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昌珉出了小区门，就直接拦了辆出租车直奔那家口腔医院。其实他是开车来的，但他现在的心情很糟糕，一点也不想开车。
到了医院，这次没有之前的好运，左医生正在诊治其他患者，不过他并没想找他，因为前两次每次到这，他们都会产生点矛盾。
前一阵子的某一天，昌珉买了根糖葫芦，吃上面的糖的时候，就那么一个寸劲，他堵好的牙就咯掉了一大块，药膏味瞬间溢满了他的口腔，他迅速地处理好手头的事，便去了医院。
那天正好有一个新的实习牙医，左医生让沈昌珉张开嘴看了一眼之后，就对实习医生说，他的牙算是一个典型案例，你在旁边要看仔细了。
左佑让实习医生找好相关工具和仪器，调好药膏，这时，沈昌珉忽然问道：
“这次会坚持多久？怎么会咯掉呢？这次是糖葫芦，那我下次咬个冰块是不是整块都得掉了？”
左佑轻轻地皱眉：“说实话，我干这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时间我不敢保证，毕竟如果你喜欢咬核桃什么的，什么牙也禁不起这么折磨。”
沈昌珉听着他明显找茬的言论，语气变得更差：“那干脆拔掉镶颗烤瓷牙吧。”
“烤瓷牙2000一颗，你这颗牙需要打磨旁边的两颗牙，另装两颗牙，也就是一共镶3颗牙6000元。诊疗费7元，一次性用品5元，一共6012块钱。”左佑一副公式化的语调，依旧死人脸的样子，波澜不惊地说。
沈昌珉都有种直接朝他脸上吐口水的冲动了！他什么意思？作为医生难道不应该给他解释一下修复和镶牙的利弊吗？一副报高价的样子，是以为他出不起这个钱吗？
沈昌珉看他又要说什么，立刻用着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那就镶牙！只要别没事折腾我来这看你这张臭脸怎么都行。”
“额……好吧。”左佑撇了撇嘴，“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一下，其实除了镶牙，还可以种牙，一颗就好，一颗8000。”
沈昌珉想了想在走廊看到的种牙的图片，怎么想怎么恐怖，于是他坚决地蹦出一个字：“镶！”
左佑动作麻利地调好麻醉，沈昌珉看见麻醉就想起了上次的事，眼看着细细的针从他眼前掠过，接着便感受到针尖扎进他的牙床。那么狭小实成的空间，现在硬是要接受一针管的液体，疼痛自不必说，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这么一转移，就看到了左佑全神贯注的眼睛，当然，因为左佑带着口罩，他也只能看到他的眼睛。好像只有这个时候的左佑，才不会那么讨人厌。
麻醉效果很快上来，左佑娴熟地把他残缺的牙根弄了出来，时间不过五分钟。然后塞了块棉花给他让他咬半个小时，看看有没有不良反应。
交代完，他就走人了。
30分钟之后，实习医生一脸歉意地出现，告诉他左主任现在正在治疗其他患者，如果沈昌珉没有什么不良反应，一周后来咬牙模就可以了。沈昌珉一分钟都不想多呆，捧着半个还在麻的脸，立刻走人。
一周后，拔牙处已经愈合好了的沈昌珉周六如约去咬牙模，前台护士照例把他带到左佑那里，左佑让他躺在诊疗椅上张嘴，看了一会之后就把他扔给了实习医生，理由是——咬牙模这种事完全没有技术含量，实习医生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实际操作经验，这点问题，完全可以处理。
沈昌珉听到后心里很生气。当然，他并不是因为给他安排了一个小小的实习医生，而是觉得我沈昌珉是你左佑的患者，之前是你治的，我的牙你比任何人都了解，所以你应该从一而终，半路甩给别人练手算怎么回事啊！
但是沈昌珉只在脸上表达了不满，没有说一个字，他相信自己明显的情绪变化别人是很容易看出来的。
左佑和实习医生没有让沈昌珉失望，但解决的方案也不过是实习医生操作，左佑在旁边监督而已。
那天咬完牙模，诊疗室里只剩沈昌珉和左佑的时候，死人脸难得一副不解之色问：“你最近抽烟了吗？”
沈昌珉并没有回应，但是他惊讶的表情却泄露了他的内心。
他最近确实在抽烟，因为他很烦躁。郑允浩拉着一堆人去乡下支教，唯独留下他镇守，这种安排是出于信任他知道，但是艰苦的创业时期，他没能陪在郑允浩身边，他还是很沮丧。而且那地方太落后，每周郑允浩只能和自己通一次电话报平安，还有时间限制。昨天接到电话后，他感觉得到郑允浩微妙的心情变化，让他不安的变化。
于是，心中的愁苦只能通过烟草来排解。他也没抽几包，这就被牙医发现了。
沈昌珉觉得抽不抽烟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并没回答。
送完牙模回来，实习医生便和沈昌珉研究下次镶牙的时间。沈昌珉不想耽误正常工作，于是时间定的依然是下个周六来。定好之后，沈昌珉仍然是不想再多呆一秒，交完款直接走人。
现在，沈昌珉再次走进这里，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到牙医这里来了，他认命又无奈地叹了口气，什么时候起自己最讨厌的地方成了自己出了公司唯一能去的地方了呢？
而这次，是沈昌珉心情最糟糕的一次。自己爱的人成了别人的男朋友了，他现在连和左佑吵嘴的闲心都没有，不是左佑更好，谁知到前台护士却笑着对他说：
“沈先生，因为之前一个患者来得比预约的时间晚，左主任还在诊疗中，他特意交代会亲自给您治疗的，麻烦您稍等一下，真的很抱歉。”
沈昌珉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时钟，忽然发现今天并不是原定的镶牙日子：“是我自己记错日子了，抱歉，那我周六再过来。”
护士刚要开口，忽然左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不好意思，我这还有五分钟就好，沈先生，麻烦您稍等一下。”
