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 那河》分卷阅读3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把已经吃过两口的,碗里的菜,分了一半给她,然后低头吃饭,不时往旁边的同学看一眼,但没有再转头向她的方向

    暮色西沉,夜晚还是来了,我记事以来,第一次有了种烦躁的感觉,却又不知怎么发泄出来,也不知这种感觉是怎么来的,看着何不为将满满的一盆雨水,有些费力的端出去,倒在院子里,再拿一块抹布擦着渗在床板上的雨水,我猛地起身走了出去,我明显感觉到,我当时冲动了些

    一条走廊黑不见底,我却不怕了?!就这样往前走,拐过去,就是老师们住的宿舍,我要去找他们,帮我解决问题,解决何不为睡觉的问题

    “嘉毓”何不为一路小跑跟在我身后,小声喊着我的名字

    我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她

    “你怎么了?外面正下雨,还那么黑,你怎么自己出来了”

    “我…………我,我要找老师”

    “嗯?找老师?为什么?”

    “我要…………找老师……要一条被子”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着

    黑夜的走廊下,我们这样对视着,她突然将我拥进怀里,在我耳边轻声笑了起来,我听见她说我是“傻瓜”,走廊外就是春雨潇潇的世界,校园里的土路早已成了泥浆,雨点断断续续落在上面发出闷响,我将头埋在她的怀里,细心感受着这一切,还有她舒缓的心跳,熨帖着我的耳,我的心……

    片刻,她牵起我的手,往回走,没有见到老师,没有拿到被子,没有解决问题,但是现在,我不急不躁了,回到宿舍,蜡烛已经熄了,她要去铺被子,我摁了摁她的手,阻止了她,将她带到我的床边

    “睡这吧”

    “会挤到你”

    “不会的”说着我脱去外衣,摸索着张开被子

    何不为脱去衣物,小心翼翼的躺下,学校的床不大,木质的几块板子钉在一起,有些摇摇晃晃,翻身时还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我看她有些僵硬的睡下后,就不再敢动,翻了个身,看着她,察觉到我的目光,她偏头看着我,在被子里握住我的手,自从那次从家里回来,除了刚才她在走廊下抱了我,这是头一回牵我的手,以前我也会偶尔牵起她的手,可是……有了那件事以后,我总会害羞,那些曾经平常的事,会变的晦涩起来,我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一会儿,我听到何不为均匀的呼吸,我知道,她睡着了,还是那样偏着头,还是握着我的手,伴着她的呼吸声,还有窗外的雨声,风声,屋里的漏雨,掉在木盆里的滴答声,我幸福的闭上了眼睛,是,是幸福的感觉,这种幸福,不是我看到一本好书的幸福,不是我穿上新衣的幸福,不是我受到学校表扬时的幸福,这是我的幸福,我一个人的!

    天还没亮起,何不为已经起身,我惺忪朦胧的看着她,蹑手蹑脚的下床,给我掖了掖被角,穿好衣服,去洗漱,回来坐在她的床板上,带着几分……宠溺?就那样微笑看着我,刚洗漱过,额前的几缕短发被水打湿,还黏黏的站在额头上,鬓角那挂着水珠,眉毛被揉的有些凌乱,我在想,洗脸为什么那么用力?外衣开着顶上的一颗扣子,衬衣,却扣得一丝不苟,也许没睡好,眼里还有倦意,整个人看起来,慵懒也精神。

    可能也是发现我没睡着,何不为脸上的笑意,越发浓了起来,我索性不再装睡,睁开眼,裹了裹单薄,也已经有些湿硬的被子,躺在那笑着看她,这样子,也是我从来没有过的,太阳升起,还带着刚睡醒的困倦,释放着有些寒意的光芒,打在不大的宿舍的砖地上,打在何不为因为渗了水,颜色深浅不一的床板上,打在她有些蓬乱的短发,打在我的脸上……

    看来是雨过天晴了!

