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季节,张梓桐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理不清头绪的烦躁了,此刻却在举国皆喜的前夕感到一种突如其来的疲惫,身子骨里的劲头仿佛在一夕之间消失殆尽,抽空的思维里有着潜意识地害怕。
害怕什么?她知道。因为知道,所以才会愈加害怕。
短信铃声突然响起,打开,清溪问她:“中午下班有空吗?我在公司对面的餐厅等你。”
中午下班张梓桐也没多留,给别人工作和帮自己工作始终是不一样的,压力存在的方式不同,但是大小却相差不大,她怕耽误太久,索性把文件带上,然后下楼去见清溪。
看得出清溪已经到了很久,张梓桐刚坐下,清溪已经替她叫好了一份快餐,知道张梓桐属于少数几个年末比平时还忙的部门之一,清溪趁快餐上来前的一点空隙直入主题,“下午我用一下你的身份证。”
张梓桐一杯水刚喝了一口,端着半满的杯子,她微微眯着眼,嘴角勾起,“要我的身份证干嘛?不会是想做坏事吧?”
“不是”清溪说,“取火车票要用身份证。”
她有些飘忽,下意识问:“火车票?”
“如果你不想坐火车,坐汽车也可以。”
张梓桐这才反应过来,雾霭沉沉的心也如同沐浴着这个季节的阳光,暖暖的,她明知故问:“要去哪里吗?”
“回s市。”清溪顿了顿,又说:“买的初一的车票,行吗?”
“不用。”张梓桐连忙说,“买二十八的就行,公司那边我会处理好,没事。”
第二天就是二十八,提前一天买车票肯定已经来不及,n市到y市也不远,张梓桐干脆开了车,两个人从农历二十八上午出发,春节堵车的情况严重,下午将近四点才下高速。
车开到y市的时候张梓桐还是不可避免地紧张了,大概是一下午的时间向公司请假、批假,晚上回到家又急急忙忙地准备第二天出发的事情,忙着的时候忘了紧张,等回过神来发现已经到了清溪的家门口,这才感觉到突如其来的心慌。
好在她比较能稳得住,纵使有着些微的胆怯,却还是表现得平静而自然。
“梓桐。”过红绿灯的时候,清溪叫她。
“嗯?怎么了?”
清溪摇摇头,“没事。”
车重新开始移动的时候,张梓桐感觉到那只手的温度,她放在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上,只有短暂的一秒或者两秒,车一开,那温度也随之离开。
浅显,却让她微微躁动的心顷刻间沉静。
车停在了小区楼下,车里装满了营养品和n市的特产,其实张梓桐是分不清真假的,她只是唯恐做得不够好,不管真假好坏,能买则买。
东西多了,清溪也拿不完,张梓桐犹豫着要不要帮清溪提上去。
像是看出了她的犹豫,清溪问:“你不上去吗?”
她反问:“我可以上去吗?”
两个人之间出现了片刻的沉寂,清溪突然抬起头,看着她,“你想上去吗?”
这次她没有犹豫,而清溪也得到了她愿意听见的回答,“想。”
张梓桐到过小区楼下,却是第一次来到清溪家门前,年初的春联已经撕下,门的两侧变得空空的,张梓桐把胸前的长发拨到肩后,站在清溪身边。
清溪按响了门铃,门很快被打开。
赵爸爸把门打开,脸上浮起的是带着几丝纹路的笑意,“回来了?”
清溪的脸上也是相似的浅笑,“回来了。”
关上门,赵爸爸从鞋柜里拿出两双拖鞋,还是新的,尺码也只相差了细微的一点,张梓桐看见了,绷着的心有了一瞬间的放松。
“叔叔。”张梓桐说,“不好意思,年末的时候来打扰你们。”
赵爸爸微微摇头,只轻声说:“没事。”
三个人就站在客厅,赵妈妈从厨房出来,张梓桐叫了一声“阿姨“,她也看见了张梓桐,脸上的表情却没有起太多变化,只是语气平常地问清溪:“路上累不累?”
