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之冬》分卷阅读11

    蓝帽青年拐进了一条巷子,我没有立刻跟进去,而是躲在巷口从墙壁拐角处往里看去,隐约看见那顶蓝帽子走进了一家酒吧。加兰沦陷以后这些娱乐场所的生意非但没受影响,反而越发红火,店主们也就顺水推舟,把店里布置得漂漂亮亮,完全与灰黑色的外部隔绝开来。此时虽然天还没黑透,但酒吧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在暖黄色的灯光下热热闹闹的。我等了一会儿,才从巷口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装作刚刚经过的样子拐进了那条小巷,进入了那家酒吧。

    我坐在靠门口的一个位置上,点了一杯龙舌兰酒,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燃,一边抽一边看向窗外。事实上我看的并不是窗外,而是屋内人反射在窗玻璃上的影子。香烟只是个幌子,一边抽烟一边看窗外显得稍微自然点不是么。从我这个角度,可以在玻璃上看到那个蓝帽青年走进酒吧靠里边点的地方,在一个似乎早就约好了的人面前坐下。他对面那个人被他挡住了身子,又因为光线原因看不清脸,我无法确定那人是不是我之前见过的四人小组中的一个人。但我决定再等等看,我看了看墙上那个花哨的钟表,现在是下午六点半,我还有半个小时时间。

    蓝帽青年和他朋友的会面不是很长久,几分钟之后,那位朋友起身,蓝帽青年则坐在原地不动。两人简单道别之后,朋友就朝酒吧门口走来。从我这里看,就是在玻璃上朝我走过来。我这时能看到那人的脸了,看身高应该是个男青年,年龄似乎不大,一顶浅咖啡色的帽子在眼睛处投下了一点阴影,在酒吧昏暗柔和的光线下这点阴影显得更深重了些。他穿着和帽子基本同色的长袖衬衫,衬衫外面套着白色的针织背心,手里抱着两本书,长发扎在脑后,整体的气质干净利落看上去像个约见朋友的青年学生。我从烟盒里倒出最后一支香烟,点上不动声色地继续吸。

    那个青年学生如果要从他现在的位置走到酒吧门口离开,就必须经过我所在的位置。我在桌上摁灭香烟,站起身,坐了半天有些疲乏于是伸出手来想要伸个懒腰。恰在此时青年学生从我身边经过,我突然伸出去的手正打在他身上,将他的书碰掉在地上。“哦,抱歉。”我连忙收回手,打了个哈欠,弯腰帮他把书捡起来。“啊,您不用如此客气……”那学生的口吻有些不好意思似的,不过我没管,捡起了书交还给他。“谢谢,真是谢谢了。”那个学生连连向我点头,仿佛我帮了他多大忙似的。我挥了挥手表示应该的,然后他才离开了酒吧。

    他离开酒吧后我看了眼时间,正好六点五十五。我也起身离开酒吧,往档案厅走去。临走的时候,我瞥见玻璃上蓝帽青年的影子仍然待在原地没有动。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再次双更(因为第二卷的每一章字数都好少otz)

    ☆、合作愉快

    第二天,我没有去监狱那边,而是又一次来到城西的小酒吧。跟上次一样坐了个靠窗的位置,仍然用香烟当掩护,只不过换了个别的牌子的。我偏着头看窗外,过了没一会儿听到对面传来椅子拉动的声音。我从窗外收回目光,看向拉动我对面椅子坐下的人。

    是头天那个青年学生。他打扮与昨天没什么不同,只不过今天没戴那顶帽子,也就没有阴影遮住他的五官,让我能清晰地看到他们。一如我记忆中的碧玺色眼睛,目光中的冷冽和锐利被配合他装束的纯良和善完全掩盖,如果不是之前见过,我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个人会端平枪管面不改色地打断人的手腕。我在桌上摁灭了香烟。

    “你是之前去暗杀黎瓦蓝女士的人造人。”金发美人在我对面坐定,对我略加打量就说出了他的判断。我点点头,不否认,他便接着问:“那么,你这么费力地跟踪我们的人事想干什么呢?还往我的书里塞了纸条。”说着他用手指推过来一张对折了的半透明纸条,我不用打开也知道上面写的是时间和地点,那就是昨天我利用帮他捡书的机会顺手塞进书中的。

