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出书版)》分卷阅读7

    林飞骋也笑:「好。」

    「一、二、三。」

    果然,任风流三声数毕,两人都站在了脚步落下的地方,一动不动。

    林飞骋长舒了口气,回过头对在自己身後丈余的任风流笑道:「承让。」

    秦晚枫喜欢摆弄木笛,苏嫚今夜又来了他屋子里,替他端上自己泡的上好大红袍。尽管白枣一早嘱咐她少接近秦晚枫,可是她却不听。香雪海是个很美的地方,也是很寂寞的地方,苏嫚知道,自己是个很美的女人,也是个很寂寞的女人。而秦晚枫,是她见过最美的男人,比自己的主人还要美上三分。

    「晚枫……」没有人的时候,苏嫚总是这样叫秦晚枫。

    「什麽事,苏姑娘?」尽管苏嫚的态度很明显,但是秦晚枫却一直保持对她着某种礼节或是距离,恰如一个翩翩君子。

    「没什麽,只是觉得你今晚似乎有些不开心。」苏嫚抬头,眼中目色流转。

    秦晚枫摇着头淡淡笑了一声,举起木笛在唇边,轻轻地吹奏了起来。

    他吹的曲子很忧郁,让人听得出,也听得懂他心里的忧伤。苏嫚的神色突然变得很痛苦,她痴痴地望着闭上双目安然吹奏的秦晚枫,有一种依靠在这个男人的胸膛上为他解忧的冲动。

    雾气渐渐散去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林飞骋陪任风流散步回来後,心中有一些兴奋,甚至难以入睡。

    他没想到自己的轻功能胜过任风流,更没想到任风流竟对自己的胜利显得比自己还开心,自己也被他那个坦然宁静的笑打动了。

    这到底是为什麽呢?

    不是传说马车主人最是可怕吗?只要忤了他意思的人,非死即残,甚至只是见到他的马车便会招来杀身之祸。这麽多年,江湖上人人无不谈之色变,惧若猛虎。这样的人,实在不该有如此丰富的感情。

    可自己却觉得他一点不可怕,就算令人杀了嵩山十虎,也是那群作恶多端的混蛋该有此报。

    回想起来,这个神秘的马车主人竟喜欢的是男色。而那日在车中那句:「今後你就随侍我左右」,不知是不是……林飞骋猛一惊觉,翻身睁眼,虽然自己渐渐对这个男人有了些好感和敬佩,但是真要自己做他胯下男宠,如秦晚枫那般舍弃名利地辗转呻吟,却是万万做不到。

    自己逃。

    「主人,该用药了。」

    白枣伺候着任风流服下了一颗药丸,在香雪海里,只有她这个受到任风流绝对信任的女人才有资格替他配药送药。

    任风流身上的毒是什麽时候中的,他从来不提。

    但是从他每日都必须服食解药来看,白枣也知道,这毒必不简单。

    任风流服了药,面上的疲惫之色这才淡淡去了些。他长长地歎了口气,嘴角却带着笑意,他不谈自己的身子,却谈起了林飞骋。

    「小白,你知道吗,林飞骋的轻功果然名不虚传是天下第一。」

    「那又如何,动起手来,他难道还能在你手下不败?」白枣笑道,替任风流脱下外套长衫。

    忽然任风流不说话了,他躺下去,闭上了本来也不能视物的双目。白枣知道他有心事,也不多问,只是小心地替他掖好被子,然後告退出去。

    而瞎子的屋子永远是那麽黒,黒得不见一点光。

    任风流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有些东西他并不想看见。

    不想看见,不能看见,却不得不见。

    昨晚的雾一直没有散去,到清晨整个香雪海也始终笼罩着白雾蒙胧之中。

    林飞骋很早就起了床,他想离开这里的念头让他不得安睡。看见依旧笼罩的淡雾,他问白枣,这雾什麽时候会散去,白枣告诉他,或许一天,或许一年。

    这就是香雪海,美得如人间仙境,缥缈出尘,别人轻易进不来,而自己也轻易出不去。林飞骋穿着白枣送早饭进来时带来的丝制青衣,寒气凝结成霜,沾衣漉漉。林飞骋一辈子没穿过这麽昂贵的衣服,他摸了又摸那极为细腻光滑的衣服面料,轻挽着袖口,从庭院後门逛了出去。

    後门一出去,便是一个不大的花园,园里长的自然是香雪海里四处可见的无名白花,而在白花丛中则伫着一个檐角飞翘的小亭子,亭子里坐着一个人正侧身吹着横笛的人,白衣似雪,青丝如墨。

