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心》分卷阅读25

    “在下桑落。”也不知为什么,就这样说出口。桑落瞧着夜渊清朗俊逸的眉眼,忽然觉得讽刺,一个魔居然会救自己,而本该泽被苍生的神却那样背弃自己,真是好笑。

    夜渊将玉佩搁在桌上,凑近床边,眼底掩不住的笑意:“你是从天界来的吧,为什么会闯入这里?是在天界得罪了什么人吗?”桑落一滞:“你为何会知道……”

    “因为你身上的仙气。”夜渊似乎没有敌意,依然是一开始那样温文尔雅,却好似与人隔得很远。桑落呆愣半晌,正准备回话,却有一个声音忽然横插一句,碎落一室寂静安稳。

    “原来你这个废物总算醒了。”妖异的气息缠绕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便已明了这人的性子---尖酸刻薄,伶牙俐齿,毫不留情。桑落慌忙去看,来人黑发血衣,一双血眸,眉眼间锋锐冷酷,一派魔应当有的气势。

    “君倚,桑落才苏醒,你这样会吓着他的。”夜渊无奈叹气,看着君倚。

    君倚只是兀自冷笑:“这么快就互通姓名了?果真是废物,只会靠别人护着。”桑落有些不服气,正觉难堪,刚要反驳,却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夫君这样说,未免太伤人了。”这时,二人方才注意到门外的女子,夜渊一愣,复又笑道:“魔后尊下怎么愿意来?”

    女子提起裙摆,跨入门槛,一张精致的脸,不同于素蔓明媚活泼,不同于琉薇妩媚风情,亦不是如那忘川孟晚孤寂如雪,而是妖娆冷肃,美得让人惊艳的五官,也掩不住一颦一笑间刀光般冷冽。只不过,这样的女子,眼底却也能有一抹温情,桑落这才注意到,女子腹部微有些起伏。

    “碧函,不是让你好好休养,怎么出来了。”君倚难得言语温和些,连忙走到女子身边,一把扶住那腰身。桑落不是蠢笨之人,方才听到夜渊唤这碧函魔后,又看君倚与她俨然是夫妻模样,那么君倚的身份,也就昭然若揭了。

    心下不禁一阵心悸。

    “我又不是断了手脚,整日歇着作甚。”碧函斜睨他一眼,透露出几分女子不该有的桀骜。君倚却并未生气,只是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心地瞅了一眼碧函腹部。

    “你别一副苦瓜脸,看着都觉得烦,倒是这位小兄弟,听说是从天界来的?”碧函笑着看向桑落,眼中笑意若溪水初涨,却也撼动不了眼底冰霜般凛冽。桑落苦笑,他在天界见过那么多女子,哪有一个像是这碧函的?女子该都是温柔的,或者活泼的,娇柔明艳,穿着层层衣裳,最是见不得血。可碧函的身上却带着一股冷冷的血气,是杀伐无数之人才能沾惹的气息。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那种女人。

    “是,在下在天界得罪了权贵,逃命于此,多谢各位相救。”桑落正要见礼,却听到君倚阴阳怪气一声:“谁说我们要救你的?”

    桑落一僵,顿时不知如何是好。

    “夫君所言确实没错,小兄弟你自己虽说自称从天界来,我们却也不知道你是否是那天界来的奸细,自然是斩草除根令人放心些。”碧函似有些腻了的意思,又扶着腰走到君倚身边,夫妻二人,眉眼间皆是薄凉讽刺,相像至极。

    “若是各位心有疑虑,在下可交出魂魄,只求能助我报仇!”桑落顾不得那么多,走下榻来,他知道自己若是想要将一切从楼枕寒哪里讨回来,只能借助他们的手。可君倚和碧函似乎仍旧不为所动,夜渊却有些不忍。

    “君倚,我看他的确不像作假,你便答应了吧。”

    君倚狠皱眉头,冷声讽刺道:“不过是天界来的下作……”,看夜渊面上仿佛被刺痛一般,君倚也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所言太过分,方才悻悻甩袖不言。

    可一旁的桑落听了,却觉得屈辱难堪。可他知道,魔本性薄凉,夜渊不过是个特例,君倚这样的才是真正的魔,自己于他们而言非亲非故,凭什么要求他们收留自己,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于是一向内骨有些清高的酒仙,低下了自己头:“只要各位大人愿意施以援手,桑落必定为各位出生入死,做各位最锋利的剑!”

