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檀青》分卷阅读36

    ☆、决断

    檀青园里一如既往的冷清,只是程腕前前后后都快忙成了一条狗了。

    三天前,陈岁岁赶着一个本来是装茶叶的牛车来到这里,车上的茶叶都是上好的云雾,可是等他一进来,却发疯般的吧所有的茶叶都推倒在地,程腕正要惋惜的叫出声来的时候,突然嗓子像被堵住一样,他看见——自家的主子顾莫余一身寿衣,背上全是血的趴在那成堆的茶叶下,脸色白的像是死人一般,陈岁岁上前去踢了他一脚,不耐烦的说道:“还杵在这干嘛,还不赶紧把你家主子搬进去!”

    之后三天,陈岁岁一直都守在床头,不停的给他把脉扎针熬药,一直到第三天早上才将将睡去。程腕不知道顾莫余到底怎么了,也不知道陈岁岁到底有没有治好他。

    中午的时候,程腕被岁岁使唤着去给他换退热的毛巾,可是等他推门进去的时候,去惊奇的发现顾莫余居然醒了!他坐在床上,听见门口有人,懒洋洋的抬头看过去,见到程腕倒是咧嘴一笑说:“程腕腕啊,过来给爷倒杯水啊。”

    程腕手上拿着毛巾不知所措,顾莫余笑了一声,想了一会说:“帮我去吧岁岁叫来吧。”

    他连忙点点头,拿着毛巾出去了。不一会儿陈岁岁一脸倦容推门而入,当然,手上还端着一碗黑色难闻的中药。岁岁随手把门关上,把药递给顾莫余要他自己喝,自己坐在床前,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才说:“你就那么担心你那个相好的?”

    顾莫余一愣,随即笑道:“岁岁啊,我就这么一个相好的,我不担心他我担心谁啊。”

    陈岁岁叹了一声道:“你现在这个身体,不要逞强了,逼着自己醒了又怎样?别跟我说你想去一趟秦王府这种任性的话,现在喻源他们为了你的葬礼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你就别再这么不着调了。”

    顾莫余撇撇嘴说:“啊,啊,我知道啊,所以才叫你过来的,你帮我去秦王府接一个叫桃木枝的孩子过来,我有话跟他说。”

    陈岁岁想了想最终还是点点头,答应他晚上去。

    晚上的檀青园更像是一个鬼屋,程腕早就下班回去了,岁岁去接桃木枝了,偌大一个园子就顾莫余这么一个伤残病人,顾莫余手里紧紧攥着一本书,正是那所有人朝思暮想的《怙悛经》他百无聊赖的翻阅着经书,漫不经心的随手翻看着,翻了几页着实觉得无聊,那右手拿着书脊,左手把书无聊的从头拨到尾,弄了好几次,突然他眼前一闪,刚刚隐约间,他好像看见书里面写的什么!他正准备仔细翻查的时候,门吱呀的一声被推开,桃木枝泪眼婆娑的飞奔进来,大喊一身:“鱼先生。”

    顾莫余侧身一躲,看着桃木枝扑了空摔在床上,有点好笑的说:“先生现在这一身伤,你那一下要是扑实了,先生说不定就半身不遂了。”

    桃木枝揉揉眼睛,使劲吸了一下鼻子说:“先生你还活着啊!”

    顾莫余无奈的说道:“要不然你见鬼了啊?怎么净说些胡话!”

    桃木枝傻里傻气的挠挠后脑勺,顾莫余是他恩人,更是指引他从一个边陲小镇的讨饭的穷孩子一直到现在不愁吃穿还有书看的老师,当时听见他死了消息传来的时候,桃木枝简直觉得自己的天空都塌了一半。

    “桃子,你以后就跟着公会的宁远亭先生学习,我这几年都会很忙,没时间顾及你了,对不起,我其实算不上一个好先生呢。”桃木枝一听就想开口否认,被顾莫余一个手势压下来,他顿了顿接着说:“还有一事,你帮我带句话给阿止,就说‘我活着呢,等等我。’只要说这一句就够了,就这一句……”