    ☆、第五章

    三一八惨案之后,段祺瑞被冯玉祥驱逐下野,1926年7月,广东国民革命军开始北伐,全国响应,一路凯歌,先后攻克长沙、武汉、南京等地,这时虽然依旧战火连天,但人们却在期待中,等待着那个新兴的民主政府,我也一样。

    父亲之前在北方,也追随过一些领袖,后来到了天津,跟几个老师创办了这所学校,他本就是个读书人,且接受过西方新派教育,或许胯下战马,手持弯刀,那样的金戈铁马,并不适合他,但是从父亲平日的言语里,我感觉的到,他依旧希望有朝一日,能够重新走上仕途,能够让自己发挥更多的作用,尤其是在郭松龄起义失败后,还有三一八惨案后,他更加深且的感到这个国家的贫弱,他积郁痛恶,只能尽全力收留帮助更多的学生,他相信,一张课桌,可以成就一个民族,但他心中的一番壮志并没有与年俱老,反而日渐清晰鲜艳起来,而眼下,北伐革命军一路高歌猛进,捷报频传,我知道他在等,等到新政府成立时,能够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我不觉得父亲的想**利,因为我懂,他不是一个只顾一己之私的人,或许说这个向来温和干净的北方男子,从来就没有过一己之私,他想要的,是在能最大化服务其他人的同时,实现自己有生之年的价值!

    母亲从未想过自己的丈夫,能够名垂青史,或是成为名人英雄,她只想守着一个锅台,给一家人做一桌家常便饭,守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让晚归的丈夫知道,家里有人在等他!我对人对事的敬畏心,也多半来于这个传统淳朴的母亲,和温和倔强的父亲!

    而在此期间,向来沉默寡言的何不为,也在我“领导”之下,交到了两个新朋友,其实,都是同班同学,只是因为何不为的性格,所以平时并没有什么交道。

    秦远在班里成绩不错,像那时许多学生一样,终日穿着一身中山装,母亲知道何不为不喜欢穿旗袍,干脆也给她做了两身,但我还是觉得,何不为穿着比秦远好看!

    秦远喜欢高谈阔论,喜欢对一切事物发表看法,谈政治,谈人生,谈理想,谈人与人的关系,何不为喜欢跟他聊天,所谓聊天就是秦远说着,何不为听着,她喜欢听秦远说话,喜欢听秦远没有经过任何论证,就脱口而出的观点结论,有时也会意见相左,喜欢听秦远的鸿鹄之志,但我知道,那是因为何不为心中也有着这样的鸿鹄之志,只是我不知道,她将来要以何种方式,来实现这样的凌云壮志呢?是等大学以后,去当老师,得天下英才教育之?还是等新政府成立,去走仕途呢?还是以她内敛的性格,将来会成为一个靠笔说话,表达思想的记者或者作家呢?嗯……虽然不知道何不为是怎么打算的,但是一想想我的这些猜测,或是憧憬,我心里就阵阵的甜蜜,我仿佛看见,将来战争结束的某天,我们在一个偏僻的小城,平静的生活着,她拿着相机,奔走于各个现场,或是带着眼镜,端着书本,在课堂上给一群孩子传道授业,闲时会带我爬山,去海边,还会给我背诗!

    但不久的将来,事实证明,我的这些憧憬,终究只是憧憬!

    令萍是个爽朗爱笑的女孩子,喜欢写文章,虽然何不为总说,她没有我写的好,但是令萍一点也不在意,只要自己高兴,该写照写,我喜欢她这样的性格,她跟我们一个宿舍,跟秦远何不为一样,都是失去家人的孩子,秦远有时周末,会跟父亲还有其他同学一起去我家,可到现在为止,何不为依旧是唯一去过我家的女生,跟令萍成为朋友之后,我也想过,跟父亲说,周末也带令萍回家,我知道父亲肯定会同意,可是思前想后,还是没有对令萍发出过邀请,还是没有跟父亲说过,因为……我的小私心,我怕令萍去到家里,万一母亲让她住下怎么办?我想有与何不为独处的时间,所以……我不想她去我家,有次何不为问我,周末要不要,把令萍也带回去吃饭?我记得,我当时被她这个突然的问题,问的不知所措,因为,我没有理由回绝,我只好坐在走廊的台阶上,抿着嘴,看着面前的一颗大树,半天没回话,见我不说话,何不为也没有再问过!我不知道,她会怎么想我,令萍又会怎么想我,会觉得我小气,不够朋友?还是会怎样?可我真的不好意思,告诉何不为我的那点小心思……

    后来,有一次周末回到家,深夜,我抚着她光洁的后背,咬牙承受着她给予我的冲击,与她缠绵温存时,她俯身在我耳边,亲吻着我的脸颊,有些气息不匀的说,其实我也不希望有人打搅我们,原来,她也这样想?这不是她的说话风格,也不是她的性格,可是……我喜欢她的这点小私心,而且,是为了我!