沈昌珉看着左佑，忽然觉得他脸上有那么一点焦急的神色，顿时疑惑不已，还没等他拒绝，左佑继续对护士说：“小赵，把沈先生带到第七诊室，稍微等我一下。”
沈昌珉对左佑的话都快生理性逆反了，但是今天的他除了这不知道还能去哪，更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打发时间，索性留下了。
他被带到了第七诊室，这个诊室的门口，他曾经和季尧发生过冲突。沈昌珉躺进诊疗椅，安静的空间总是让人忍不住胡思乱想。他想着现在季尧和吴匪也算是有那么一点点进展；郑允浩和金在中已经确定了关系；而他自己却被扔在了一边。
一直以来他都以同事、伙伴、助手的身份站在郑允浩身边。从刚开始的不服到认同到追随得义无反顾，沈昌珉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他，可现在一想，他了解的，也不过是以同事的身份从朋友的角度出发的郑允浩。
郑允浩是一个有魅力的人，他被他的才华、气度、能力所吸引，他愿意得罪自己的父亲哪怕是得罪全世界只为追随他，却从不敢坦白自己的心思。
他害怕……
男人，他们都是男人。
他不敢说，害怕有些美好，一旦脱口而出就会破碎。所以他甘愿一生就这样陪在他左右，而且他也同样觉得，也只有自己才有资格站在他身边，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实力。
到底……差在哪里？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是他先遇到郑允浩的啊！
沈昌珉努力地钻着牛角尖，连左佑拉门进来都没察觉到。左右按按钮调整了一下诊疗椅的高度，忽然间的一下吓了沈昌珉一大跳，他扭头看见依然死人脸的左佑，心情更差了。
“张嘴。”左佑僵着语气说。
沈昌珉配合地张嘴，左佑戴着手套的手在他嘴里扒拉扒拉，然后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把手套摘了。
沈昌珉盯着他看了十多秒，却感觉左佑并没有继续进行的打算。
“不镶牙吗？”
左佑点了点头：“这边设备不太全，你的牙是我到总院亲自做的，因为今天并不是约定日期，那边还没给送过来。”
“所以今天镶不了了？”
左佑点了点头。
沈昌珉更火大了，他推开上方的照明灯，坐了起来，怒气冲冲道：“镶不了你让我在这等个屁啊！”
左佑对他的怒意视而不见，他平静地说：“你除了要镶的牙别的牙都还算健康，但你牙龈肿了，并不是口腔问题引起的。所以……”左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沈昌珉，“你上火了。”
沈昌珉有种想要锤死这个人的冲动。他这副死人脸，用着毫无情绪波动的语气说这话，给他的感觉是还以为自己马上要死了呢。
“你是牙医吧？”
左佑点了点头。
“那我上不上火跟你有关系吗？”沈昌珉一想自己今天本来就够烦了，这还有一个死人脸给他添堵，心情更糟了。
“有。”左佑又点了点头，“你牙龈要是一直上火，我不会贸然给你镶牙的，因为可能会引起其它问题。”
沈昌珉现在真的很想打人：“今天镶不上了是吧？那我可以走了吧？”
左佑的表情忽然变得欲言又止。
沈昌珉挑了挑眉，觉得里面定有玄机：“你这是什么表情？牙龈肿痛是绝症还是怎么着？你这一副同情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你之前抽烟，今天又突然到访，脸色很差，还在那发呆，连我开门进来你都没听见，所以我觉得你不大对劲。”
沈昌珉有种被戳了痛处的感觉：“跟你有关系吗？”
“你是我的患者。”
沈昌珉忽然提高了嗓门：“患者患者，我他妈又不是精神病患者！一颗破牙而已！”
“对，一颗破牙而已。但是你的牙，从你六七岁的时候就一直陪着你，那些你爱吃的、不爱吃的东西，他都愿意帮你分担，帮你研磨的更细，方便你消化，给你提供营养，让你长到让其他人仰视的高度。这样一颗为了你粉身碎骨的牙，现在永久地离开了你，你没有为了这颗牙伤心，而是把感情浪费在了别的地方，为一些没有必要的琐事烦恼，你拍拍自己的良心，你觉得你对得起那颗牙吗？”
“……”沈昌珉无言以对。眼前这个人是什么情况？神经病吗？他发表的这些言论，就算他是个牙医，但是正常吗？到底是谁受刺激了？谁让人更受刺激？
“左医生，你刚才这番话很瘆人你知道吗？”
“刚才你爆粗口时的表情更瘆人你知道吗？”
我靠！沈昌珉在心里咆哮着！
“神经病，我走了。”沈昌珉说着就要从诊疗椅上下来。
左佑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按住了他。
“你干嘛呀你？”今天这个死人脸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要是非想今天镶牙，那我带你去总院吧。”左佑难得让步。
沈昌珉挑眉，狐疑地盯着他看，他真是越来越理解不了了。
“尽早把你牙镶上吧，省得你想吃东西的时候吃不了而去抽烟。”左佑一副救世主的样子说道。
谁他妈是因为吃不了东西才抽烟的？这个左佑是不是除了牙什么都不懂？是不是在他看来所有问题的源头都是因为牙？
看沈昌珉怒意越来越大的脸，左佑继续用他没有情绪波动的脸说：“去吗？”
也许是因为沈昌珉的注意力不在这，他竟然没发现一向自我的左佑医生现在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可是……如果今天不镶的话，下次心情不好的时候还有理由请假出来；但是今天不镶的话，也代表着还要再来这里一次，还要再面对这张死人脸一次。
“镶牙需要打麻药吗？”
左医生仍旧点头。
《御宅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