    说完顾莫余就闭上了眼,像是一个刚刚逃命出来精疲力竭的人一样,桃木枝心里一酸,于他而言,公会长什么的太遥远,他认的是作为自己恩人的“八斤先生”但是八斤先生却不只是八斤先生,他还是大公会长,他还有许多自己的事,而这些事,自己从来都插不上手。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出来:“先生,我只是想问您,这几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顾莫余用手拍拍他的头笑着说:“以后再说吧,以后你就知道了。”

    桃木枝挣扎了一下,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走之前,他倒是很认真的再三保证,给顾行止的话绝对会一句不差的带到,要他不要担心。

    陈岁岁看着走远的桃木枝,怪笑了一声说:“这小鬼头,揣摩别人心思的本事倒是跟你如出一辙啊。”

    顾莫余笑笑:“你别看他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样子,其实心里对许多事都透亮着呢,说不定比你们几个都要心思通透,可别小看他。”

    陈岁岁啧了一声“什么狗屎运,出个门也能捡到个这么聪慧的孩子。”

    要是平时的顾莫余肯定就臭屁的得瑟起来了,现在却一脸愁容的说:“他这样啊,才更加的前途未卜……”

    桃木枝回去的时候,在檀青园子门口看见徐错站在院子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看见桃木枝出来,他笑着一招手说:“哟,南山村的小子,正等着你呢。”

    桃木枝惊讶的看着他说:“等我?公子干嘛等我?”

    徐错朝着檀青园里一努嘴说:“当然是里面那位叫我来送你回去啊,你还是孩子啊,一个人走夜路多不安全。”

    怎么说呢,桃木枝心里默默的想,徐公子这话……听着就有点不对劲,不对,应该是鱼先生有点不对劲,也不对,鱼先生本来就很不对劲,但此刻这种感觉就像是极度没有安全感一样。桃木枝沉默着跟在徐错后面,他没有注意他们走的到底是那条路,所以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走在东边的临安大道上了,可是秦王府明明是在城西啊!

    他带着点疑惑和警惕的看着徐错,徐错只是朝他无奈的眨眨眼睛,示意他少说话,瞬间,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那种奇怪感觉,那是一种被人监视的感觉,是一种被黑暗中隐藏的人盯得心里发毛的感觉,只是徐错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被监视了,所以才东扯西扯跟自己说了一堆。他不动声色的扯扯徐错的衣角小声的说:“既然是被监视,我们这样绕圈子有什么意思?”又不是跟踪,可以甩掉跟踪的人。

    徐错哈哈的笑了两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在桃木枝看来,那眼神里分明写着“你说呢?”

    他沉吟着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就反应过来了,虽然是被监视,但他们这样在城里到处逛,对于监视的人来说本来就和跟踪没什么两样了,而且这样一来可以混淆他出门的目的——他这一趟去了檀青园,去了临安大道,去了城门,还被徐错拉着去吃了一顿宵夜,他们去了那么多地方,到底哪一个地方才是他真正要去的?二来他们穿行在这些人声嘈杂之地,要是幸运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甩掉跟在后面监视的人。

    两人在外面游荡了大半个晚上,临近半夜的时候徐错才东拐西绕的把桃木枝送回秦王府。一回王府,他一刻都没有耽搁,直奔顾行止的书房——他这几天一直都在那里。

    “请转告殿下,就说我有话跟他说。”桃木枝对门口的卫兵说道,卫兵点头,不一会儿就出来说:“殿下说他累了,你明天再来吧。”

    桃木枝一愣,大声喊道:“是很急很急的事!求您再去跟殿下说说。”

    卫兵大概是被他突然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给震撼到了,木然的点点头,可是没过一会儿还是出来说:“请回吧。”

    桃木枝顿了顿,马上哭着喊着想要冲进去,结果无外乎被士兵拖走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桃木枝觉得自己此刻心情完全静不下来,书也看不进去,他现在脑子里全是问号,他知道顾行止不见自己,是怕就连这个王府也不是万全之地,但是这几天的几个消息总是一个比一个更令人感到冲击性。

    他就这样七想八想,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好几轮总算是勉勉强强有点睡意的时候,却突然感到一丝异样,他最近跟着大水学武艺,虽然时日不多,但是对于这种不加掩饰的人的气息还是能感受到的,他警惕的从床靠里的被子里摸出一把匕首,全身的警戒系统全开,然后不出半刻钟,房梁上突然跳下一个人,桃木枝几乎就要挥刀招呼上去,却在看清楚那人的脸的一瞬险险停住了。顾行止站在那里脸上看不清表情。

    桃木枝收好匕首,朝顾行止行了个晚礼之后说:“殿下,先生还活着!真的!”