    我把纸条收回来,在桌子下面捏成一团。“薇丽耶娜要死了。”手里的纸张经过压缩变得硬硬的,有些硌手。金发美人眼神凛了一下,我不管他的反应,继续说:“10月29日的凌晨她将被送上开往琉慕拉的船,带回去破解‘萤火虫’代码,然后送往洛拉查丽监狱——琉慕拉最大的犯人集‖中‖营,到了那里基本上就没有回来的希望了。”我一口气说完了这许多话,然后盯着金发美人的眼睛一动不动——我知道这时候我的视线不能乱跑,否则会让人不信任我——手却在桌子下面不停地揉搓那个纸团。

    沉默了几秒,他才反问:“凭什么我要相信你?”我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到那里没有一点信任的神色。我知道最困难的部分来了。我捏紧了纸团,其实我大可以就此放弃,但斟酌了半天我还是决定再试一试;毕竟他们是薇丽耶娜的战友,我多劝说一句,薇丽耶娜就多一分活下来的希望。

    她的理想就多一分实现的希望。

    “你只能相信我,”我无比肯定地说,“要不然就相信死亡。”

    金发美人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冷笑还是嗤笑,他说:“也许我选择了相信你,听从你的建议带着我的同伴去营救黎瓦蓝女士,而你们的军车会把我们一道送上船?你能保证不这样做吗?”

    这句话的确问得我哑口无言。我只是个普通的二线人造人士兵,我什么保证都给不了。我唯一能保证的就是我的话是真的且我真心想就出薇丽耶娜,但这种事越是保证越是没有用。

    金发美人一定也看出了我的泄气,然而他再开口时语气里仍然没有丝毫同情,冷静到冰冷:“如果你不能,那我没法相信你,我不能让我的同伴不明不白地卷入危险。很抱歉,我要走了。”说着他站起身,把椅子插回桌子下面,拿起刚才放在桌子上的几本书就准备离开。我咬了咬牙,在他经过我身旁的时候猛然站起身拉住了他。

    “10月29日凌晨四点我会到甘督斯码头,混入码头工人中间等待押送薇丽耶娜的军车到来;临时监狱到码头有不到三百公里,大概四点左右军车会从加兰出发,四点五十前会到达码头,你们可以在这个时候劫囚车。劫了囚车以后往你们知道的安全的地方走。同时原定和薇丽耶娜一同回国的琉慕拉重要人物应该也已经到达码头,我在码头制造爆炸,引起混乱,将码头警卫的注意力转移到这边,你们的压力能小一些,好尽快逃离。”我有些语无伦次地说完,金发美人盯着我看了几秒,然后从我的手里拽出袖子转身离开。

    我坐回椅子上,叹了口气,将目光放到酒吧的钟表上。表盘上画满了鲜艳的抽象派插画,表针是扭曲的金属条,极尽夸张。现在是10月26日的下午六点半,如果他们不肯相信我,薇丽耶娜就真的没有被救出来的希望了。她的什么理想也会彻底崩塌,然后被碾碎。而我,我不相信档案厅的人会不知道我和亚缇璃地下组织的人有接触,即使现在不知道,那也是迟早的事情。无论薇丽耶娜是不是会活下来,我都会被销毁,只是时间问题——

    人造人啊,可从来不是被琉慕拉军官信任的好士兵!即使行为规矩表现优秀,战争结束以后一样会被处理,彻彻底底的工具。所以说,为什么我要爱这样对待我们的国家?而既然祖国不接受我,那么我转投其它地方总可以吧;既然我人造人的精神和身体都无法存活,那我人类的灵魂总可以为自己活一辈子吧?

