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箫吹梦寒》分卷阅读96

    张墨瑛缓缓点头,“大哥可还有什么心愿?”

    张墨瑾沉默良久,轻声叹道:“我记得父皇那里有过一幅虎彪图,你可知道现在何处?”

    张墨瑛一怔,摇头,“大哥都不知道,我如何得知?”

    “是这样。”张墨瑾终于流露出一丝淡淡的苦笑与茫然。

    那么,那幅虎彪图,父皇一直带在身边吗?所以任是他怎样找,也找不到。

    “瑛儿,大哥算不得是个好儿子,也不是个好兄弟,更不是个好父亲。若有来世……若有来世,你忘了大哥罢。”张墨瑾头也不抬的饮尽残酒,“这是你酿的吧,大哥很喜欢。”

    张墨瑛怔怔的看着大哥,大哥怎么竟可以冷情至此。竟是今生来世,都不愿再与他有半分纠葛了吗?

    萧瑟的秋风拂过衰草,静静的秋雨里,张墨瑾温淡的神情是那样遥不可及。

    良久良久,张墨瑛转身离开,一言不发。

    “瑛儿!”张墨瑾忽然叫道。

    张墨瑛足下微顿,没有回首。

    “竹儿是个好孩子,你莫要错待了他。”张墨瑾的声音很轻,恍惚带了无尽的怀念与暖意。

    张墨瑛一怔,头也不回的快步走远。

    凄迷的秋雨中,少年男女清朗无忧的笑声隐隐绰绰,却是越来越模糊了。

    西风南雁,一袭风雨吹散寒灰若许。哀哀的哭声在幽长的小巷间回荡,来往人群络绎不绝,却带不来一丝暖意。

    清冷的少年独立中庭,雨丝飘洒,犹显得寒凉。

    “楚兰庭,这里是柳家,你凭什么站在此地?!”

    “谁知道家主是不是他克死的,他居然敢来这里!”

    “就是,自从他出现,柳家接二连三的死了三任家主,不是因为他,还能有谁?”

    “赶紧走,仔细站脏了柳家的地!”

    “都怨家主,谁不知道他就是个克亲克友的逆臣贼子,居然好端端的迎进家门,这下可好,这孝服还没有脱下呢,又添一层孝!”

    楚兰庭仿佛没有听到这些刺心的言语,他透过月亮门看向不远处的灵堂,眸子深处是无尽的寒凉悲恸。

    这是他第一次堂堂正正的站在柳家,小叔说,他再不是天不收地不管的孤魂野鬼了,他有父有母,有家族有宗祖。

    只是他万没有想到,第一次以柳家子弟的身份进这柳府大门,竟是为了……作别小叔。

    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柳辰达是他小叔,他一直以为,小叔对他的看顾,只不过是因着师父。

    直到那一顿毫不留情的鞭子,小叔说,“如果你愿意,有了难处可以来找我。”

    紫蒙山一席话,竟是最后的嘱托。

    那日一别,终成永诀。

    “放肆!灵前喧嚣,成何体统?”清朗的声音唤回神志,楚兰庭凝神,是竹儿。

    “浛公子,柳家家事,只怕就算是您,也不便过问吧?”不怀好意的声音暗含不屑嘲讽,据说三爷在潜邸时便不得意浛公子,这浛公子屡经起落,尚不知前程何方,怕也不足为惧。

    “柳家之事,还轮不到尔等小辈置喙!”竹儿看向师兄身后的一干青年,声音威严冷冽,“只凭你们,没资格与本公子说话。”

    柳家几人不由得面面相觑,想要先行走开,却又心有不甘。

    “此地是先生灵堂,我无意动怒。”竹儿忍不住冷笑,“怎么,是想本公子请你们喝茶吗?!”

    人群如鸟兽散。

    竹儿担忧的仰头看向师兄,“走吧?”

