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轻衣不忍逼她,低叹一声,弯下腰柔声道:“我叫你卫希颜可好?”
“卫希颜?”她放下手,抬头绽出明亮笑容,“好,就叫卫希颜!”
“那你叫我什么呢?”白轻衣轻然一笑,黄沙漫漫下一袭白衣飘扬,如雪山神玉飘然高洁,又如绝巅松风不羁于尘。
卫希颜呆呆看着她,胸腔口跳动的东西更加振荡有力。她似乎识得她?似乎在很早很早以前就曾见得那袭白衣;似乎在很早很早以前,那抹不染于尘的风姿神髓就已刻在心底深处。
“心底深处?”她无意识喃喃。
瞬息间,天地似乎突然起了一阵风,漫漫无边的黄沙被吹得翻转开去,一直翻转、一直翻转,直到最深最深的沙粒被吹去,凸刻显现,清晰隽永,仿佛天地初开时,便已隽刻在那里。
“白轻衣!”
她一字一字捻舌,笑嘻嘻指向沙地,“原来你名字刻在这里呀!这片黄沙是你的吗?”
白轻衣清悠眼眸突然温润。
希颜,这漫漫黄沙就是你的心海啊!
即使痛恨愤怒、即使悲伤苦楚、即使心神崩溃,唯愿永睡不得醒,这人这名,却依然如此隽永地,刻在心底深处。
漫天苍黄中,那凸字如玉光润、莹华流转,似是天地间最璀璨的三枚宝石,在一片黄沙中熠熠生辉,灿耀出夺目的光芒。
“白轻衣!”卫希颜在舌尖捻转了十来遍,侧眸笑嘻嘻道,“你的名字真好看!”
“你知道白轻衣是谁吗?”白轻衣垂眸掩去心绪波荡,柔声诱导。
“白轻衣就是你啊!”卫希颜又露出你是傻瓜的表情。
白轻衣轻叹,拉着她继续前行。
黄沙漫漫,天地苍黄。
自我潜沉封闭意识的卫希颜不知时日天光,白轻衣却知已去一日。
她的元神最多只能待在卫希颜的意识之海内十天,过得十日,卫希颜若仍不愿意清醒,两人便将魂飞魄散,同归天地。
卫希颜将自己的意识完全沉没禁闭在这片心海,唯得一缕不知天不知地不知尘世的心魂在飘荡。白轻衣元神进得卫希颜心海,便是进入了卫希颜的域。在这片域里,只有卫希颜才是王者,白轻衣修为再高,也只得一缕元神魂魄,无法强行打破卫希颜的封闭结界,只能促使她自醒,产生想要走出的念头,两人才能出心海。
怎样才能刺激她苏醒?
白轻衣思索一阵,忽然伫足,蹙眉道:“希颜,为什么这里都是黄沙呢?”
“你不喜欢么?”卫希颜眨眼,望了望天,望了望地,这漫天黄沙很好啊,但她看见了白轻衣蹙眉,胸腔子跳动的地方立刻被东西戳了一下,涩涩的不通畅。
她不由着急,目光四处搜寻。
为什么都是黄沙呢?不要都是黄沙!
心念方起。漫漫天地的黄沙突然消去,远方雪峰隐隐,近处林木翠郁,日光照射下林中一片蔚蓝汪汪。
卫希颜欢喜一指:“轻衣,湖!”
白轻衣凝眸。这片湖正是卫希颜与她雪山相遇之地,呈现的卫希颜心境中的记忆。清湖形如长椭,西北角和东北角的湖面却各有一处尖锐凸出延伸出去,如同清湖的两只角。幻境中的这片湖与真实中的那片湖细微之处无一不合。
白轻衣握住卫希颜的那只手掌微微收紧。她看得清楚,离湖边最近的一棵树上,树痕杂驳,可辩出字形,应是卫希颜湖中练水箭时击打树干刻下。幻境心海,“白轻衣”三字格外清晰。
白轻衣不由低叹一声。
卫希颜听得她叹息,心中不由一乱,轻衣不喜欢湖么?
她心念无意识闪过。雪峰湖泊瞬间隐去,天地一片墨黑,漆黑的高空忽然闪烁出星光点点,灿灿生辉,她和白轻衣悠坐于林巅树梢,树下隐有湖水波光粼粼,绿莹莹的萤火虫在草间飞舞。
白轻衣清悠双眉微扬。她记得此地,是在京城的某个夜晚,她缩地成寸,携手卫希颜瞬息千里,悠游于江南秀林的夜空下。
她记得,那夜她们似是在辩讨佛家之禅和道家之道,卫希颜忽然笑着扑入林中,“轻衣,送你个东西。”
幻境和真实重叠在一起,卫希颜回过头来看她的笑脸明媚亮丽,眸色浅浅温柔,眸底清澈倒映出白衣如雪,“轻衣,送你个东西!”
白轻衣不由暗叹,时光回流,重现这一幕时,她方醒觉原本早该发现卫希颜对她的情丝!
那样的明媚笑容,那样的温柔凝视,是唯得情人才有的情意流露!
白轻衣雪清色眸子微凝。
卫希颜对感情体悟的迟钝她现下自是知晓,但明澈世事如她,竟也会含糊到在她表明感情之夜方才醒觉!是否她,曾因着那份灵魂的合契和辩道同行的欢喜,而下意识地忽略了那份异常?
白轻衣望向繁星点点的夜空,似是在回忆,又似在思索,眸光由沉凝逐渐清澈,又渐至深邃,渐至广袤,奇特的异彩闪烁在眸底,清透似雪的颜容湛然如神,似是忽然间悟透了天地间某个玄妙的奥理,垂睫微笑。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