    ——所以我爱亚缇璃,因为我在亚缇璃不是一样工具,而是一个人,被亚缇璃像爱其他每个孩子那样爱着。给我美好回忆的国家,我就会热爱它,这是人之常情吧。而在琉慕拉,我能感受到的只有金属一样的冰冷,不仅仅因为那片被诅咒的土地永远笼罩在极北的冰雪中,更因为我自己在这里的存在位置。我也曾经认为我对安杰丽卡应该是特殊的,然而现在想来这样的认为是有多么的荒诞;她不会认为我有多重要,就像一个铁匠不会认为他铸造出的一柄剑有多么特别一样。我对于她的全部意义,就是一件工具和一个活生生的勋章。我会让她感到高兴,但并不是因为我是贝黎洛斯,而是因为我是faith。

    这样想让我感到有些苦涩。是啊,我是多希望安杰丽卡能因为我是我自己而感到高兴。

    仿佛无形中存在某种联系,安杰丽卡好像一块磁石,而我是铁块,我的身体会下意识地追随她追随她。她乐意这种追随,却又不允许我的精神一样追随她,一次一次将我们的精神领域划分界限。这使我的思想分裂成了两个部分,我整体倾向于亚缇璃,但原因却有两个,一个是我身为人类的精神对亚缇璃的热爱,一个是我身为人造人的精神对安杰丽卡的渴望。是的,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说,我希望她能够重视我,并以同等的身份认同我对于她不仅仅是她的枪。如果她终于有一天能不再俯视,那么我的立场可能会开始摇摆,甚至可能偏向琉慕拉。但因为她只要我的身体服从她的命令,因此我索性与她背道而驰,换取她的重视——

    我用手抵住自己的额头,闭上眼睛,在黑暗中嘲笑了自己一声。我的思想可是完美的理性思想,怎么会因为这种拖泥带水的东西而变得不再灵敏快捷了呢?

    可是我,只是想要安杰丽卡她重视我啊。

    像我重视她一样。

    10月27日的下午,我再一次来到城西的小酒吧,决定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而且我也相信,如果金发美人和他的队友们同意了我的计划,他们知道在这里可以找到我。在酒吧里待了将近一个小时,我渐渐感到有些不安起来,因为从嘈杂的音乐声和人声中我没有分辨出任何能值得我注意的声响,也没能从乱晃的人影中找到我在脑海里勾勒了无数遍的轮廓。

    六点十分,窗外驶过了一辆黑色的琉慕拉军车,我还是没等到那几个人。我开始动摇,看金发美人昨天的态度,无论怎么说都是他们不相信我的可能性比较大。我开始越来越频繁地看表,连连抬头三次才发现分针一点都没有移动,这令我感到越发焦躁不安。

    分针似乎变得异常沉重,我脑海里就像有一个快进的世界,那个世界早就改天换日的时候这个世界的分针才仅仅走了五分钟。我让脑海里那个世界安静下来,说服自己沉住气,决定再等最后十五分钟。

    六点二十七,六点二十八,六点二十九,我已经开始盯着表盘数秒数了。似乎时刻准备着等十五分钟一到,我就站起来立刻走人。

    “这样盯着表盘看太奇怪了。”

    六点二十九分半的时候,我感觉有人拍了我的肩膀。

    “黑桃。”走在一堆堆被炸碎的瓦砾和墙壁被熏黑的建筑中间的时候,我叫出了走在身旁的黑衣青年的名字。他听到以后反响没我想象的激烈,只是挑了挑眉,问:“你们窃取了资料?”

    他这么问让我噎了一下,我摇了摇头:“不是,听金发美人……我是说你那个金发的队友叫过你,就在黎瓦蓝女士的院子里那栋房子塌下来的时候。”

    黑桃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话题,话锋一转说:“他是红桃,”转头看我似乎不是很明白,便给我解释道,“你口中的金发美人,他的行动代号是红桃;另外两个队友里红头发的叫方片,黑发蓝眼睛的是梅花。”他说这话的语气很随意,仿佛不过是在跟我聊天。这和金发美人,也就是红桃,冷冰冰的态度大相径庭。我希望这是他们经过讨论开始接纳我的方案的征兆。

    接下来我和黑桃就没再交谈,他带着我又走了一阵,走到了一座看起来有点年头的二层红顶房门口。他按响了门铃,在门铃响起和里面的人来开门中间的空隙时间里他对我说:“这是我租住的房子,我的三个同伴现在都在楼上,你提的事情过一会儿大家可以一起谈。”

