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
之后是拜托看家的橘兰检查了真琴的邮箱,才知道因为当天服务器突发故障,那封信到现在都还躺在本地的草稿箱里。
那封信的内容,遥自始至终都没看过。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今他就在真琴面前,而且知道了一切。
“唉,这真是……好大的一个乌龙啊,哈哈。”放下电话,真琴讪讪地望向遥。遥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回看着他。真琴默了一会,又露出一丝微笑,轻声问道:“对了,遥过来的时候,有看到对街的那间公园吗?”
遥仍然默默地望着真琴。他戴着一顶米白的毛线帽,看不见茶色的头发。整个人消瘦了很多,但那张脸除了稍显苍白外,五官英俊如初,笑起来的时候,仍然是熟悉的温柔。
片刻后,遥点了点头:“嗯。”
于是接下来,候在床尾的橘莲和橘家父母就愣愣地看着遥扶起真琴,帮他下床并坐上轮椅,然后推着他走出病房。
果然呢,这两个人不管分开多久,存在于彼此间的默契也丝毫未减。无需多说一句,只要一个眼神,就能交流全部。
这是旁人无法体会的心有灵犀,是哪怕至亲也做不到的事情。
***
那座公园就在医院对街。十分清静的地方,中央有一条迷你的枫叶小道。火红的色彩渲染了整个视野,完全感觉不到秋日的萧瑟。
这正是出现在真琴最后几张照片中的公园。
在车上路过这里的时候,遥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遥推着真琴在一株枫树前停下。两人并没说太多话,只有寥寥数语。
但那也……足够了。
“抱歉呢,遥。我没想到你会收不到我的信。”
“不过我一点都没有放弃哦,所以才没告诉你实情。”
“真的……没关系哦。你看,我有积极接受治疗,手术的日期也定下来了。”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哦。真的。”
“所以你不用……”
“真琴。”
“……诶?”
“30岁。”
“……哎?!”真琴愣了一下,突然醒悟过来,整个人几乎都傻掉了,“那、那个……”
“虽然并没有约定过,不过从今天开始……也可以吧。”
“……”
“还有,这个。”
遥走到真琴面前,半蹲下来,从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拳头缓缓舒展,掌心里是一枚灰白色有着若干棘突,翻着紫红卷边的海螺。
是一只海豚螺。
“你倒在地上的时候,它就掉在一旁。”看着真琴原本苍白的脸上泛起微红,遥慢慢地说道,“所以我捡了起来。”海蓝色的双眸凝视着真琴,瞳仁里闪过一抹清浅的光芒。
之前到达病房的时候,真琴正痛得整个人都蜷缩起来,最后晕倒在窗前的轮椅边。
真琴怔了半天,才终于接过海螺,捧在手中。
“抱歉,遥。”他低头端详着那枚螺壳,唇角浮起一丝苦笑,“像个小孩子一样吧,我。”
给你添麻烦了,让你为难了啊。
“……对不起。”
遥没说话,但他接下来的举动彻底惊呆了真琴。
他直起腰来,抬头慢慢地靠近真琴,然后……
他吻了他。
极轻柔又留恋的吻,印在真琴微凉的唇上。
虽然只持续了不到一秒。
大概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遥很快收了回去,还迅速站起来微侧着身子,别过脸不看对方。
然而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真琴还是看到了,遥红透了的耳根和脖颈。
“遥!你……”
说句实话,真琴自己也没控制住自己的心跳,脸上也在发烧。自从病倒以来,他好久没感受到这样强烈的生命的悸动了。他原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平静地走下去,直到最后。
“……嗯。”
过了好一会儿,遥低低的声音才传过来。他仍没转身,但一字一句真琴都能清晰听见。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不是吗。”
真琴的呼吸一下子紊乱起来。
他稍微回想了一下从遥提出“30岁”到刚才的整个过程,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遥的心意。
难以置信……不,也不是那么突然。其实早就有某种迹象的吧,只是他……他们两个,都选择了刻意忽略。
事实上,把那篇文字留在网上时,他并没报任何希望。
但现在,遥的回答如此简洁干脆。
“遥……”
遥还是没有回头,却在身后向真琴伸出了一只手。
这一回,真琴仅仅是顿了一下,就抬起手来握住了对方。
掌心交叠。
他低头笑着,眼里眸光闪烁。
没必要再过多废话了。
遥想说的,全部在刚才那一吻中传达给了真琴。
——真琴,活下去。
为了我……为了我们。
就是这一句请求。
或者说,……告白。
***
手术前的那天清晨,遥推着真琴再次来到了那间红枫公园。
他们一个坐在轮椅上,一个坐在旁边的长椅上,静静地等候日出。
当那抹暗红逐渐明朗,从云层中缓缓升起,一点点蜕变成象征着新生和希望的圆日时,万般阳光倾泻而下,驱散了秋夜的凉雾,温暖了这个世界,也照亮了观望者神情安详的脸庞。
“遥。”
听见真琴的轻唤,遥侧头向他望去,然后略微一惊,因为……
因为真琴向他探过身来,覆上了他有些干燥的唇。
遥的双眸稍稍睁大了一些,但很快就轻阖起来。他用全部身心感受着这个来自真琴的,深情而温柔的吻。
真琴是水吧。他模糊地想道,可以马上让我的枯涸感消失掉。
他小心地用舌尖和口腔里的每一颗细胞,记忆着这熟悉到刻骨的温度。
他默默地倾听着,真琴借由这个吻对他诉说的话语。
——我们约定。
我一定会好起来。
谁都可以用概率论什么的去怀疑这一点,但我相信。
因为……
你在。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