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檀青》分卷阅读28

    顾莫余强压下心头那股烦躁感,耐心的跟他所:“你说的很对,但是桃子,你为什么一直低着头?”

    “我,我怕先生……”

    “桃子,你不该畏惧任何人或物。”

    “先生……”

    “桃子,何谓畏惧?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畏惧?是因为身份上的不平等吗,是因为知识上的不对等吗,还是因为我们年岁上的不平等,权利上的不平等,但是这些都不是你该畏惧的。”

    他只将话点到这里,以桃木枝的思维,他能听懂自己想要说什么,带着桃木枝这么久他也发现了,即使有天生的一个好头脑,他还是不怎么自信,这是个很不好的趋势,人一旦形成了对某种东西的畏惧,这种畏惧只会随着年岁的增加而积累增多,想要突破这个障碍,必须在它在人心中留下深刻的划痕之前把他填平。

    “是,先生,我是来问问题的。”他细细回味了一下顾莫余说的话,这次说话显得有底气多了。

    “你说。”

    “先生跟我讲讲从帝国到现在的税制吧。”

    顾莫余依旧有点不解,依他现在的水平应该已经不存在看不懂的问题,即使是有,那也是极少部分的,不影响理解全局,为什么到现在他还在问这种问题?顾莫余对桃木枝的成长速度有点小小的失望。

    “先生,我不是看不懂,只是我发现了问题。”

    “史书上说帝国实行的是井田以户征收,但是我发现到帝国后期完全不是这样的,后期的时候皖敬仲先生实行了一些小规模的改革,但是史书上都没有说是什么样的改革,然后现在的税制其实也是各种乱七八糟的税,我有点理不清楚。”

    ☆、病烛一盏诉平生

    顾莫余心里一惊,他虽然不知桃木枝研究税制跟自己之前问他的问题有什么关系,但明显的是他已经自己找到了一条出路了,这条路就连自己也没想到。

    “早期帝国的确是井田以户征收,但是1053年三贵族分国,然后三年后形成三一格局,即大陆三国,大雍退居东南小岛一隅,就在这短短三年时间里,皖敬仲先生在当时大雍天子的支持先进行了一个改革,其中最大一个特点就是除去田赋之外还要交人头税,田赋无外乎个田地持有者按收成交税,而这人头税则是成年男子必须向天子交税,否则就要去服役三年,除此之外还有首次向商业活动收税,而自1056年之后,各国的税制都很混乱,许多税,说是要交,但是根本没人交,但是也会莫名其妙的多出许多律法上没有项目出来,夏子长先生只是简单把这一段时期成为混税制时期,这一段时间主要的税制有田垄税,人头税,囤积税,盐粮税,关卡还有通关税,然后垄水还多一项茶税等等,一直到1063年之后才慢慢的规范下来,然后一直到近六十几年,随着公会的兴起,商业活动增加,就渐渐的废了人头税,通关税也快取消了,但是增收了营业税,茶税,丝税等一些商品税。”

    顾莫余一口气说完了所有的税制感觉有点累,脸色就像窗台边摇曳的灯烛一样蜡黄蜡黄的,但是看桃木枝,他听得眼睛都亮了,许久他才说道:“先生好厉害,您好像是生在那个时代的人,什么都知道啊!”

    顾莫余有一瞬间的晃神,外面一阵风吹来摇晃了窗台前的烛台,摇动的光影淹没了他脸上的神情,他没有说话,桃木枝一脸兴奋的在一旁整理自己顾莫余刚刚跟他讲的税制的问题。但是顾莫余去又知不道思维神游到哪里去了,这么晚了,顾行止还没回?还是他已经回了只是自己不知道?想到顾行止,顾莫余像是突然被按下了那个开关一样恍然大悟了一般,原来自己先前的烦躁是在担心顾行止啊,不对,等等,自己为什么要担心他啊,这逻辑上说不通啊。

    桃木枝整理好刚刚顾莫余跟他讲的内容,然后朝他行了个晚礼,准备推出去,但是顾莫余看的出,他眼里还有一丝犹豫,他说道:“还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但是前提是你得问题值得我回答。”

    桃木枝站在那里还是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不是的先生,是关于您。”

    顾莫余一脸疑惑,什么叫关于我?

