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分卷阅读309

    “经历这番凶险,康王对宫中那位,实已忌惮到了极点!”丁起说完这句还有话讲,却先小心看了眼名可秀,神情间似有些踯躅。

    名可秀眼眉微微一扬,淡淡道:“可是康王想见我?”

    几度遇险后,赵构知得竟是惊雷堂高手谋刺,惊惧不已;名花流由此正大光明进驻康王身前。赵构想在惊雷堂刺杀下保全,唯得依靠能与惊雷堂抗衡的名花流。名花流借此契机,由暗处渐走向明处。

    赵构虽是皇室子孙,终归未曾当政,对江湖的顾忌便不如他父皇赵佶那般深惮,加之对名可秀又存了番心思,正苦于无法接近,突然间掉下机会,自是乐与名花流关系接近。

    丁起身为杭州父母官,康王曾多次旁敲侧击提起名花流和少主,均被他以“州衙和江湖帮派来往甚疏”之语避过。他心思缜密,从赵构的神情眼色中隐隐琢磨到这康王对主上竟是存了倾慕心思,暗中便生了防备。

    “宗主,”丁起谨慎道,“昨日属下前往行宫探视康王,正逢花长老亦在。康王向花长老提出欲面见宗主致谢救命之恩,想来花长老已向您禀过了。”

    名可秀笑了笑,“康王自是要见,但此时非恰当时机。”

    “是。”丁起心忖主上一向明睿,康王的心思怕是早看在眼中;这等事情,主上自有定见,身为臣下者岂得碎嘴多言。

    他略略欠身,话题再度回到正题,“宗主,太上皇对康王被暗杀之事极其惊怒——如您所料,紫阳行宫的安全已引起太上和康王的顾虑。属下刚刚领了招兵钦使的职事,奉太上皇钧旨到江南各州的驻军中挑选精兵,扩充禁军。”

    名可秀纤长手指轻叩几案上一份装裱精致的折册,拿起来递给他,道:“扩充禁军之事,我已给你做了准备。”

    丁起略略惊讶,双手接过册子,翻阅几页后顿然心惊。

    “擎升,这份名册里的一百人,是我们近五年安排人手在各州驻军里发展的普通军士,他们不是绝世高手,也不是武勇卓著的大将,均是州军里的中下级武官。你在州选挑兵后,将这些人选入,担任禁军各营的都头职务。”

    “都头?”

    禁军以一百人为一都(长官为都头),五都为一营(长官为指挥),五营为军(长官为指挥使)。都头仅是禁军的下级武官,名册上的人既能被名花流选中,应是各具精干之才,若仅为都头,掌控军士不过百人而已。是否武职太低?丁起忖摸着主上的计略深意。

    名可秀微微一笑,“擎升,你掌握一州之军政当深知,州府虽以你为最高长官,但政令实务的执行却是各部小吏,若是将这些操执实务的官吏拢合起来,政令上行却不下效,你这杭州府便被架空了……”

    她笑意深长,“军队亦如此,直接指挥军士的,是中下级武官。”

    丁起是官场老油子,经得这一提点,立时醒明过来。皇帝为防武将作乱,一军大将常常会被换防调动,导致将不知兵、兵不知将;但是军中的中下级武官却不会变动,只要掌控了军队的中层,就相当于实际掌控住这支军队的指挥权。他想通后,不由为名可秀的深明睿见心生佩服。

    “这一百人先从都头、副都头做起,部分精干的再慢慢升到营指挥,这样才不招惹注意。”

    名可秀继续嘱咐道:“这一百人分布在十九州的驻军里,相距各遥。我派谢有摧领几员堂干将协助你——你回头给他们安插一个官职,分成几队同时进行,务必在一月内完成募兵。具体事宜,你和谢有摧去商议。”

    “是!”

    “没事便下山吧。”

    丁起收妥名册,伸手接过铁丑递上的裘袍,穿好后躬身退下,由铁衣十二卫的铁辰携着上了湖岸。

    五云山下,谢有催已候在马车中。丁起入得车内,与他对望一眼,均从对方眼底捕捉到一丝兴奋激动。

    “共为大业!”两人突然同声出语,抬掌在空中清脆交击三响,酣畅大笑。

    铁辰马鞭在寒风中呼啸划过,击打在马股上,马车绝尘而去。

    *********

    天苍茫,厮杀震天。金兵如黑潮般涌进,城楼上弓矢密集如雨,擂鼓的轰鸣声与羊角号的尖厉声交织在一起,几乎将天空撕裂。

    十二月二十日起,连续三天,金军猛攻通津门、宣化门、善利门。

    守城的宋军大部分是经历了第一次东京保卫战血火淬炼的兵士,在统兵官陈克礼、何庆言、折彦质等将领的指挥下,英勇抵抗。金兵未能攻破城门,但宋军也伤亡惨重。

    城内守军仅剩六万,形势危急,朝廷急命城内保甲、百姓,甚至僧道徒众等均需上城守御。

    赵桓忧愤下罢免了吕好问等一批枢府、兵部文官,先后任命大批四城守卫官员,结果导致机构重复,军令叠出、指挥混乱,往往一道军令刚刚下达,另来一道截然相反的指令,士兵们莫知所从。

    何克言、陈克礼和高师旦三人在第一次东京保卫战时曾受卫希颜重用,从禁军都头提拔担任三城统兵官,早已习惯了李纲、卫希颜统御时的军律严明、政令统出的井然有序,遇到这种混乱场面直恨不得骂娘。

    十二月二十四日,金兵又猛攻善利门和通津门,在护城河上叠桥取道,被何庆言、陈克礼用床子弩和石砲击杀不少。叠桥不成,金军又架火梯、云梯、洞子……宋军在统兵官悍不畏死的指挥下,英勇无敌,人立如山,箭下如雨……金军战到傍晚也未能攻下城门。

    二十五日、二十六日、二十七日、二十八日,金军攻城愈急。宋使和金使却仍在交战中相互往来、穿梭复命。宋军莫测其故,不知朝廷到底是战还是和?守军士气在朝廷的摇摆中也越来越下堕。

    城楼上石砲隆隆,轰天动地,城内皇宫建筑均被震得微颤,人心更是恐慌。宫女、内侍伴着妃嫔齐聚在一堆,惊惶不安。

    延福宫内,卫希颜依然一袭墨红丝袍,乌檀簪发,丝带系腰,袍袖拂动间如行云流水,穿进在延福宫的殿阁林荫间。

    女孩儿的嘤嘤低泣声隐隐约约。

    假山下抱膝孤泣的少女丝罗宫裙,眉目如画。在卫希颜记忆中这少女应是如三月春杏般活泼俏喜,此刻却秀眉拢挹,清丽容颜失了活泼灵动,多了几分楚楚之色。

    “嬛嬛!”她微笑唤道。

    熟悉的声音如同惊梦,嘤嘤呜咽的少女猛然抬头,望入一泓清悠——失声尖叫前,已被一指点昏。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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