    君倚愣了一下,面上终于有了几分玩味之色:“你说要为我效力,可是,本君不要没用的东西。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桑落猛地一颤,咬牙不语。夜渊却终究看不下去:“君倚,当年你愿意帮我,为何不愿意助他?”

    “他这种东西连成为魔宫侍卫都不配,又有什么资格如此狂妄?他说要为我出生入死,留在魔界,可以。只要他能在魔潭熬过去,弃仙成魔!”君倚冷声落下一言,便扶着碧函扬长而去,只留得屋内寂静沉闷。

    桑落听说有一线希望,已顾不得什么,却又疑惑夜渊为何这般帮他,于是出言问道:“夜大人为何如此相助?”

    夜渊扶墙眺望远方细雨霏霏,背影在昏暗角落看不真切,只听到他一句话,好似石破天惊,水落石出:

    “天界的梨花该开了吧,好似一枝素雪压腕。”

    “从前,我也是天界的人呐。”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因为有事所以没有更新,各位见谅补完一章奉上

    ☆、飞蛾扑火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女子歌声婉转,眉眼妖娆妩媚,眼若秋水,唇若桃花,婀娜姿态若风拂杨柳。金玉之室,大雅之堂,花纹繁绕的地毯好似因女子染上胭脂香。她风姿绰约,面容闭月羞花,女子十指青葱随着舞姿而变幻,舞动歌唱间恍若天女临世。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歌声绕梁三日,余音不绝,当真是如那十里春风,卷入心帘。大殿之上,蓦然响起手掌相击声,然后便听到男子愉悦的赞赏声:“果真是个才貌俱佳的美人,孤很喜欢。”

    女子欣喜而笑,应声行礼,言语之声娇媚入骨,却又没有卑懦之气:“多谢陛下赞赏。”她是应得这声赞赏的。秀发如云盘成朝云近香髻,发髻上插玉搔头,金步摇,额前描梅花花钿,一颦一笑极具风情,一身绯色罗衣绣着金线,贴着楚腰描摹出婀娜身形。当真是,腰如细柳脸如莲。

    “坐到孤身边来吧。”楼枕寒满意地瞧着女子,竟不拘礼度,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女子也不推辞,兀自走上前来,落落大方在楼枕寒身边坐下。

    她身上的胭脂香不比寻常,芬芳之余不显俗媚,反而令人愉悦。

    楼枕寒揽过她的纤腰,楚腰纤细掌中轻,半阖眼眸,楼枕寒笑着说道:“莲娘,你倒是比你姐姐更美些,她已是个尤物,你却已是个倾国祸水了。”莲娘娇笑,对此轻薄言语并无羞赧。

    她是蛇族进贡的美人。

    幽姬的妹妹。

    姐姐不明不白横死天宫之中,妹妹却也被人送入这九重宫阙。

    果然人生得太艳,便显得薄命。

    “你似乎从未问孤,你的姐姐是怎么死的。”楼枕寒闲散说道,好似无意提及,却暗含试探。莲娘只是浅笑,温顺无比:“姐姐自然是没有福气,在天宫病逝的。”她深谙权贵之道,自然不敢去问真相,只一个劲装作是别人掌中一朵艳花,单薄无害。

    楼枕寒满意地用手指抬起那张我见犹怜的面庞,浅笑道:“莲娘果然是个聪明人。”

    然后?

    然后,自是玉骨冰肌,似水温柔,兰麝细香,芙蓉帐暖度**。

    而魔界,却是凄风苦雨,冰凉刺骨。

    桑落愣了半晌,夜渊知道他被惊住,叹了口气,回身说道:“你不必惊吓,当年我是犯下大错,得罪了前任天帝,逃入魔界。也是因为你与我遭遇相似,所以才偏袒你。”

    “原是如此。”桑落不禁对夜渊生出几分亲切之感,又忽然想起君倚那句所谓“弃仙成魔”,连忙问道:“那魔潭在哪?”夜渊叹了口气,将他按在椅上,说道:“你先别着急,先将身体养好了,再去也不迟,你要知道,在魔潭受魔气噬身,弃仙成魔,可是堪比万箭穿心之苦的。”

    桑落听他如此之说,便也不再坚持。毕竟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报仇,若是因为心急死在里头,那才算是得不偿失。

    “那你当年……”桑落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猛然看向夜渊。

    夜渊浅笑,好似安慰一般拍了拍他的肩头:“我能有今日,自然也是当初从魔潭中过来的。”