    “先生其实是在等秦王殿下回来吧。”

    桃木枝一句话就说到他心坎里去了,顾莫余惊讶之余想的是:到底是自己情绪表现过于明显还是桃木枝的观察太仔细,为什么他能猜中?

    桃木枝想了一会说道:“先生眼里有期待,虽然这么比喻有点不恰当,但是您眼里的期待就像我以前饿的时候期待食物,渴的时候期待清泉,受委屈的时候期待姐姐的怀抱一样,先生其实是真心喜欢秦王殿下的吧。”

    桃木枝一番话像是惊雷一样落在他耳边,他虽然隐隐也感觉到自己对顾行止一些不寻常的感情,但是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有人会把他点出来。他沉默着没有说话,桃木枝再次行晚礼推门出去了,留顾莫余一个人在房间。

    顾莫余听了桃木枝的话,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他突然发现过了这么些年,自己居然已经无法面对这种感情了。

    想着想着他又发呆去了,两眼直直的望着那盏残烛,像是要看穿它一样,又像是根本没有看它,最近经常这样,只要不是在思考,思维就总是大片大片的空白,顾莫余本能的觉得这是个很不好的趋势,不知道发了多久呆,他靠在枕头上渐渐的睡着了,手边是一本散开的《帝国史》眉心紧锁,看上去心情很不好的样子,只有一盏病烛还在默默的燃烧。

    顾行止回来的时候一进门就看见他一副苦恼的模样,睡得都不太安稳,他暗自叹了口气,刚准备过去把他扶着躺下的时候,忽然瞥见他桌子上的一张白纸上全是涂涂画画,出于好奇他拿起纸看。那张纸就是昨天晚上顾莫余坐在地上记录他推演的纸,纸上全是一些零碎的片段,顾莫余只把他认为重要的写下来了,杂乱的让人几乎看不出逻辑,顾行止本没有多想,但是纸上有两个字眼吸引了他的注意,一个是“雕木棺”一个是“崖山”。他揣摩了半天这两者之间的联系,最后发现自己的思维还是完全跟不上,最后只能放弃,随手把纸往桌子上一放,坐到床边看着他的睡颜,实在是难得看见他如此安静的样子,平时的顾莫余不是说话尖刻就是忙于自己的事情,即使是这些时住在一起,他们俩独处的时间也不多。他视线扫过顾莫余脸上,最后落在他那一双薄唇上,手指不自觉划过。窗台前那一枚残烛已经快油尽灯枯,昏暗的光线弱弱的掠过顾行止的手指,落在上面,看不出颜色。他一双漆黑的眸子更是隐藏在背后深不见底。呵,从这一张嘴里不知说出了多少惊人的话语,不知道对于自己,他又会说些怎样的话。

    正想着,顾行止轻轻的扶着他躺下,谁知一动他,顾莫余眼睛都没睁开手上就迅速发力,左手一把压制住顾行止的双手,右手迅速从枕头下抽出一把匕首抵上了他脖子。顾行止心里一惊,只好把他叫醒。

    睁开眼的顾莫余一脸惊讶的看着顾行止,然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捏了他半条命在手,赶紧松开,笑的一脸心虚的样子道:“不要意思啊,习惯了,嘿嘿见谅见谅。”

    顾行止看着他,心里忽然就涌起一种苦涩,眼前这个人,他是以他一个人的力量在像整个上层社会挑战,他背靠着所有权势滔天的人,以一个暗中的挑战者的身份,表面上谈笑风生,暗地里却是没有一刻的松懈。

    “现在才回来啊,你不是去城郊了么,现在城门还开着在?”

    “我翻进来的。”

    “……啥?!”

    “翻城墙进来的。”

    顾莫余啧了两声一脸鄙夷的样子道:“社会风气都给你们这样的给败坏了啊。”

    顾行止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像是忍不住嘲笑他一样,嘴里却是问道:“今天干嘛去了?”

