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分卷阅读163

    俄顷,兰馨进入,闻得帝姬相询之事,略一回想,不由抿唇笑道:“蔡待制确实进得一诗集,您事后说‘诗集虽妙,惜为污秽所染’,叫婢子扔远点,省得眼见心烦。”

    卫希颜忍不住一乐,笑道:“那集子可还在?”

    兰馨掩唇笑道:“回驸马、帝姬,婢子担心蔡待制问起,便收到书架最下方了!”又瞟了眼卫希颜,突然低头笑道,“帝姬和驸马婚后,婢子便将它压到箱子底下去了。”

    卫希颜见这丫头表情古怪,便猜知定是她担忧蔡绦所送册子被自己看见会生妒,遂藏了起来,好笑之下挥手道:“快去!将那集子找来!”

    兰馨抬头看向帝姬,茂德微笑颔首,遂应了声赶紧去书房拿。

    过了阵子,她手拿一册书卷疾步走进。

    卫希颜接过去一看,封面果然是西清诗话四字,心中顿时一喜,待兰馨退出拉上房门,便和妹妹在烛火下并头翻阅细查。

    这本集子里全是蔡绦亲录诗词,按作者名排序收列,每词之下均有评鉴语句。卫希颜略看了几篇她所熟知的佳句赏鉴,只觉用词中肯,评论入木三分,显是下了功夫!想来蔡绦当初定然笼络了一帮有学识的文士为他编纂,方得有如此功底。

    她将整册集子翻了一遍,却未看出有何犯禁之处,伸手一揉略微酸胀的眼睛,皱眉道:“童贯这厮到底抓住了什么把柄?里面都是各家流传词作,又不是什么藏头诗或反诗,会有什么违禁在内?”

    话音方落,茂德忽然“咦”了一声,美仑美央的面容若有所思。

    卫希颜精神一振,眼睛放光道:“汶儿,你看出什么?”

    茂德凝眉思了一阵,忽然叹道:“姐姐,你可曾听过元佑党人案?”

    元佑党人案?难道涉及朋党之争?卫希颜似隐有印象,却知晓得并不清晰,索性摇头作不知。

    茂德想到她随卫信南隐于深山,对本朝前期大案不知情亦是自然,笑着解释道:“姐姐,当年神宗皇帝于熙宁年间重用王安石推行新法,但遭司马光等大臣反对,遂形成变法派和反对派两党。神宗晏驾后哲宗皇帝登基,因年幼向大后听政,开始启用司马光,废除新法。当时变法派和反对派相争激烈,时人便将支持变法的大臣称为‘元丰党人’,将反对变法的大臣称为‘元佑党人’。”

    卫希颜听到这恍然大悟,敢情这元佑党人便是北宋历史上的旧党一派了。

    便听汶儿又道:“后来哲宗薨逝,端王继位,因崇慕神宗新法,立年号为崇宁。蔡京善于钻营,打着变法的幌子谋得相位,掌权后便排除异己,撺掇皇帝将元佑党人定为奸党,一一贬斥,永不录用,并立元佑党人碑诏告天下,前后牵连数百人,此便为元佑党人案。”

    卫希颜想起北宋那段新党旧党之争,看着手中的诗集,忽然醒悟道:“这本西清诗话收录了苏轼、黄庭坚的词作,莫非犯了忌讳?”

    “正是如此!”

    茂德突然叹得一声,美眸隐泛怒色,蹙眉道:“元佑党人碑立下后,蔡京又进谗言,说是元佑党人的诗文广为流传民间,若不查禁,将对推行新法的神宗皇帝英名有损。皇帝糊涂,竟然听了那奸贼所言,诏旨‘为正天下视听,将苏轼、黄庭坚、秦观等人的文集刻版悉行焚毁!’真真令人可气可叹!”

    “幸得诸多诗词在坊间流传已久,否则,如东坡之‘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此类的绝世佳句恐将就此消失!”

    卫希颜顿然扬眉,竟是有这番缘故在内,当下又翻了一遍手中的西清诗话,略一数,苏轼、黄庭坚的诗词竟占了三分之一篇幅,不由疑惑道:“这元佑党人案为蔡京一手挑起,蔡绦这厮素来谨慎阴奸,怎么会犯下如此大忌,明摆着是扇他老子的耳光!”

    茂德忽然低低一笑,嫣然道:“姐姐,本朝诸词人中,苏东坡和黄鲁直的词我最喜。”

    卫希颜愣得片刻,突然忍不住笑得直弯腰。抬眸望去,烛光辉映下汶儿美眸波光溢彩,艳色绝伦,华美颜容魅惑荡人,难怪连蔡绦那厮也禁不住迷昏了头,竟然背着他老子集录违禁诗词讨好佳人,哈哈哈,果是自作自受!

    蔡绦这厮若知晓将因迷恋美色而获罪,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

    赵构怔怔立于书房,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墙上裱挂精致的一幅画。画中女子侧坐于窗后,仅能看清小半部分侧脸,线条柔和,却如山峦起伏,风姿挺秀,让人望之神摇。

    康王内侍康履瞟了眼自家王爷,提着食盒躬身退出书房,拉上房门,转身刚刚走出十数步,便遇到康王妃刑秉懿领着丫鬟款款而来。

    “小的见过王妃!”康履提着食盒躬身行礼后退到一边,让出廊道。

    刑妃却停了步,明眸扫了眼食盒道:“康履,王爷可用过了午膳?”

    康履踌躇片刻,嗫嚅道:“回王妃,王爷已用过。”

    刑妃蹙眉,突然道:“打开。”

    康履眼珠转了转,在王妃目光注视下,只得揭开盒盖。

    刑妃看见几未动过的菜肴,柳眉蹙得更紧,她和赵构成亲数年,感情甚笃,当下关切问道:“康履,听管家言王爷近几日均闭于书房,饭食少进,可是贵体欠安?”

    赵构虽有两房侧妃,却和王妃最为恩爱,即便寝于侧妃处,也会派内侍通禀一声,但近几日却是迥异于常,让刑妃暗暗纳闷。王爷居然一连三天都未去得她房,初时还以为病了,召来管家一问方知王爷竟自个在书房中待了三天,谁也不得相扰。

    刑妃以为王爷要务繁忙,便暂时搁下心去,到得第六日情形却仍如此,又闻赵构饮食欠安,送去饭食几乎原封不动退回,她心下关切,忍不住亲自前来探询,此刻见得食盒中果是饭肴未动几箸,忧心下立时抬步往书房行去。

    康履暗惊,心忖王爷痴望那女子画像的情状若被王妃看到还得了,赶紧小跑到刑妃之前,欠身恭谨道:“禀王妃,小的出来时,王爷曾命勿入书房相扰!”

    刑妃蹙眉,“连本王妃亦不可进?”

    康履恭声道:“小的不敢,谨随王爷吩咐!”他这几句话声音不算小,有意提醒书房内的康王。

    “康履,请王妃进来!”赵构的声音突然从书房里传出。

    “是,王爷!”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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