    好了,可以谈。这已经令我很满意了。“不过,”我提醒道,“最好快些,我七点前必须回去。”同时我瞄了瞄他手腕上的手表,此时已经快到六点四十了。

    “不会很久,一会儿就好。”黑桃这么说的时候,房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微胖的中年妇人,她脸上虽然或多或少地也有些阴霾的情绪,然而在看到黑桃的时候还是笑着跟他打招呼。“夫人,这是我的一位朋友,我们一会儿会在书房说一点事情,不用您给准备茶水了。”那位夫人点了点头,也笑着朝我打了个招呼,然后请我们进去,又在我们身后关上门。

    进去以后黑桃径直穿过客厅,走上拐角处的木楼梯,我跟在他身后走上去。楼梯扶手是色泽温润的深褐色木头,墙上暗金色的壁纸在壁灯下泛着柔柔的光泽,看起来这位夫人战前的经济状况还不错。走到了楼上一下子安静了不少,我们两个的脚步声在木地板上似乎显得有些突兀。我有意识地放轻了脚步,黑桃走到楼梯左手边第二扇门前,轻轻按动门把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那三个人果然都在内。梅花和方片在下象棋,红桃在看书。见到黑桃领着我走进来,三个人都放下了手头的东西,红桃合上‖书站了起来。他看向我的时候脸上看不出任何软化的迹象,似乎是一贯的冷淡。我猜着可能和我是个陌生人有关,因为他和黑桃说话时并不是如此。

    “我没认错人,对吧?这位就是昨天见过你‖的‖人造人小姐?”黑桃把外套脱下来,搭在红桃身后椅子的椅背上,同时问。

    红桃点了点头:“嗯。你们路上谈什么了吗?”

    黑桃摇了摇头:“不,没有。我只是跟她简单说了一下我们几个的名字,”似乎怕红桃不理解似的,他连忙补充了一句,“你知道,合作人之间了解一下名字还是有必要的。”红桃给他的回应是挑了挑眉毛,似乎有些“我看不那么必要”的意味。

    “总之,”黑桃似乎这时候才想起来我还在场,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的同伴们,“昨天红桃跟我们大致说了你的方案,不过为了确认,你可不可以再说一遍?”

    我知道我得抓‖住这个机会。“10月29日,也就是后天,早上五点薇丽耶娜会被送到甘督斯港口押上开往琉慕拉的船,押送她的军车会在四点五十左右到达码头,让你们的人事先埋伏在那里到时候劫走囚车;而我在同一时间引发爆炸,转移警卫的注意力,为你们打掩护,成功送走薇丽耶娜。”这一次的叙述逻辑清晰了些,可能是因为我更有信心的缘故。但同时我也在感到害怕,因为如果他们最终的结果是“不”,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书房里安静了一阵,黑桃双手抱在胸前扫视着他的同伴们,似乎在等待他们的答复,看起来他好像还比较支持我的方案;红桃似乎是想了一阵,然后抬起眼睛看了黑桃一眼,开口道:“如果她说的都是真话,那么这是一个冒险但还可行的方案;不过如果要埋伏在码头的话要做好隐蔽工作,那个时候码头的警卫会很严。”

    似乎害怕他们哪怕有一丁点的不相信,我忙不迭地说:“我说的都是真的。”红桃看了我一眼但没做回应,靠回了椅背上。

    “红桃说的有道理,如果我们被发现了那不光黎瓦蓝女士在劫难逃,连我们自己都可能搭进去。”红头发的方片这时开口,我看向他时才发现他的脸和黑桃似乎有些像,结合起之前我对两个人血统的推测,也许他们是兄弟也说不定,“所以我看倒不如我们不去冒这个险,在路上把军车劫了,也方便开往其他地方。只是人造人小姐在码头制造爆炸的意义似乎就小了些。”这么说的时候他貌似心不在焉地手里来回转着一个象棋子,黑色的马鬃雕刻得很精致。

    我思考着他的建议,其实也不无道理。然而开口却成了一句突兀的话:“我叫贝黎洛斯。”

    方片似乎有些惊讶,我也知道这是因为我说的话和他刚才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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