴上朝臣高官云集,范孤臣表示不掺和。

    和众人的尴尬相比,丁起的心情甚好,这位尚书左仆射在枫阁没少被卫希颜惊得凌乱,今日一群人步他后尘,自是心怀大畅。

    叶梦得话一落,他接口道:“某闲余时亦看些医书,悟些医家道理。这女子生育之险看似一家一事,放大却是关乎天下丁口繁盛的朝政大事……先贤有言,救一人即救天下,细心揣摩体悟,诚然是处国之说啊。”

    “丁相公所言甚是。”

    “有理。”

    “持国之论。”

    似乎大家都忘了先前的尴尬和腹诽,转而恭维起宰相的处政眼光之远。

    “某以为,朝廷婚律定女子最低婚龄为十三,不甚合理。”

    礼部侍郎宋藻突然开口高声道,朗朗之声在众多恭维之音中格外引人注意,“某以为,诚如卫国师和丁相公的明见,婚龄太小生育便早……礼部原想延到十五,至少及笄后才婚,可惜小民之家女子多早嫁,盖因养女费财,朝廷担虑旧俗难易不利民间安稳,遂此议暂且搁置……但某以为,莫如划分富贫地域,按路州县不同而推,因循日久,时俗便易……”

    众宾客都听得认真,有人目光闪动,礼部这几年建树颇多,革弊太学国子监、罢别头试、改革官学纲目、兴私学促蒙教——桩桩都有这位宋侍郎在里头把持,前途光亮一片,这会故意招人眼目,莫非是为了下一步铺路?

    丁起道:“哈哈,今日只赏花饮乐,何谈政事,休谈政事。”

    宋藻连忙两声告罪,说“扫了诸君兴头,一会自罚三杯”,好饮的户部侍郎哈哈“三杯怎成,至少十三杯”,郁闷吏考改制难行的吏部侍郎嫉妒礼部“事事顺”,哼哼“非得三十杯”,工部侍郎在旁嚷嚷“户部预算多出点,让某痛饮三百杯都成”——工部今年谋着修路,恨不得拿菜刀逼劫户部——户部侍郎呸一声,“醉死亦不多发一文丧葬费。”余皆大笑。

    走在前面的李邴和谢如意说着话,聊着便说到了儿女亲事上。

    “某家二娘子年前已到了及笄之龄,这两年该紧着说亲了。”官家女子不似民家十三四岁就嫁,多是十五及笄后才论出阁之事,越是高官显贵的女儿越是嫁得晚——佳婿难寻;李邴就很发愁女儿秋云性子太跳脱,到哪找个好婆家。

    谢如意安慰他“宰执女儿不愁嫁”。

    “那丫头若有谢相你家四娘子一半的娴静,某亦没这般愁了。”李邴继续忧郁。

    谢四娘子和他女儿李秋云一比,就是一个淑女一个猴女。

    卫希颜回头笑道:“你家二娘子性子活泼明朗,有甚不好的?花香自有人识,十五的少女还只是花骨朵,养个四五年出阁方是好年华。”

    李邴心道:再养个四五年,就是十九、二十了。

    签枢院事倒无表现出来的那般忧急,本朝官宦女子十九二十才出阁的并不少见,甚至有二十三四才出阁的,尤其宰执女儿在本朝确实当得起“不愁晚嫁”,盖因热衷科举的考生多有一心苦读中进士后才成亲的,其中不乏有可选的俊彦。

    譬如建炎二年进士科的那位榜眼胡铨,礼部试中一篇《驳国朝离任不纠制之谬》的策论声闻于朝,此俊才就是一名二十六岁还未娶妻的金龟婿,被当科执司(副主考官)之一的李伯纪抢先“捉婿”到手,说给了自家丧夫新寡的二女儿,据说婚后很是琴瑟相和,让李邴很是嫉妒了一把,悻悻地想:若非那胡铨和秋云的年岁相差太大,非得和李伯纪争一回不可。

    这厢签枢院事还在腹诽李纲的“好运气”,那头叶梦得叹道:“某家四娘虽已及笄,某还想留在身边多养几年……唉,父母难舍呀。”

    李邴哼道:“谁不晓你心思,等着钓金龟婿呢。”眼珠子一转,“莫非叶相无意于今科进士?”

    这一说,朱震和谢如意的眼眉都是一睁。

    二位参政家各有已经及笄的女儿,都指着今春进士榜下“捉婿”呢。

    每三年大比的新科进士历来是官宦豪门的择婿首选,每到春闱放榜之日,就有官家富家豪门盯着榜下“捉婿”,相中哪个就赶紧着上门说亲,有作风剽悍的甚至当街将人拉走,京城百姓皆当趣事哄笑围观,不以为异;但这抢女婿也有潜规则,富家抢不过官家,小官抢不过大官。

    若叶参政家今年无意,朱、谢、李三家都会少个抢婿的强劲对手。

    叶梦得却笑得狡诘,“若有合适的良才俊杰,先订下亲事倒亦不妨,等过两年再出阁嘛。”

    三位相公同时从鼻中嗤一声,就知道叶少蕴不会轻易松口。

    一众主宾说说笑笑间,走回到溪畔的毡席宴座,赏花饮酒作词,各有尽兴不提。

    ***

    沿蜿蜒的清溪往桃林深处,一地桃红粉障,成片成片望不到尽处,粉树蝶花下时有珠翠锦裳晃动,娇声莺语不绝,正是女宾赏花宴所在。

    桃林间的草地上铺了毡席宴案,十余丈外一座八角攒亭内也摆了席,亭外亭内俱设酒食长案并诸色点心碟盏,也备有笔墨纸砚案,供女眷们兴起时吟诗弄词。

    相熟的多三五成簇聚一堆,有说有笑的亲热,丫鬟女使或添酒或续茶或上干果点心忙个不停,到处都是热闹欢笑的气氛。

    花宴女主人林夫人和几位宰执家的夫人一起坐在宽敞的亭子里,宰相府的卓夫人说了个笑话,大家嬉笑间,林夫人的丫鬟燕枝急步入亭,凑近低语几句;林夫人轻呀一声,站起身来,眉间已有喜色。

    卓夫人便问:“有甚趣事,说出来让大家都乐呵下。”

    林夫人笑着告罪,说“有客到,需得先出迎”。

    刑部参政府的蔡夫人细眉一挑,“不知是哪家贵眷姗姗来迟?”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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