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人鬼)》分卷阅读10

    顾盼好一动不动地坐着,像一尊漂亮的瓷娃娃。眉色淡淡的,似温柔又似哀伤。

    “你为什么从来不笑呢?”他将额头抵在那人的眉宇间,叹息着问。

    顾盼好的眼睛里有水波流动。他的眼睛里藏着世间最生动的水,没有画师能描绘出那样的清秀,没有词人能吟唱出那样的灵动。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就让看着他的人痴了,傻了。

    “你为什么从来都不笑?”他就是那个痴了傻了的人,他想,只要顾盼好肯对自己笑一笑,他愿意用一切来交换。还有一个问题是他没有问出口的——我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呢?

    “你闻。”他将手举起来,小心翼翼地送到顾盼好的鼻下,“这是坠梦的味道。记得吗,你最喜欢的酒。”

    清清淡淡的香气飘进鼻翼里,坠梦的味道。顾盼好想起了他的家。他的家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那里是没有雪的。他喜欢看春天里纷飞的柳絮,他的哥哥告诉他,那就像雪。洁白的,轻软的,冰冷的。他捧着落在掌心中的柳絮仔仔细细地看,眉头紧锁,想象不出它冰冷的样子。

    而现在,他见到了真正的雪。柳絮一样的雪,洁白的,轻软的,冰冷的,好像眼前这个人捧着他的手。这个人,将捧着柳絮的他拉上马,马蹄飞溅,带着他远离家乡,远离哥哥。

    从此,他是他一个人的。

    “阿好,跟我说说话吧。”

    顾盼好沉浸在家乡的回忆里,不经意地应了一句:“说什么?”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好像得了糖的孩子:“阿好!”他欣喜地叫起来,“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你为什么不让我回家?”顾盼好歪着头看他,神情单纯而迷茫。他是不快乐的,从前的他拥有家乡的水,溪间嬉戏时眉飞色舞的。他有一间小小的酒坊,清晨醒来便能闻见坠梦的香。他有哥哥,他的哥哥叫顾盼之,他对他很好很好。兄弟二人生活在一起,日子安静而充实。而现在,他的世界变得很小很小,只有他,还有满眼的雪花。

    “你喜欢雪,不是吗?”他说,“你的家乡没有雪。”

    “可是有哥哥。”顾盼好趴在他的宽厚的肩膀上,伤心地说,“我想我哥哥……”

    “只有我,阿好。”他说,“没有哥哥。”

    ……

    “成为我一个人的好不好?”

    ……

    “阿好……”

    ……

    “阿好……”申屠城呢喃着换了换了个姿势。脖子上传来酸痛的感觉,他醒了过来。

    天已经全暗了,旧图书馆里一片漆黑。申屠城甩了甩脑袋,待眼睛适应了黑暗后,摸索着翻出了背包里的手机,午夜十二点四十分。

    图书馆里空荡荡的,申屠城的呼吸声被无限放大,回荡在空气里,透出森冷的味道。无数个恐怖的传说在他的脑海里掠过,无头尸、红衣鬼,仿佛下一刻就会出现在他面前一般,一下子变得具体起来。

    申屠城揉了揉额头,想起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自丢失了笔记本以后,他越来越频繁地梦见一个人,有时候是醒来即忘的,有时候是只记得片段,却不记得那人的名字模样的。直到他捡到那只带血的玉碟,一切渐渐浮出水面——他看见了碟仙的手。

    传说中的碟仙,已经出现在他身边了。

    申屠城完全有理由相信,造成308女生宿舍的死亡阴影的,就是那个名为仙实则为鬼的东西。但是,为什么是那些女生呢?她们与这整件事毫无关系,若真要算起来,首当其冲的就应该是当初捡到玉碟的自己吧?

    为什么呢?申屠城百思不得其解。

    不……或许,它已经开始行动了。申屠城忽然想到精神失常的王世伟,他是那个被碟仙的手抓住的人,是除了自己以外,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接触到碟仙的人。他在失去两个月的音信后,第一次出现在申屠城的面前,并且是在一个看起来有些诡异的场合——白露的葬礼上。

    申屠城想起王世伟手臂上那一排密密麻麻的针眼,事后证明,那是王世伟自己扎的。精神科专家在给他做鉴定的时候,王世伟说,那是为了将附身在自己身上的鬼逼出去。他害怕地抓住一旁的申屠城的衣袖,抖着发白的嘴唇说:“他上我的身,想让我自己去死。”

    鉴定的结果,是王世伟最终被送进了精神病院。被强行拽上车前,他死死抓着申屠城的手臂,不停说:“他来了……我们一个也逃不了……都要死,都要死……死……”

    申屠城看着这样的王世伟,不禁有些心酸。如果当初自己没有捡那个玉碟就好了。

    “后悔了吗?”有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轻轻说。

    谁?!申屠城在黑暗中弓起了身子,像一支蓄势待发的利箭。

    “我不知道我是谁。”那个声音说,“你不记得我了吗?”

