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易只得按下要说的话。
“以前我一直在想，如果没有来n市，没有遇见你，那我现在就不会那么难受，知道自己喜欢上你的时候，我差点疯了，你也知道，我最憎恨的就是这种事了，只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成为自己口中最厌恶的一类人。”
林易早就听周媛说过她讨厌同性恋这件事，只是一直以来都不知道原因，现在她却无端地想到周媛上一次醉酒的事，或许这事和她上次喝醉了的口中的“她”有关。
“你说奇怪不奇怪，明明一开始我是那么地讨厌你，可是你这人却偏偏让人讨厌不起来，哪怕别人再不待见你，可你也温温和和的，像是没有脾气一样，后来我才知道，你不是没脾气，只是对于你不在意的人你从来不会发脾气，说白了就是不屑。”
“知道这点之后，我更不待见你了，我向来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虚伪的人，明明心里不喜欢，可是表面却装得没事人一样，所以那时候我才处处与你做对，想要看一下你到底能忍到什么时候。”
林易想起高一那时候周媛处处看她不顺眼，无论是在班上还是宿舍总是针对她，拿话呛她，闹得很多同学都看不过眼了，她一直不知道哪里得罪过她，原来却是这么个原因。
“我半夜发烧了，你背我去医务室打点滴，趴在你背上的时候，我想，你这人还真是圣母得过分，要是有人这么对我，我才懒得理他的死活呢！”
林易同样想起了那时候的事，“你那时候烧的迷迷糊糊地，我都吓坏了，哪还能想到那么多！”
周媛苦涩地想，就是你那时候的“没想那么多”，才有了这后来的尽释前嫌和之后的成为知心朋友，甚至慢慢发展到喜欢，让自己一步步沦陷在她的温柔和体贴之中，直至现在的无法自拔。
周媛眨了眨眼睛，将眼里的酸涩逼了回去，继续道：“高考的时候，爸爸说安排我出国，如果是以前，我是巴不得离开那个城市，甚至于这个国家，可是，鬼使神差地我竟然会拒绝了，我一直告诉自己说是因为已经离开那个城市了，这里没人认识我，也不会有人骂我小变态，而我也熟悉了这个城市，所以才舍不得离开，心里暗示到连我自己也相信了。”
“我觉得很好，在这个城市，有好朋友，有相熟的同学，熟悉的街道，还有你。可是大一的时候，到酒吧庆祝你生日的那次，我看着喝醉的你竟然会想要亲吻你，那渴望强烈得我想要阻止都阻止不了，而且在吻了你之后我竟然不想停下，我知道那是欲|望，我竟然会对你产生欲|望！”
周媛声音哽咽：“我跟自己说那晚只是喝多了，酒精作祟而已……”
林易静静听着，手指在杯子边沿摩挲，想起那次生日会之后，周媛情绪反常，整个人像是六月的天气一样，反反复复的，一会儿晴一会儿雨的。那会儿她交了男友，林易以为她只是恋情不顺而已，她没想到周媛竟是那么早就……
周媛想起那时候意识到自己喜欢上林易，心里真的是矛盾纠结到死，既想离她远远地，又舍不得离开她，既恼怒她不懂风情又庆幸她情感迟钝，一会儿想着她以前最讨厌的那女人，一会儿又想到自己，偏偏所有的一切她只能埋在心底，不能跟任何人说，尤其不能跟那个害她矛盾纠结的源头说。
她克制自己的感情，不敢让那人知道一丝一毫，她以为，她们会一直这样，以好朋友的身份“相守”到老，尤其是林易在大三的时候和贺子诚交往之后，她知道她做事向来是认真的，既然决定和贺子诚交往了可能以后就会和他结婚的，她看得出来林易对贺子诚其实没有多大感情，这样很好，这样她就可以骗自己说她其实是谁都不爱的。
可是偏偏，中途杀出个程咬金，一个她听都没听过的女人--章浅语。
她觉得自己心里被嫉妒填满了，既然会喜欢女人为什么不是喜欢她？为什么她在她身边那么多年比不上一个不知道认识了多久的女人？
周媛无法忘记，当初林易说喜欢上一个女孩的时候，她心里生出的那抹希冀是多么强烈，可是这一切都在“章浅语”这个名字出现的时候全然破碎，她心里升起无限的怨，怨林易，更怨章浅语这个让她幻想破灭的人。
林易听着周媛絮絮叨叨地说着她的心路历程，只能沉默地不置一词，周媛这份情她注定是要辜负的。
所以，她只能在听完她说的话之后，愧疚地对她说“对不起。”