    林飞骋惊觉那人是秦晚枫,立马就想退回去,可对方似乎已经发现了他。

    「林兄,没想到这麽早就在这里遇到你。」

    秦晚枫放下笛子,隔着雾气,颀长的身形一步步移过来,而林飞骋也渐渐看清了他脸上宁静的笑意。

    「原来是秦兄,你也起得早啊。」

    秦晚枫慢慢走近林飞骋,乌黒的鬓发上已沾了些寒露,看起来人也柔弱了几分。

    秦晚枫仰首望天,忽然笑道:「我在这里已住了三年,每天早晨都会来这亭子里坐一会。」

    「如此闲情雅致我这样的粗人是不会体会到的了。」林飞骋自嘲道,也随着笑了起来。

    两人沈默了一会,山谷里的啁啾虫鸣变得格外清澈悠远。

    「只是寂寞罢了。」

    秦晚枫歎息的声音很低,但是仍被林飞骋听在耳里。

    「二位公子,主人请你们过去。」

    林飞骋和秦晚枫闻声一同回了头,看见一身素衣的白枣正站在花园门口。严禁外流

    两人对视着笑了一声,即刻便跟着白枣往任风流屋中去。

    还没进屋,林飞骋就听到一阵琵琶声,他有些惊愕,但是去看秦晚枫,对方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琵琶奏出的音乐带着哀愁,每一根弦每一次拨动每一声清响,都直落人心。

    林飞骋听得也也有些伤感了。寂寞的香雪海,缥缈虚无的薄雾,不知身在何处的自己,那一样不与寂寞有关?也难怪,连秦晚枫这样的人也会觉得寂寞了。

    林飞骋随着秦晚枫进了门,任风流正坐在椅子上,抱着一把琵琶,专心致志地弹奏着。他微微低垂着头,长发刚好掩住了脸。

    「主人……「林飞骋觉得有些异样,他忍不住叫了任风流一声。

    然而对方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指上的紧拨慢弹,哀愁的琵琶曲回荡在屋子里,连站在一旁的三刀也显得有些忧郁了。

    虽然林飞骋并不精通音律,但是一些简单的乐器他也会,甚至还是长安几家青楼的常客。他听过不少琵琶曲,那时候是由女人们演奏,调子未免显得更为细腻幽怨,而任风流指下所流淌出的音律却带着一种深邃的哀愁,如果你是听众,这样的曲子一定也会把你内心的伤痛牵引出来。

    林飞骋自觉地住了嘴,屋里变得又只能听到琵琶的声音。

    突然,林飞骋惊呆了。

    因为他看到了任风流的手指。

    那些正缓缓弹拨着弦的手指,每一根都象自己见过那样,修长而苍白,只是这样的手指并没有接触到琵琶上的钢丝弦,它们离那四根能奏出美妙音律的弦有一指宽的距离,而每当它们轻撩的时候,那些坚硬的钢丝弦竟然也跟着动了起来。

    任风流是在用无与伦比的内力在弹奏这样一首乐曲。

    秦晚枫注意到了林飞骋吃惊的表情,他倒是习以为常,只是闭上眼静听着哀愁的弦音,手中的木笛也不禁握紧了。

    一曲终了。任风流这才停了手,他仍抱着琵琶在怀里,头却偏向林飞骋和秦晚枫站的地方,面上一舒,便笑了起来,

    「好久没弹,都生疏了。」

    秦晚枫笑道:「主人弹的曲子意境悠远,实在令晚枫佩服。」

    「恩恩,好听,就是……太悲伤了些。」林飞骋也适机道出心中所想。

    三刀狠狠投过一眼,林飞骋也装作没看到。

    倒是任风流毫不在意,他淡淡一笑,道:「伤春悲秋,人之常情,何况我是瞎子,心里总来得敏感些。」

    林飞骋一听,竟对这个出入江湖,神秘高深的马车主人任风流隐隐多了分同情。

    瞎子。别人可以说任风流是瞎子,可他也这麽说自己,必是心中早已尝尽盲目之苦,这才如此淡然。

    「飞骋,你会使琵琶吗?」

    任风流站起来,苏嫚急忙扶住他。他走向林飞骋,神色如旧。

    「会一些,不熟。」林飞骋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麽问,这才想起自己确是会用琵琶,只是那都是在青楼中与歌女嬉戏时随手弹来玩玩,也谈不上熟稔。

    「那就好。」任风流点点头,把琵琶递了过去。

    林飞骋接过琵琶,不知所措,手指一滑,弦上立即滚过一串尖锐的声音。

    「这也叫会弹吗?」苏嫚在旁忍不住冷哂了一句。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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