    他本没打算听到顾莫余的回答,即使他回答了,肯定也是随便编的,但是下一刻他清楚的听见顾莫余一如既往的平淡的声音说:“看棺材去了。”

    顾莫余话一出口自己都愣住了,为什么自己不由自主的就跟他说了实话?这不合自己的逻辑啊!

    顾行止沉默了很久,开口道:“阿余,告诉我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顾莫余心中一动,他喊他阿余,阿余……多少年了,还是第一次是父母以外的人喊自己“阿余”。轻柔的像是要把人融在他的声音里,顾莫余不自觉红了眼眶,顾行止那一声“阿余”实在是直戳他的心房,那声音像是绕过了所有的心防一下子就击中最脆弱的地方,感动的几乎让他觉得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的亲人。

    但是不等顾莫余回答他,他就又扔出一颗重磅炸弹,他说:“阿余,我很喜欢你。”

    这是多么平淡的一句陈述句,它既不是祈使句——“你要喜欢我”,也不是感叹句——“我喜欢你啊”,更不是问句——“你喜不喜欢我?”它只是简单的一个陈述句,平淡的让人以为那是在说“我们去吃饭吧”一样。

    但是就是这么一句平平淡淡的话语,道出的却是如此惊人的内容,顾莫余愣是瞪着眼睛,足足望着他半分之久才稍稍有点回神的迹象,但是明显的呼吸都乱了,内心里更是慌乱成一团麻——那种手足无措的慌乱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即使他再聪明,推演再高明,也猜不到今晚的话题走势会是这样的一个方向。

    顾莫余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努力了好久才成功,他深吸一口气,低下头没有看他,只是小声说:“我,我不知道。”

    但是顾行止像是猜到了他的反应一样,只是拍拍他的头说:“睡吧,等你好了,我陪你出去。”

    那双手像是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力量样的,让本可能辗转反侧彻夜不眠的顾莫余真的乖乖的睡着了。

    一抹病烛昏光几乎都要被窗外的风给吹灭,但是几经扑腾之后居然还顽强的亮着,静静的照着顾莫余的小房间,烛蕊长长的垂在蜡炬旁,无人剪烛,平生共话,只道是病烛一盏诉平生,也无晓风也无月。

    ☆、吻

    顾行止关上门,走在院子里,他自己都不知道今天的话题走向居然偏离到这个地步,只是一看到他,话就会不由自主的说出口,不过他的回答倒也在自己的预料范围之内,他可不指望这个全部心思都挂在自己的理想上的人会给他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不过没关系,他可以等,等他看清一切。

    顾莫余一觉醒来正是正早上,他翻了个身就叫外面的小厮喊桃木枝过来,有了上一次洗澡的经验,他不得不相信,他曾经以为的岁岁“不愿承认自己医术有限就随便提出的”热敷法的确是个有效缓解肩膀疼的方法。桃木枝也是个玲珑心肝的孩子,知道先生这个时间叫自己过去,多半是去服侍他起床的,于是就事先打好了一盆热水往他的寝室走去,只是走到一半出了点小意外——他遇到了顾行止和李大水。

    大水看见桃木枝端着一盆热腾腾的开水扯着嗓子喊道:“桃子你脑袋他娘的看书看傻了,这都六月的天了,你还打这么一盆热水,这是要去杀猪啊。”

    桃木枝一个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了声来,先向顾行止行了个早礼,然后才悠悠开口道:“可不?东厢客房可着实是躺着一只懒猪呢。”东厢客房那是顾莫余的专宅,他甫一开口,李大水就叹了一声:“嗨!我道是干嘛去,你去叫小莫起来啊,我看你还是别去了,当心他又发疯,他那样的,绝上辈子对是个守城门的!”还是个被其他人欺负天天值夜班的那个!