对不起她一直以来的深情，对不起她伤害了她，对不起她的心意……
第96章 再见
周媛自嘲一笑，“对不起什么？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一直是我一厢情愿！”
她抹了一把眼泪，“我只是不甘心而已，明明我才是和你认识最久的，明明我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更多，到底是什么时候你喜欢上别人的我都不知道，甚至在这之前连那人的名字都没听说过。”
即使是现在，周媛同样不明白林易为什么突然就有一个喜欢的人了，那人还是个女人！她和她之间几乎是没有秘密的，可是这么大一件事自己竟然从来没有听她说过，甚至于连这么一个人都不知道，突然地便凭空冒出来了，原来，她对自己也不是没有隐瞒的。可笑的是她还以为她们两个已经是无话不谈了，其实想想自己也同样有很多事情瞒着她，所以谁也怪不了谁。
“媛媛，我和浅浅的事我从未故意隐瞒过你，只是这里面有些事无法说得清楚。”林易知道周媛对于章浅语这个人有疑惑，可是这件事却不是她可以解释的。
周媛摆摆手，“你不必向我解释什么，谁没有一两个秘密？你不是一直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讨厌同性恋吗，那是因为我从小到大都伴随着它。那个女人，生物学上我该称之为母亲的女人，在我六岁的时候跟一个女人走了……”
“周家成了s市最大的笑话，儿媳妇跟一个女人走了，你说可笑不可笑？”周媛说着声音渐渐哽咽，脸上的泪水无论如何都抹不干，“所有人都知道周家的那个小女孩是同性恋的孩子，是小变态，长大了也会跟她妈一样的……”
“他们说对了，原来这种基因是会遗传的，小变态真的跟她妈一样了！”
“媛媛……”
林易看着她最终受不住地趴在桌子嘤嘤地哭泣，心里堵得难受，周媛很少说家里的事情，她不知道她原来心里有那么大的伤口，不知道她童年经历了那么多，只是记得刚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像个刺猬一样，把意图靠近她的人都刺个遍体鳞伤。
她们坐的地方是一个角落，有墙壁掩着，桌子旁边又有一株用来装饰的半高植物，所以外面的人不太看得到里面的人在干什么。
林易坐到周媛旁边，手抚上她不停颤抖的肩膀，“媛媛，这不是你的错……”
感觉到林易的手抚在她的肩上，周媛哭得更厉害了，她扑进她的怀里，想要将这十几年来的委屈都倾诉给她知。
“talia，她回来了……她回来了……要我原谅她，她凭什么……凭什么……”
周媛哭得声嘶力竭，手毫无规律地捶打着林易，似乎是将她当成她憎恨的那个人，没一会儿林易便感觉到肩头一阵冰凉，她知道那是周媛的眼泪透过衣裳传到了她肌肤。
“她当年抛下我的时候怎么没想着她还有一个女儿，现在来跟我谈母女亲情，她配吗？”
周媛的声音虽然沙哑，语气却是极冷，可是熟悉她的林易却是可以察觉到她心里的矛盾，如果真的不在乎，那她现在不会哭得这么伤心，说到“她配吗”的时候她的声音几乎颤不成声，抓在她肩头的手也攥地死紧。
林易只能一遍遍抚着她的背安抚她，任她捶着自己的肩。
许久，周媛哭泣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可是她攥着林易的衣襟却是不舍得就这样离开她的怀抱，闻着鼻尖熟悉的气息，她知道这个怀抱现在已经不属于她了，它属于另一个名叫章浅语的女子。
“能跟我说说她吗？”周媛低哑地问，平静下来，想起今晚看到的那个女子，她忽然想知道一些关于那个人的事。
林易将周媛扶离她的身体，抽了桌上的餐纸小心地给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媛媛，我说过，我和浅浅的事情我没有故意瞒着你，只是这件事太过复杂，一时说不清楚。”
周媛不知林易口中的复杂是复杂到何种程度，只以为她不愿跟她说章浅语的事，原本以为已经调整好的心情似乎又被打破了平衡，是不甘还是嫉妒？