    父亲在修补校舍时,从梯子顶端摔了下来,左脚肿的老高,不能走路,不能下床,父亲说休息几日就好,不让我告诉母亲,可事实是,他这一休,休了大半个月,周末我还是跟何不为,还有一群同学回家,母亲问我时,我也只好说,学校事务繁忙,父亲最近不能回家,平时家里攒下的些重活都由何不为负责,她也是个女孩子,哪有那么多力气,我想帮她,又帮不上忙,秦远周末留在学校照顾父亲,就是帮父亲洗洗脚,晚上陪他说说话,我很感激秦远,父亲脚伤恢复后,我从家里带了两只母亲做的鸡腿给他,他也不客气,收下连句谢谢都不说,也没什么,是我该谢谢他,不过,第二天午饭时,我发现,那鸡腿他根本没吃,全都给了令萍,两人在教室前的台阶上坐着,令萍啃着鸡腿,似乎还满意的点点头,透过秦远厚厚的眼镜,我看见他满眼温柔的笑意,不知道他是为什么,但是他那么做,让我由衷的高兴,为他们俩高兴,只是,世事无常,聚散离合,不由自主,我们最终还是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但我始终觉得,我是我们四个里,最幸运,最幸福的那个……

    夏日的蝉鸣,浮躁慵懒,下午,我们四个,会靠在校园的大树下,秦远跟我背着课文,或是跟我们讲讲北伐的进展,何不为看着军事书籍,时时皱眉思索,不时朝我看看,或是跟秦远交换着对时事的看法,秦远性子有些偏激,他认为世界上的任何事,不论初衷如何,只要是赢了结果,那么都是对的,何不为认为,秦远是一个极端且黑白不分的人,两人经常各执一词,争论一番,不得结果。

    令萍呢,总是事不关己的模样,无聊的拨弄着自己的长发,偶尔在树上捉只青虫,悄悄从后面,放进秦远的衬衣,秦远虽是一男生,每次还是被吓得一跳老高,又吵又嚷,扭着身子把手伸进衬衣,在后背上有些困难的追寻着那只虫子的足迹,试图把它拿出来,令萍得意的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我无奈的看着他俩,想去帮忙,又不敢去碰那虫子,再者,也不好把手伸进一男生的衬衣里,何不为倒是无所顾忌,看热闹看够了,慢慢悠悠起身,揭起秦远的衬衣,拿出那只祸害秦远的罪魁祸首,甩搭着放在秦远面前,秦远将课本抱在胸前,扶着眼睛,满眼惊恐,那感觉就像,被一群人当街调戏的小姑娘似的,我始终笑而不语,看着这三个人的吵闹嬉笑,看着何不为秦远,争论不休,看着校园里的花木,踏着春去秋来,绽放凋谢,虽然不曾参与进去,但是我知道,我喜欢这样的笑声,不想它随着时间而消逝!

    在那几年里,我沉浸在我的诗词歌赋里,沉浸在课堂朗朗的书声里,沉浸在父母家人的照顾体贴里,沉浸在何不为不言不语的呵护与温柔里,我们像许多现在普普通通的年轻人,她还是会陪我看书,虽然我们看的书风格迥异,我还是会把碗里菜分一半给她,她总说不用了,但是每次都吃的干干净净,周末,我们跟父亲一起回家,她依旧帮母亲做饭烧火,烧洗澡水,早上起来清扫院子,有时,我们会做,爱,睡前,她依旧会给我背诗,但永远是那两句,去吧,去吧,我要朝你飞,不用和酒神坐文豹的车驾,我要展开诗歌的无形羽翼……可这些足以使我忘记外界的纷纷扰扰!