“不累。”
“能不累吗?我又不是没坐过长途车。”赵妈妈擦了擦手,又说:“你先去休息一会儿,饭做好了我叫你们。”
她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就为这一点,张梓桐也该感谢这趟充满不安和担忧的行程。
和上一次敏锐而犀利的拒绝不同,至少这次,清溪父母的态度柔和了太多太多,她甚至有一种难以置信的怀疑,怀疑眼前这场景都是因为太过忧虑而产生的幻觉。
清溪的房间布置得简单,和张梓桐曾经萧索的简单不同,清溪的卧室里家具少,装饰也不多,却有着浓重的生机和温馨的气息,每一根线条都有着极其柔和的弧度。
屋里没有开暖气,却依然是暖暖的。
张梓桐环视四周,失去了高跟鞋的支撑,她有些心理上的不适应,走到床头,拿起相框,里面是一张全家福。
她才发现,清溪的柔软和温和,都来自于她的父母。
“清溪?”
床上的枕头床单都是父母才换好的干净的,清溪正从衣柜里拿出提前晒过的被子,随口答应:“嗯?”
“他们知道我也要来?”
番外三
清溪给父母打电话的时候告知了张梓桐也会一起回来,时间纵使不能彻底让他们承认一个他们怎么也不肯承认的人,却也能让他们慢慢冷静下来,不是接受,而是包容和暂时的搁置。
赵爸爸和赵妈妈比任何人都爱清溪,天下间的父母没有几个会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因为心疼,所以愿意去平心静气面对一些让人难以平静的人和事。
显然,这时候张梓桐就是让他们无力的那个人。
晚上,四个人,一张桌,桌上的菜都是清溪爱吃的,久了,也成了张梓桐爱吃的。几个人像是商量好的,谁也不出声,像冷战,也像赌气。
清溪最先从这片不寻常的安静中抽离出来,她起身给赵爸爸添了饭,再坐下的时候问:“爸,你们放假到什么时候?”
当父亲的总归要比当母亲的好说话,和骨子里的看法不一样,至少他要顾忌张梓桐的颜面,更要给清溪台阶下,“按政策来,放到初七。”又问:“你呢?”
“初五。”
“这么早?”
“我们放得早,时间都差不多。”
赵妈妈还是自顾自吃着饭,以前一家人吃饭的时候,他们三个人总是说说停停,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今天却陷入了冷涩的尴尬里,张梓桐也像是察觉到了这份尴尬,更加不肯说话,那张偏冷的脸也就愈加冷冽。
她大概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脸色有多差,但其他人注意到了,赵爸爸看看赵妈妈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于是给清溪递了个眼色。
鱼是清蒸的,自从清溪学了清蒸鱼之后,赵爸爸赵妈妈便把这道菜划到了清溪喜欢的那一列,殊不知喜欢这道菜的人是张梓桐。赵妈妈吃东西历来以清淡为主,清溪夹了鱼放到赵妈妈碗里,赵妈妈一顿,把鱼吃了。
“妈,明天我陪你去买东西吧。”
年边到了,要买年货,每年都是清溪陪赵妈妈去买的,她没点头也没摇头,清溪知道,这是同意了。
吃过饭,清溪照例陪父母看电视,张梓桐也自觉地坐在一侧作陪。到九点半的时候,赵妈妈起身回房,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突然说了一句:“年边上人多,明天早点起来。”
睡在清溪的卧室,穿着清溪的睡衣,张梓桐睁着眼,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发呆,清溪把被子打开一个角,躺下。
床是单人床,从高中开始睡了好几年了,以前不觉得窄,现在依然没有拥挤的感觉,两个人在一起,唯恐不够靠近,更害怕不能挤进对方的心里,又怎么会嫌窄。
清溪还在怀里,张梓桐把视线从天花板上挪开,侧过身,静静地看着清溪。
“怎么了?”
“没什么。”她的嘴角微微翘着,手抚上清溪的鬓角,“清溪,为什么要带我回来?”
清溪缩了缩身子,把头靠在她的胸前,“我想你成为家人。”爱人和家人,她都舍不得,她甚至希望,爱人也能成为家人。
“嗯。”张梓桐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会的。”
第二天清溪起得早,她醒的时候张梓桐已经睁开眼看着她了,不是第一次被那道温柔的目光纠缠,却还是有着微微的羞涩,她定了定心神,主动在张梓桐的脸上印下一个早安吻,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然后起床洗漱。
早餐是赵妈妈做好的,等到两个人从卧室出来,桌上已经放好了碗筷,四个碗四双筷子。赵爸爸正在看报纸,张梓桐笑笑,礼貌地叫了一声“叔叔、阿姨。”
赵妈妈只点了点头,也没说话,倒是赵爸爸收起报纸,问了一句:“晚上睡得还习惯吗?”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