    他看见顾行止的身形隐约颤抖了一下,他抬起头认真的盯着桃木枝,桃木枝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先生让我带一句话给您,说是‘我活着呢,等等我。’”

    顾行止突然全身一震,手不可抑制的轻颤起来,过了许久才沙哑着嗓子问:“他怎么样?”

    桃木枝露出担心的神情道:“先生不知怎么受伤了,听岁岁姐说昏迷了三天,勉强自己在第四天醒了,说是有担心的人,却不能见他……

    顾行止心里一动,担心的人……是自己么,他也会担心人啊,但是无论怎样,活着呢,活着就好啊。

    顾行止也拍拍桃木枝的头轻轻说了一声“睡吧”,就离开了,他的背影带着点坚定,桃木枝想,他肯定已经有自己的决断了。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清凉的海风挟带着阵阵海腥味扑面而来,太阳已经沉下海面大半,橘黄的海面半冷半暖,余晖几乎要淹没捕鱼归来小船的印影,少女跟着捕鱼的船队一起靠岸,清亮的眼睛注视着岸边,一靠岸就往船下冲去。

    “哥——”女孩子说话的声音都是上扬的,语气中的高兴,那便是唤来偶尔过往与易的货船都压不住,少年灵活的一侧身,女孩子一个趔趄就扑倒沙地上去了,船上的渔夫们都笑了起来,其中一个留着大胡子的中年大叔笑道:“瑛子,幸亏阿吉闪得快,要不然你那一下上去,指不定他断几块骨头呢,哈哈哈哈。”其他的渔夫们也跟着一起笑起来,瑛子不满的嘟哝着嘴,反驳道:“我哥才没有那么弱!”

    那个名为阿吉的少年也无奈叫了他一声:“瑛子。”

    几名渔夫笑着收好鱼篓渔网准备回去,瑛子却赌气的跑到海滩那边去了,阿吉无奈的跟过去,一边跑一边回头说:“罗叔你们先回去吧,我带瑛子回去。”

    那个人拿手比了个“七”的手势,示意他们不要超过七点。阿吉跑到瑛子后面说:“你这是怄的哪门子气?”

    瑛子生气的转过头朝他吼道:“我是在为你抱不平啊!”顿了顿又说:“你自己身体这么差,怎么还有闲心在这里笑,没有强健的身体,以后怎么出海捕鱼,怎么养活自己,更不要说我和奶奶了,我才不要一辈子都吃靠罗叔他们打来的鱼,你也快点跟我好起来啊,快点去学捕鱼的技巧,我和奶奶就靠你了!”

    阿吉无奈的摊摊手,表示自己也没有办法:“瑛子啊,又不是我愿意好就能好的。”瑛子不满的小声说:“都五年了,你怎么还不好啊。”

    严格意义上来讲阿吉和瑛子并不是真正的兄妹,最起码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珠崖岛乃是萍梗群岛数万小岛中的一个,岛上人一直都过着以捕鱼为生的生活,五年前瑛子的奶奶在海边打果子的时候,偶然发现了一个漂浮在海面上的少年。一般来讲不是死人是不可能飘在水面上的,可是瑛子的奶奶救他上来的时候却意外的发现这个少年居然还有微弱的呼吸!正好当时碰上捕鱼回来罗翔赐一行人,几个男人当时即把这个少年带回了村里,他们村子小,一整个村只有一个医生,当时那位医生给他把过脉之后,眯了一辈子的小眼睛居然瞪得圆滚滚的说:“伤口感染的这么严重还挺着一口气没死,这真的是不得不令人钦佩!”可是即使是他没死,医生也没什么法子把他救活,最多也只能循着祖制开一些针对伤口感染的药,点了一点带有药性的香。刚开始的时候,他连药都吞咽不了,可是后来也许是他自己好了,也许是药香起了作用,他已经能渐渐的吞咽了。