    楚兰庭轻叹,“放心,我没事。不过小叔灵前,不愿生事罢了。”

    他们叫嚣,不过惧怕他楚兰庭入主柳家。跳梁小丑,不值一提。

    竹儿只怕师兄将那些话当了真,见状心中倒是一宽。

    诵经的声音平和宁静,青烟一缕,寒灰半盆。穿堂的风吹散白幡,竹儿侧目,正看到郑老先生蹒跚远去的背影。

    靠着墙,淋漓的墨迹未干,沉稳中透出沧桑伤怀,“死是等闲生也得,拟将何事奈君何。”

    竹儿眼中一酸,缓缓跪下叩头。画像中先生宽袍广袖,温和淡远。

    他再也看不到先生唇角那一抹戏谑的笑意了。

    悼文才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秋风吹打单薄的衣衫,漫天的雨声那样遥远。

    先生几番出入柳家,到了终是逃不脱这一层羁绊。先生从没有负气远走,而是一力担当。

    先生说,将他的骨灰带回襄山。先生他……不是不怨吧?可是先生永远都是那样万事不拘于怀的漫不经心。

    “……先生十二进学,禀资天纵,挽社稷于狂澜,酬知己以热血。争奈才命相妨,身世坎坷,几度飘零,江北江南。可敬风霜雨雪,洒脱如故;守清寒于穷庐,育子弟以世理,十载青松寒山,今已桃李天下矣!……”

    深山初见,先生站在师父身旁,一裘青衫,萧疏轩举。

    师兄弟夜话先生,言下不尽感慨钦佩。

    面对柳辰基,先生不经意流露的淡淡悲伤,还有那一声轻叹。竹儿与先生相处那么久,第一次知道先生也会伤心,也会心痛。

    可是自那之后,那样的神情便再没有过了。

    先生总是这样,纵便身受重伤,也不忘戏谑的笑了对他说,你若再哭,别说是我的弟子。

    呵,他何其有幸,能做先生弟子。

    “……浛识先生于稚龄,年少顽劣,资质驽钝。得蒙先生不弃,三番援手于危难之际。教诲谆谆,未敢一日而或忘。今弟子尚未成器,先生竟已仙去,大恩此生再难报矣!先生孝友自天,忠义由己,有经世之略,怀轨物之量;堪恨皇天无知,降此凶酷,交游行路,尚为兴叹,骨肉亲爱,岂可胜哀!虽言三界之间,孰不死生;然今四海之内,再无先生矣!……”

    竹儿呆呆的看着手中黄纸,耳边恍惚尽是先生笑意。

    “你该庆幸,这比起当初你师父对我,可是好得多了。”

    “自闭桃源称太古,欲栽大树柱长天。这是郑老先生的毕生所求,也是衡文书院每一个先生的志向。”

    “先生这里的七彩蝴蝶,独此一份,千两银子一只。”

    “竹儿,你向来随性,少的便是认真二字。”

    “先生早就说过,不能管着你一辈子。”

    ……

    江南烟雨,襄山云雾,京都繁华。没有人能够知道,先生慵懒优雅不羁的背后,究竟有多少情长。

    竹儿哽咽了抬头,师兄笔直的跪在灵侧,不肯落泪。

    他该如何告诉师父这一切,先生怎么忍心。

    “……江南秋花正好,蟹子将肥,澄湖水澈,襄山郁青,犹待先生而归也。”

    一批批的人来了又走,苍茫暮色中,烛泪无声,摇曳的火光犹显寒凉。

    “竹儿。”张墨瑛低沉的声音带了几许鼻音,他上前默默的敬了香,站在竹儿身旁,“我……来迟了。”

    轻尘在玉琴

    秋雨消歇,暗香浮动。张墨瑛看着眼前沉默的少年,声音不自觉柔和了些,“用了晚膳?”

    “是。”竹儿安静的低声。

    张墨瑛皱眉,这孩子从一早跪到而今,分明是粒米未进的,说谎话倒是利索。

    然而这次他没有斥骂,只是轻轻叹息一声,“我还没有吃呢,你就当是陪我罢。”

    竹儿诧异的抬头,想要拒绝,却找不到理由。

    清雅素淡的四菜一汤,张墨瑛只吃了两口便放了筷子吩咐,“多用些。”

    竹儿只是怔怔的捧着碗筷发呆。

    张墨瑛忍不住便要低声呵斥,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轻叹一声,“你随我来。”

    漫山枫叶随风旋转,暮色中,丝丝云雾,点点寒雨。

    夜色一点点加深,无星无月,山路寂静。

    桂花树下,青石碑前,不染纤尘。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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