    桃木枝还要说什么,结果顾行止却一把接过他手上的面盆说道:“你去看书吧,跟大水习武也可,这个我去。”说完就唤来一个小厮帮忙端着热水,又叫人去准备一点清淡的早餐朝东厢走去。

    顾莫余旧伤未愈,左肋骨疼的一动就让人直抽抽,肩上也是疼的让人直骂娘,多少个白天里,他醒在这种疼痛感里扪心自问,值得吗?可惜每次他都发现这样自问其实问得很没有道理,现在是事实已经这样了,已经没有值不值得的价值了。

    顾行止今早倒是没有敲门,直接就推门而入,顾莫余躺在床上瞟了一眼门边,像是来了兴趣样的问:“怎么是你来?桃子呢,去吃饭了?”顾行止懒得理他,连眼皮儿都没抬一下,心里有点好笑的想到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一直惦记着吃饭的。

    许是习惯了顾行止这个样子,顾莫余对于他没有回答也不以为意,但是思维却不自觉的飘到昨晚上去,不得不说,现在在想想自己那时候的心情,除了惊讶与慌乱无措之外,在心底还是有一丝欣喜的吧,他说他喜欢自己……

    顾行止掀开被子,小心伸手去解他的衣服,因为是肋骨受了伤,他整个肚子上都绑着后后一层绷带,显得特别臃肿,看看他肩上的两个伤痕他有点不悦,这个人身上怎么全是伤,他就不能稍微照顾一下自己的身体么。

    温热的毛巾敷在两边肩膀处,顾莫余觉得两边的疼痛骤减,同时也在后悔,要是早点发现这个方法的话,自己好歹也可以少吃点苦啊。

    门外的侍女轻轻的敲门请求进入许可,顾行止应了一声就让她们进来了,其实要是她们端的是鱼肉之类的顾莫余怕是早就闻出来了,只可惜,这清汤挂面的,实在提不起他的兴趣,以至于侍女们端了清粥进来之后顾莫余才看清那是什么。果然,他的脸色马上就沮丧起来。

    顾行止没有理会他的眼神,这种时候还是要坚持的,总不能要他图一时嘴快,到时候真的来个胃壁无法修复的情况,那他才是真的要哭了吧。

    顾莫余一脸苦逼样的在顾行止的目光中喝完了那碗粥,他不能外出,只能在床上躺着,当然一部分是他身体的确吃不消,另一部分则是顾行止强行要求的,躺在床上他显得百无聊赖,顾行止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讲话,他也是闷闷不乐的应着,有点心不在焉。终于顾行止长叹一口气说:“我说过,等你好了陪你出去,哪儿都行。”顾莫余听了眼睛一亮,抓着他的袖边说:“你是说真的?不是为了要我安生睡觉随便说的?”顾行止皱皱眉头,他是从哪里听出来的自己是“随便说说”?

    “我还从来没有跟认识的人一起出去玩过!”顾莫余眼睛闪闪发光,无比期待顾行止承诺的“陪他出去”的那句话。

    “——所以”顾行止看着他说:“现在乖乖呆在这里养伤,还有,好好喝粥。”

    果然是一提到喝粥,他整个人都显得泄了半边气。

    “你怎么不问我疯子来这里干嘛啊?”顾莫余嘴里含着一口没吞下去的粥问道,他本以为顾行止现在一定很心烦,明明在知道了那么多事情以后,他还是摸不清公会要干什么,要是自己的话,现在肯定奔过去揪着人家的衣领子问了,但是顾行止不紧不慢的样子突然一下子就让他没了头脑,他这样……是已经知道了,安排妥了,还是准备就此不插手?

    “他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啊?”这跳跃性有点大啊,顾莫余表示自己有点跟不上的节奏,顾行止没有向他过多解释两人之间的谈话,反正他现在也知道结果不是吗?

    “他们做什么我完全可以不管,但是——”顾行止顿了顿“你想要做什么我却希望你能告诉我。”

    是的,问题又回到昨天晚上了,顾行止问他“阿余,告诉我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只是昨天晚上他后面的话实在是太震撼了,以至于这句次等重要的话就直接被他给忽略掉了。顾莫余内心里还在挣扎,他是一个很讲逻辑与原则的人,从逻辑和原则上来讲,自己做什么与他无关,而且自己想做的是,别人知道的越少越好,但是他无法忽略那一份超不确定的感情因素——他并不想刻意隐瞒他,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告诉他了就等于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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