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分卷阅读519

    名可秀再引墨子之文阐述,“墨子道:义者,正也。何以知义为正也?天下有义则治,无义则乱,以此知义为正也。然而正者,无自下而上者,必是自上正下。是故庶人不得为正,有士正之。士不正,有大夫正之……天子不得正,有天正之。是以,天之重贵于天子也。”

    墨子这段话是说,正义精神大如天,比天子还高贵,也就是法大于君!

    卫希颜感叹,古人在两千年前就已经触摸到了法律精神的真正灵魂,谓之正义!而后世社会的法律,又从多大意义上真正体现了这个灵魂?

    墨子又说“自上正下”,即天管天子,天子管百官,百官管万民,听起来似乎是天子贵于臣民,然墨子先已道“人无贵贱”,可见这“自上正下”是指国家管理的形式,由社会分工的不同决定了权限的大小。

    卫希颜从后世搬来的公民理论便被名可秀以一千五百年前的墨子学说完美诠释,心中大是叹服。敢情中国远古先哲早已提出的理论却被后世国人抛却不顾,从近代西方引入人权学说后,即大呼西学胜于中学,于是将自家祖宗的东西一古脑儿全部归入垃圾……

    她又想起前世曾陪秦瑟琳赴东京出席一个国际考古会,会间无聊时翻美国佬写的一本《菊花与刀》,书中剖析日本人的民族性格颇有几分见地。秦瑟琳瞟见,休息时随口聊起中日民族差异,其中几句让她记忆深刻——

    “日本人崇尚强者,异族为强,则甘伏于强者,却无自馁,擅学异族之强,最终超越强者。而中国人对异族,历来只有两种称呼,一种是禽兽,一种是圣上。禽兽就是不把西方人当人,自诩天朝上民,外邦皆蛮夷无可学之处;一旦被打败便呼之为‘圣’为‘上’,自轻自贱,自甘为奴,媚外崇洋……”

    秦瑟琳敲敲桌子,“总而言之,中国人要么是天朝上民,要么是弱国下民,上民时为君主之奴,下民时为强国之奴……嗟,还是奴!……那谁谁不是说过,中国人从来就没争到过做‘人’的资格,至多不过是奴隶。”

    卫希颜随手将书一扔,拍桌眯笑:“这论断有水平!哪个谁谁说的?”

    “卫文盲,自个查去!要不……”她眼珠一转,邪声媚笑,“妞,给姐亲一个就告诉你!”卫希颜一腿捣去,秦瑟琳椅子飞旋退开,卫希颜阴笑着抓起桌上古董欲摔,秦瑟琳一个虎扑上前,“啊呀呀我想起来了,那谁谁就是姓鲁名迅的那位嘛!”

    这一幕在前世不过是她和秦瑟琳之间的笑闹闲扯罢了,恰如风过便无痕;然在这一世,那些曾于无意间的闲谈笑扯便化成了一枚枚标着思想的印记,从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来,挑动心弦。

    谁说,今世无“人”?

    “希颜!”

    名可秀对“公民”二字咀嚼再三,道:“这个提法好!当与‘国民’同见于报端,并渐而取代诸如黔首、黎民、士庶、百姓之类称谓……时日愈久,便成惯称。”

    她含笑:“希颜将公选之日定在中秋,又谓之团聚赏圆为‘团圆’……可是蕴含公民团聚之意?”

    卫希颜补充道:“既有团聚之意,更有团而结社,共谋一事,是谓团结。或谓之,人和!……古人道:天时、地利、人和齐备,大事可成,三者中又首重人和。可见,人要合作才能成事。”

    她道出她的期望:“我的目的,是想倡导一种团队的、合作的精神……而非争斗!”

    中国的古人崇尚阴谋,崇尚“斗”,这个文化传承了下去。某伟大领袖就曾豪言道:和天斗、和人斗,其乐无穷!一个“斗”字,几乎囊括了从春秋战国到二十世纪的整个中华文明史。中国人认为“阴谋学”和“斗争学”是高深智慧,玄妙无穷,这种文化认知的传承导致了中国人习惯斗、乐于斗,于是一个中国人是条龙,三个中国人成条虫!

