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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可秀转身,纤手将狐裘风帽扶上,掩去半边颜容,明睿冷静的眸子望着雷夜雪远去的方向,凝眉陷入深思。
这个时节,雷动怎会派人刺杀她?
金国威胁犹在榻侧,党项人也在虎视眈眈,以她对雷动的了解,此人向以汉家江山为正统,绝无可能在这个时候杀她引发南北之乱,让蛮夷之邦趁虚而入。
雷动所顾虑的,正是她所顾虑的!所以,这个时候,对雷动而言,南方的名可秀不能死;同样的,对名可秀而言,北方的雷动也必须暂且活着!
两人,在暗地里,达成了一个微妙的默契。
正因如此,她对雷动今夜的刺杀之举暗生惊诧。
更让她惊讶的是——惊鸿那一剑!
她纤手抚上胸口衣襟,外衫完好无损,但贴身的衣物却被剑气裂开了一道口子。
那无可阻挡的一剑,若带了杀气,即使被她的惊箭指所逼要不了她的命,却也能伤了她无疑!
惊鸿那一剑,为何没有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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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风拂动,卫希颜闪现在船头。
“可秀!”
她伸手握住妻子,徐徐吐气。直到此时,她一颗心才完全安稳。
名可秀回眸柔笑。
卫希颜紧了紧她的手,语气颇有些无奈,“只此一次,下次再不可以身犯险了!”
她知道,名可秀曾在惊鸿刺杀赵构后,命千机阁详查那女子的资料,并仔细分析惊鸿的性情和行事风格:她也知道,名可秀对这女子有着几分惺惺相惜,一旦相遇又岂会不战而退?
卫希颜虽然担忧,却依然容许了妻子与惊鸿对阵,一是缘于对名可秀智谋的信心,二是看出了那一剑不带烟火气息——
那一剑没有杀气!
不像惊鸿在密林狙杀她的那一剑,那是杀手的一剑,孤清冷漠、绝决无情。
但惊鸿刺向可秀的那一剑,却是剑客的一剑——为了剑而出剑!
卫希颜和名可秀不由对望一眼,心中同时涌上一道疑问:
雷动的真正目的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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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可秀眸光投向花船,“希颜,成绝涯擒下了?”
她看见雷火霹雳弹的当儿,便知今夜的混乱是谁所为。
二十多年前的楚州越家,因制造雷火霹雳弹而声名雀起,却在两年后的一夜间被雪阴教灭门,雪阴教也因此被江湖白道列为魔教。南流北堂盛起后曾有心围剿,皆因雪阴教雷火霹雳弹在手,总坛又居于昆仑雪山中易守难攻而作罢。
成绝涯向来自诩“圣教”之主,桀傲嚣狂,怎会听从雷动摆布?今夜这一幕倒有趣了!看来得让萧无的刑堂好生招呼这位“圣教”的教主,问出个由头来!名可秀波眸透寒。
卫希颜回她道:“成绝涯拿下了,不过却跳出了一个意外之人。”
名可秀挑眉询问。
“岭南苍家!”卫希颜笑道,“这苍家家主倒是个韬光隐晦的角色,内力虽然逊那魔头几分,但和华山、青城、黄山掌门相比,竟略胜一筹。看来是潜龙在渊呐!”她笑得玩味。
苍北溟与成绝涯激斗之时,卫希颜暗中助了他一臂之力。既然这位苍家家主跳出来示好,她送他一个大功又何妨!
名可秀闻言一笑,明眸睿光连闪。她喜欢用聪明人,这韬光隐晦的苍家家主无疑就是个审时度势的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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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末时分,在名花流临安分堂的喝令下,密集匝布的楼船开始整齐有序地向西湖北岸和苏堤东岸散去。
楼船上千名“品花”的游客经此一乱,再无了赏花观灯的兴致,争先恐后地上岸离去。西湖湖面顿时冷清了不少。
耿介得名可秀传音密令,率临安堂高手将重穴被制的成绝涯、莫孤尘和一干雪阴教弟子押回分堂,总堂将会派人将重犯押到五云山刑讯。
耿介想起刑堂堂主萧无的手段,暗地里颇为成绝涯同情了一把。没准儿下次见到这位桀傲的成教主时,他已认不出人来!
人去船空。湖西这片灯火依然璀璨,夜空下却少了琴簧歌音的喧笑热闹,归于一片宁静。
冷风中却隐有阵阵呼天呛地的嚎啕声,临安十坊青楼的老鸨们在花船里纷纷抱头痛哭、捶胸顿足。长达三个月的谋划筹备,就毁在了这帮天杀的贼人手上……她们招谁惹谁了啊……十几万贯的银钱啊,就这么打水漂了……谁来赔偿损失……
可惜这时候还留在花船上的几位“客人”,谁也无心去关顾这花楼老鸨的伤心事。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