    今后的无数岁月里,我想起来,依旧认为,在那个有时会漏雨的宿舍,在那个一起风就尘土飞扬的土路校园,在那个看着何不为被老师训话的课堂,在那个听秦远高声朗读的英语课文中,在那个令萍捉弄秦远之后,肆意的大笑声里,在那个能与何不为独处的,堆满书籍还隐约泛着霉味的小屋子里,在那个种着大榆树的小院中,在那个何不为拿着大扫帚清扫院子的清晨,在那个每每缠绵悱恻的夜晚,永远停驻着我前半生最美好的时光!

    作者有话要说:  自下一章起,因为要写到文中其他人物的事件,所以将改为第三人称,或是穿插第一人称,各位看官若有意见或建议,尽管提出来,在下定当尽力改之

    ☆、第六章

    令萍窝在宿舍百无聊赖的晒着太阳,韩嘉毓和何不为回家去了,宿舍也没什么人,郁闷之下,起身跑去秦远的宿舍,只见那小伙儿,正埋头苦读,嘴里似乎还念念有词。

    “笃笃”听到有人敲窗户,秦远扶了扶眼镜,一看是令萍,不好意思的咧开有些厚的双唇,露出几颗整齐的牙齿,放下书,跑了出去

    “你怎么来了?”

    “嗯……嘉毓和不为都不在,无聊呗,来看看你在干嘛”令萍两手背在身后,微微扬起下巴说道

    “嗯……我,我在温习功课,明年,我还要考大学”

    “哦?考那所大学?”

    “南开”

    “嗯!有志向”到这儿,两人一阵沉默无语,半晌,令萍开口道

    “陪我出去走走吧”

    不大的小院里,何不为正跟几个小朋友跑跑闹闹,逗得几个小孩儿咯咯直笑,韩母坐在堂屋门口缝着衣服,韩嘉毓在一旁帮她扯着棉线,毕竟还是夏天,看何不为衬衣都汗湿了,韩嘉毓想了想道

    “你们几个进屋来吧,外面热”这样说比较委婉

    “不要,不要!捉迷藏,捉迷藏”弟弟妹妹们似乎很不乐意姐姐的提议

    “好了,好了,一会儿再玩?”明白韩嘉毓的用心,何不为说着牵起几个小孩儿的手,进了屋里

    韩父在里屋看书,看了看几个孩子,微微笑了笑,再看看韩嘉毓跟何不为,这两个孩子,平时除了在学校,好像也就是家里了,都不怎么出门的

    “嘉毓,没什么事儿,天也不是很热,跟不为出去走走”说罢,继续翻着书

    韩嘉毓很早以前,就想跟何不为去街上转转,可是,又没什么要买的,再者,怎么开这口?现在好了,父亲帮她把这口开了,她自然是要应下来

    “嗯……也好”说完看着何不为,似乎并没有反对的意思,起来整了整有些起褶的直筒旗袍,弟弟妹妹却嚷嚷着要一起,这……,韩嘉毓犯了难,得赶紧开口说点什么才行,不然何不为肯定就答应了,…………还没想到怎么开口,韩母道

    “你们老老实实在家呆着,跟两个姐姐出去,街上人又多,跑丢了怎么办,不行!”看母亲有些严厉的样子,小家伙都不吱声了,两人顺利出了门

    似乎许久不来闹市了,现在的街上又热闹起来,卖小吃的,卖首饰的,还有街头卖艺的,韩嘉毓看着何不为东张西望,很是新奇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就这样,何不为看着街上的热闹,韩嘉毓看着何不为,两人一路悠闲惬意的闲逛着。何不为习惯的牵了牵韩嘉毓的手,但想到了什么,又马上松开,韩嘉毓不大明白,忍不住问道

    “你,你,怎么了?”说完,脸色微红,目光马上看向别处,这怎么问呢?问怎么不牵我的手?但没关系,怎么问,何不为都懂的

    “咳咳,那个,我这身打扮,不好牵你的”是啊,穿着一身小中山装,像个帅气小伙儿,在学校没关系,大家都知道的,可在街上,两小年轻,一副学生打扮,男生女生手拉着手,会被人说三道四

    韩嘉毓听到这番解释,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有些失望?是的,是有些失望,还是跟何不为讲,以后换上旗袍?没有用的,她如果愿意那么做,还要自己说么?再说,她不要何不为不自在,不管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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