    与世隔绝的小岛上没有什么新鲜事,于是这名少年的近况就变成村民们关心的焦点。大概三个月后,少年奇迹般的醒了过来,而且他双目清亮,逻辑清晰,完全是一副正常人的样子。少年简单的询问了关于这个地方的情况后,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惊讶。瑛子从没想过这个一直睡着就没有醒来过的年轻人还有睁开眼睛说话的一天,他瞪圆了眼睛看着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清醒的原因,瑛子总觉得这个人总有种淡淡的但是却有无法忽视的冷漠感。

    少年就这样跟瑛子一家生活在了一起,婆婆问起他名字的时候,他也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我叫阿吉。”瑛子看着他说话的样子,第一反应就是他在说谎,但是后来想想,说谎就说谎呗,只是个名字而已。

    瑛子也问过他其他的,比如家里人啊,为什么会流落到这里啊,但是少年每次也都只是说:“家人没早就没了,现在只剩一个了,至于以前的事,瑛子还是不要问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嘛。”

    那一段时间,少年一直都很积极的运动,从他的坚持中,瑛子能看出来,他很想快点好起来,可是有一天早上——那是很突然的——瑛子去叫阿吉起床的时候,却发现他一脸茫然的坐在床边,脸上写满了空白,他机械的转过头,死气沉沉的眼球看看瑛子,问道:“你是谁?”

    瑛子觉得这简直就是莫名其妙,就算他没自己的名字,但是也不至于问“你是谁”啊,瑛子叫来了奶奶,奶奶看了看他的现状之后叫瑛子去请了医生。

    说实话,这个小岛的小医生,这一辈子碰上阿吉这个一个病例本来就很头疼了,好不容易活过来,现在这一个病例还不时的出一些问题,医生其实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只是他目前能确定的是——这个叫“阿吉”的少年,完完全全失去了他过往岁月里所有的记忆。

    那以后,阿吉就没有早起锻炼这么一说了,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可是没过几天瑛子却发现他又爬起来锻炼了,看瑛子的眼神也不想失忆的时候那般陌生,这样一个月里来来回回折腾了几次之后,瑛子他们得出了一个结论——阿吉的失忆是突发性且不定时定期的,他大部分时间会记得,但是偶尔就会一下子全部清零。而且最近,他就连最近期发生的事都总爱忘记,比方说一个小时之前就已经吃过中饭,他一个小时之后就会问瑛子怎么还不吃中饭。

    而且他的身体于是一直都处于很虚弱的状态,重物提不动啊,容易骨折啊,容易生病啊之类,家里长期养了了不干活的男人,就有孩子开始嘲笑瑛子,说他们家捡了个没用的废物回去。瑛子每次为了这些话都跟他们打个死去活来的。阿吉是奶奶捡来的不错,但是阿吉在记得他们的时候,一直都是对他们很好很好的。

    起初瑛子发现他许多简单的农活都不会做,也不会整理自己的住处,甚至连头发都不会梳,再加上他偶尔不经意露出的一丝高傲的感觉,瑛子基本也猜到他应该算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吧,瑛子也有在他记得的时候问过他,瑛子记得他当时笑的特厉害的说:“公子哥?哈哈哈哈哈,瑛子啊,这种到处跋扈,为害乡里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我啊,哈哈哈哈哈哈,我顶多是个公子哥的小跟班。”可是他否认不了那种优越的生活环境下养成的气质。但是即使以前是养尊处优的公子,他却能够弯得下他那高贵的腰,所有他不懂的,他都会去学,而且他从来都不认为农活有多脏累,单看这一点,他就已经足够让人尊敬了。

    这种情况一个不注意就持续了五年,五年了阿吉的身体状况依然不见好转,反倒是记性还越来越差了。这总是让瑛子很心烦,他其实不见得真的是指望阿吉能出海捕鱼,为他们家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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