“有什么说不清楚的，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吗，你和她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林易叹口气，知道她是得到一个答案了，“我和浅浅在一起四年了。”
四年……
这个答案明显打击到周媛了。
“呵，四年，talia，你瞒得真够紧的！”她脸色有些苍白，“认识你七年，我竟然不知道你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四年了。”
其实也是周媛现在心情混乱，不然她就该想到，既然林易和章浅语在一起四年了，又为什么会在大三的时候和贺子诚在一起？
“你就那么爱她？爱到连别人的孩子也能容忍？”
林易拧着眉，为周媛口中过于尖锐的话微微不悦，“媛媛，我和浅浅的事情过于复杂，我只能说她从来没有背叛过我，至于孩子，那不是别人的孩子，是我和她的孩子。”
林易说的是事实，可是在周媛听来，这些话都是她维护章浅语的。
其实周媛知道，即使没有章浅语，她和林易也不会走到一起，她不会让自己和那个女人一样，她和她是不同，周家也再承受不起这样的事。她只是有些不甘，有些嫉妒，既然林易会喜欢女人，为什么不是喜欢她？
看着马路上的霓虹灯不断地后退，夜里的风吹得脸上冰冰凉凉的，注意到周媛手臂环抱着，一再地攥紧了身上披着的小西装，林易将跑车的软棚放了下来。
紧闭的空间内两人都不说话，气氛沉闷地过分，林易想了想找了个话题打破沉默。
“毕业以后有什么打算？”
“到国外进修几年再回来吧！”
红灯亮起，林易踩了刹车，“准备去哪儿？”
“巴黎。”
“巴黎很好，那里的氛围对于你学的服装设计很有帮助。”
林易发觉她说了这句话之后周媛的视线投在了她身上，似幽怨似控诉。
她听见她意味不明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约定要去的地方，有人失约了，总还有人会将它放在心上的。”
伴随着周媛的话落下，林易觉得车里的气氛似乎一下子变得有些说不出的暧昧，她甚至有些后悔将车棚放下了，幸好在这关头绿灯亮起了，她赶紧启动车子。
将车停在了公寓的小区，林易摘了安全带，跟周媛说了再见就要开车门，可是她的下一句话却是让她的动作停在了那里。
“我明天的飞机！”
“这么快？”林易愕然。
“不想再待下去了。”周媛看着她，幽幽的说，“这里有太多让人伤心的人和事。”
林易不知她说的“人”到底是自己还是她的母亲，可是能确定的是这伤心的事有自己的一份。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知道周媛的决定不会再变，“多少点的飞机？我去送你。”
周媛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静静盯着挂在车子上的中国结，目光迷离。
等了许久都没有得到周媛的回答，林易了解她，她的意思是不让自己去送行了。她咬了咬下唇，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她们之间七年的友谊，没想到最后竟然会弄成这样。
林易开了车门，回头深深地看了周媛一眼，深吸一口气，转身迈步离开。
走出十几步……
“talia……”
林易转身，忽然便感觉一个人影冲到跟前，猝不及防间便投入了她怀里，在她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唇上便是一热，来不及感受更多，那温软一触即离。
林易愕然地看着那艳丽的裙摆在空气中掠过一抹弧度，紧接着那炫丽的车身刷地留下一道残影，瞬间便消失在了小区，只空气中那句“再见”似乎还萦绕不去。
再见，还是再也不见？
她伸手点在唇瓣上，那里还能感觉到湿湿咸咸的味道，伸手摸了下，指尖的晶莹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
有些怅然，有些苦涩，心里闷闷的难受。
《御宅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