    “出来。”申屠城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地说。

    ……

    四周一片寂静。

    那个声音消失了。申屠城警惕地观察着自身四周——什么都没有。

    熟悉的感觉消失了,那个“人”不见了。

    眉头皱得死紧,申屠城犹豫着要不要立即离开。他的身体里似乎流动着野兽的血,感知危险和伺机而动是他的本能。通常,在遇见让他的防御系统发出警报的情况时,他更倾向于按兵不动,好像潜伏在草丛中的猎豹一样,等待着猎物上钩。

    但很显然的,现在他是别人的猎物。或者说,他和他的对手正处于一种不平等的对抗位置——“他”看得见他,而他,看不见“他”。

    但申屠城并不打算就此离去,如果可能的话,他倒是很想见一见那位“碟仙”。说不清楚是出于什么样的一种理由,申屠城十分想见他。或许是因为,这场灾难是由自己引起的,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拖累他人吧,申屠城想。

    这么想着,申屠城反倒放松了下来——大不了就是个死了。何况,谁输谁赢,还每个准呢。

    和所有青年人一样,申屠城是不畏惧死亡的。然而和同龄人不一样的地方是,他不畏惧死亡,并非是因为年轻气盛,不知道天高地厚。他的这种不畏惧,更多的是一种淡然。活着很好,死了,也无所谓。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想的。在他看来这不是对生命的不尊重或不负责任,而是,这个世界上确实没有什么东西是让他觉得留恋的。好像即使在下一刻死去,他也不会留有遗憾一样。亲情、爱情、友情,世界上最珍贵最美好的感情,他没有经历过,他的生活是平淡的,日子如流水般的过,他甚至连一两个爱好都没有。也许,碟仙将会成为自己无味的生活中唯一的调剂品吧。想到这里,申屠城不禁笑了出来。

    可惜的是,这一夜相安无事。那个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过。漫漫黑夜中,申屠城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自己做的梦。比任何一次都清晰的,他第一次仔细地看了顾盼好,就像他的名字一般,顾盼生辉,静秀娟好。他的眼睛里有水波流动,那是申屠城所见过的最最令人心醉的一双眼睛。他的眉毛淡淡的,眉目间是淡淡的温柔,申屠城一遍一遍地回想着,觉得胸口涩涩的,却又,暖暖的。

    桌子上积了厚厚的灰,申屠城伸出手指,整整一夜,只写三个字,顾盼好。一笔一划地写,横……撇……一共二十六划。他描绘了一次又一次,仿佛永远都不会厌倦一般,又好像,这三个字他已经写过无数次,牢牢刻在心中,无论如何都抹杀不了一样。

    天空泛起鱼肚白,冬日里却还是灰蒙蒙的。有光从没有合拢的窗帘缝中透进来,还是清冷的,落在申屠城脸上,泛起寂寞的味道。

    申屠城伸了个懒腰,最后环视了一周,满室的清寂。终于,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走得很潇洒,从容不迫,仿若王者步履坚定。

    他没有回头。

    他没有看见。

    他没有看见,在门合上的一刹那,有一抹身影在冷光中出现,对着他留下的那三个字,满脸的哀伤。

    第12章 坠梦(二)

    从z大的北大门出来有一条小吃街,清晨五点便有人开始摆摊卖早餐,包子馒头烧饼油条豆浆馄饨……只要是能想到的吃食,没有这里找不到。到了中午,大批的学生从学校里涌出来,各类小炒店无一不满座,那菜的香气能飘出一条街那么远。再到晚上七点,小贩们推着小车陆陆续续地来了,炒河粉、麻辣烫、铁板烧、瘦肉丸……即使到了深更半夜也不用担心吃不到东西。

    申屠城看到连巧也的时候,正在吃炊饭——所谓炊饭,就是在一碗糯米饭上撒些油条块,再浇上一大勺肉汁,糯糯的米饭配上香脆的油条,又有汤汁和碎肉粒伴以入口,那滋味别提有多好了。申屠城正嚼得油条块嘎啦作响,连巧也披散着头发游魂一般地飘了过来。

    “你昨晚上哪儿去了?”连巧也劈头就问。

    申屠城咽下最后一口饭,抹了抹嘴:“在旧图呆了一晚上。”

    “旧图?”连巧也一脸疑惑,“去哪里做什么?”

    这时已经是早上七点了,学生渐渐多了起来,申屠城看了看四周,站起来说:“走吧,这里说话不方便。”

    两人来到街角处的一家西饼店。因为是早晨的缘故,店铺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连巧也捧着冒着热气的奶茶喝了一大口:“说吧。”

    “我去找我的笔记本。”

    笔记本?手提电脑吗?连巧也有点跟不上思路,怎么会落在那里?

    申屠城见她迷茫的样子,笑了笑,解释道:“普通的课本那么大,黑色硬皮封面,里面记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原来只是个破本子,连巧也翻了个白眼,意思是说,你有病啊?

    申屠城不以为意:“我一直以为那个所谓的‘碟仙’是从我们玩了那个请鬼游戏开始的。直到最近我才想起来,这事从去年就开始有预兆了。”

    “你是说,你的那本笔记本是去年弄丢的?然后……‘碟仙的手’也是去年就出现了,只是你们到这学期才看到?”

    “可以这样说。”申屠城点点头,“去年开始,我的身边开始出现奇怪的东西,有些是被我遗忘了很久的,有些我甚至说不出来历。”

    “比如说?”

    “我的睡衣。这次搬宿舍,我的两套睡衣全都不见了,而现在用的那一套,却莫名其妙地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睡衣……”连巧也疲惫地揉了揉额头,“我不明白这能代表什么。”

    申屠城很理解她的感受,说:“起初我也以为这只是巧合,只是从我穿了那身睡衣的那天起,就开始做一些梦。之前我也做过,不过大多都是醒来就忘的,这一次却是越来越清楚。”

    “哦?”连巧也终于提起兴致来,“你梦见了什么?”

    “一个……男人。”申屠城说,“一个很漂亮的男人。”他的眼睛里有水波流动,他的发间有梅花的香。这些申屠城都没有说出口,莫名的,他不想和任何人分享。

    “还有呢?”

    “没有了。”

    接下来的一分钟时间里,连巧也用一种法律专业特有的无比犀利的目光审视着申屠城,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企图找出他身上的破绽。申屠城在这样的审视中淡定而坦然,连巧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很不一般。

    耐心地等她看完,申屠城问道:“你呢?找我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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