    他的笑容如春风一般和煦,令人忍不住想起那三月三的天里,草长莺飞,日光普照,一派春和景明,让人心安。

    ……

    第二日清晨时,桑落被夜渊迫着喝了一碗虾仁粥,又让侍婢给他煮了一堆的药材,折腾得桑落苦不堪言。中间君倚来过,冷笑两声嘲讽几句就走了,倒是没看见碧函。而在同时,天宫中,莲娘已经起身。

    楼枕寒除了桑落,其他人从不带回紫微宫,莲娘也不过是住的幽姬的撷芳宫。莲娘也未曾嫌弃这里死过人晦气,反而欣然答允,楼枕寒知她是思念姐姐,也就并未多说什么。不过依照惯例,完事之后,半夜他也就回了紫微宫就寝。

    天宫难得的阴天,更是一股子萧索气。莲娘坐在铜镜前,秀发半遮面,对着铜镜笑得妖异。镜中人正是美得倾城,却透着薄命的迹象,和她的姐姐一样。秀发从光洁的玉白色脖颈滑落,垂落在染了桃花色的衣上,莲娘轻执玉梳,缓缓将秀发盘成双刀髻,再一一插好步摇金簪,玉钗宝石,画眉,闵红,点花钿。

    她是清楚的,幽姬是如何横死的。

    是她主动要求族长将她送来这里的。

    她想要看一看,那将姐姐害死的男人,也想来天界,追寻姐姐最后一丝芳魂。

    她明知这是一场无解的局,这一笔难以偿还的孽债,她明知,来了这里,便是九死一生,最终必定芳魂杳杳,可她还是来了,不顾族人劝阻,不顾闺友长泪相叹。

    因为她不能原谅她那自小与她相依为命,最后却背叛她的姐姐,也想要来追寻一个答案。

    可是,当她初来天界之时,最想念的,居然还是很多年前,幽姬笑着给她做的一碗莲子羹,最欢喜的,还是幽姬给她描眉,说自己妹妹将来必定艳冠群芳。

    顿时,泪如雨下,乱了精致妆容。

    莲娘擦干眼泪,对着镜面扯出一个妩媚的笑,却发现,花了的妆面,再美,也是狼狈。

    作者有话要说:

    ☆、弃仙舍道

    一连过了两个月。

    夜渊倚在门前,笑着看屋内桑落不安地踱步。

    今日是入魔潭的日子。

    “桑落你不用担忧,我会帮你的。”夜渊笑得温柔,宛若三月春风,能吹来江南的春天。桑落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看着夜渊清朗却坚毅的眉眼,忽然觉得心下踏实了些许。

    “多谢夜兄。”桑落客气地说道。

    其实他也不想如此生疏地称呼夜渊,但是夜渊说以此称呼较好,桑落总也不能弗了他的意思。

    夜渊点了点桑落紧蹙的眉心,一声叹息:“桑落你论年岁尚还不及我,怎么整天愁眉苦脸?”桑落勉强勾起唇角,其实他哪里能笑得出来。素蔓的血仇未报,楼枕寒欠自己的债未还,他哪能开怀大笑。

    自从来了魔界之后,也不知是否是被魔气侵扰,桑落总觉得心中郁结,恨意难平。“桑落,”夜渊忽然开口,“迫害你的那个天界之人究竟是谁,说不定我以前在天界时见过他。”桑落摇首婉拒:“此人位高权重,夜兄还是不要多问为好,省得牵扯进来。况且,这份仇,我想亲自去清算。”夜渊叹息,岔开了话题,面上好似不以为意:“既然桑落你不愿多说,我也不逼你。我们还是快些出发吧,君倚应该已经到了。”夜渊好似想到什么,“噗嗤”笑出声道:“他那尖牙利嘴,你若是迟了,定是让你被讽刺得体无完肤。”桑落也跟着轻笑,却敛不去眉间忧愁。

    二人踏云而去,转瞬已入了魔潭。

    这魔潭景色确实奇异。并非人间四月芳菲处处温柔,不若天界精致美丽清冷入骨。这里颇有杀伐果决之气,山峰若被剑劈开一般不加雕琢,草木荒凉,岩石林立。在最高耸的山峰上,刻有篆体“魔潭”二字,此字气势非凡,横若长云万里,竖似老藤挂梢,点如乱崖落石,可见刻字之人技艺之深。

    而山间唯一的平地上,坐落着魔潭。

    魔潭的水并不清澈,潭面上更是弥散着终年不散的黑雾,看上去阴森可怖。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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