    卫希颜脑海中就有一枚铁片,是同为佣兵伙伴的沙洛刺激下植入。那是一单狙杀哥伦比亚毒枭的任务,沙洛主狙击,顾焱和欧阳掩护,她待机而动。在寒夜伏击点的漫长等待中,四个记忆力惊人的家伙通过无线话器打起自创的无纸桥牌,间中沙洛讲了个冷笑话。

    “卫,从打牌风格上咱们可以看出中西方文化的差异。英国人发明桥牌,倡导合作才能致胜,而你们中国人发明麻将,四个人互相拆台,我和不了你也别想和……”

    **!卫希颜一愣后差点爆出粗口,暗骂一声丫的欠揍,以中文阴飕飕回道:“阿洛,这你就不懂了!麻将入局,必先炼品,得勿骄,失勿吝,顺时勿喜,逆时勿愁,不形于色,方为上乘。一局将牌,蕴含了兵法、博弈、阴阳、儒家修身等诸多深奥智慧……你们美国那几百年的移民历史,又岂能理解得了华夏民族五千年的泱泱文明?!”

    她这番麻将高论是当年黑帮卧底时从飞龙帮的古老爷子那里听来,一通半文半白的高深言论立时将这位主业杀人副业接生的美国大兵忽悠住了,顾焱和欧阳乐得嘿嘿直笑,卫希颜心中却无得意,私心里她对沙洛的话是认同的。

    在卫希颜看来,同为海外谋生的东方民族,如果说日本人习惯团队合作来抬高整体,那么中国人就是习惯踩低别人抬高自己;而深心里潜伏着“奴性”的中国人,又不敢和洋鬼子斗,只敢窝里横,踩着同胞的肩膀往上爬。

    这种渗透着“奴”和“斗”的“窝里横”文化通过代代传承,或许已深入到中国人的骨子里。

    后世中国,科技落后可以追上,国力落后可以赶上,而这种潜伏在人性中的劣根性,又如何去除?

    “可秀,若是一种习性已经深入骨髓,能否去改变?”

    卫希颜将这个难题抛给了妻子。

    名可秀思忖一阵后,扬眉傲笑:“若旧髓无法变,则以新髓入,替之不缀,造之不息。若一年不成,则十年;十年不成,则百年……终得一日,世易时移!”

    卫希颜畅笑:“那么,便从八月十五始!”

    ***

    将近八月十五,淮南、江南一些州县淅淅沥沥下了几场小雨,但于秋种而言却如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工部吏员连同制举的工科进士皆先后被遣出京外,规划州县水利事宜。在这些称不上好的消息中,京城百姓迎来瞩目已久的公济会公选。

    公选的前两天,京师又下了场雨。

    到得中秋这日时,天气却不见褪热。或许,热的已不是天气,而是涌动在人们心头的躁动。

    共济会公选的地点是京卫军的北营校场。校场有东南西北四门,皆打开进人。每门又有京卫军维持秩序,西湖报社的人员按选举名册上登记的户贯姓名,比验持有者手中的投票公凭无误后方放行。

    此时,场内万人攒动,直比武举时的盛况,临安城内的街巷几乎为之一空,许多铺面因无人看管而休业一天。

    显然,《西湖时报》的各种宣传鼓动方式收到了成效。辰时正开始入场,到巳时正闭门,其间人流络绎不绝,既有车马喧喧的绫罗富贵选民,又有结群成伴神色低微的粗布麻衣选民,负责验票的报社人工皆一视同仁,既无媚上之态,又无鄙下之意,让仍有些忐忑不安的市民稳了几分心。

    校台下方安了一排排座位,无论富人穷人贵人下人,都只是一只杌子,没有特别。虽然没有指定座位,入场就坐却是阶层穷富泾渭分明,文人士子、豪家、商、匠、百户等皆各聚一堆。

    那杌子坐得久了便着实不怎么舒服,尤其那些富贵人家出来的,坐不到小半刻便觉腰酸背疼,浑不自在,虽然头顶上方搭了凉棚遮阳,依然又闷又燥,然而这当口却无人敢大声抱怨呼喝。

    缘何?

    ——校场四周,京卫军持枪肃立!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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