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箫吹梦寒》分卷阅读72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一碰到酒儿准没好事!这下好了,他在兄弟们面前那一点子威信全都没了!

    竹儿懊恼地跺脚,“酒儿,你别胡闹!”

    善意的笑声四起,“原来是队长的老朋友呀,难怪……”张岩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迎面的雪球砸了一个正着。

    哄笑声中,竹儿被酒儿拉着跑开了。

    “关宁有变吧?”站在冰河边上,酒儿开口问道。虽然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竹儿微微一愕,苦笑道:“锦国向熙求和了?”

    “是。”酒儿长叹一声,“锦国声称愿与熙国交永世之好,不动干戈。熙国的皇上竟然应允了。”

    不但应允了,而且是松了口气般的欣慰无比。他情愿倾熙国之所有,结锦国之欢心。不到万不得已,他一点都不想打仗。那意味着永靖候将手握重兵,意味着他日日夜夜睡不安稳。

    “那这……是怎么回事?”竹儿迟疑地问。如果熙国和锦国结盟,这些粮车又是怎么回事?

    “熙国皇帝想要背弃盟约,永靖候坚决阻拦。我是奉楚军师之命带队前往关宁。”

    “胡闹!这太危险了!从此往东俱都被锦国所占领,就算是沿着山脉走比较偏僻,也会遇到小股的骑兵。你们才多少人!还带着这么多粮草!何况方才……”

    酒儿忍不住扑哧一笑,“还有你猜不透的时候?”

    见竹儿愕然,笑嘻嘻的说,“你放心,那里面装着的,都是沙子!真正的粮草……军师想必另有安排。”

    “啧啧,怎么明明是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你就笨成了这样?”酒儿不放过任何奚落竹儿的机会。

    这一次,竹儿却异常的沉默。

    好半天功夫,竹儿道:“跟着我的人,都是极可靠的,你只管使唤他们。此去一路艰险,你自己千万小心。”

    “你要去熙国都城?”酒儿反应极快,“你疯了!你是渊国的皇孙,你现在去,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我知道。”竹儿轻笑了摇头,“傻丫头,我是渊国的皇孙,他们处置我之前,也该好生考虑考虑才是。”

    他当然知道此去多艰。可是师兄还在熙国。

    “喂,别这样。你是女孩子,就算是要担心,也该我担心你才对。”竹儿又恢复了惯常的顽皮笑意。

    “女孩子怎么了?!”酒儿怒道,只是因为担心,这一声实在没有什么气势。

    “没,没什么。”竹儿连忙摆手,“你是不知道,那帮混小子都看呆啦。女儿怎么了,一样马上杀敌带兵立功,一样……”话还没有说完,竹儿落荒般往营地跑去。

    已经断粮三天了。

    城墙的雪被鲜血染红,一层叠着一层,雪化了,然后凝固成触目惊心的暗红色。

    天空阴沉沉的,寒风迎面扑来,夹杂着雪子,刻骨的冷。张载沛裹紧了衣服漫无目的的走在街道上,眼前时而是爷爷慈爱的微笑,时而是父王面无表情的叮嘱,时而是爷爷冰冷的愤怒,时而是漫天的火光,哭号,鲜血,残肢。

    张载沛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该怎么办?他是父王的儿子,可也是渊国的皇长孙,他究竟……还能怎么办?

    “娘,妞妞饿。”小女孩甜甜软软的声音带了不谙世事的天真。张载沛转头看去,巷子一角,一个女子跪在地上收拾不知从哪里淘弄出来的,发了霉的麦子。

    小女孩儿含着手指头巴巴看着那发霉的麦子,“妞妞乖,只吃一颗麦子就饱了。剩下的留给叔叔伯伯们吃。”

    “好丫头,咱不饿。咱不吃。”女子心疼地搂过小女儿,“你想呀,叔叔伯伯们吃饱了,就有力气打仗了,就能给爹爹报仇了,咱丫头最乖了,对不对?”

    懵懵懂懂的小孩子还不知道什么叫报仇,歪了头问,“给爹爹报仇了,爹爹就能回来看妞妞了吗?”

    女子眼圈一红,搂紧了怀里的孩子,“是。给爹爹报仇了,爹爹就能回来了。”

    “那妞妞听话,都不吃。”小小孩子的声音带了几分期待,“等爹爹回来,带好多好多饼子给妞妞吃。”

    张载沛再忍不住了,转身狂奔。父王!您看到了吗?!您这是在用渊国儿郎的性命做赌注啊!

    “世子爷!”忽如其来的声音唤住了张载沛。他面色阴沉地看了眼前的人,沉默片刻,提枪上了城头。

    他也是渊国儿郎,是张家的男儿,他宁愿战死,也不要再这样下去。

    傍晚的时候,张载沛被抬了回来,想见皇祖父最后一面。

    张奕玄面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长孙,“谁让你上的城墙?莽夫!”

    张载沛挣扎着要跪下,被张奕玄拦下,“还嫌伤不够重?”

    “孙儿的伤,自己清楚。孙儿甘愿。”无视皇祖父铁青的脸色,张载沛轻咳了说道。

    他知道皇祖父带他来是为了牵制父王,他也知道自己被父王利用了,他还知道他一日活着,一日就是鹰族人手上对付父王的筹码。

    他都知道。

    他拼了命地在战场上与鹰族人周旋,却只能换来父王的猜忌与皇祖父的不信任。

    他努力的想要做一个好儿子,好孙子,却没有成功。

    “孙儿,孙儿情愿一死替父王赎罪。求皇祖父……”张载沛感觉身体里的力气在一点点流逝,他用力咬了舌尖,腥甜的味道在唇间漫开,他的意识清醒了些,“求皇祖父看在父王一时糊涂的份上……看在至亲骨血的份上……饶了父王……”

    一段话说得断断续续,看着皇祖父冰冷的面容,张载沛还想要说什么,却急切间说不出一句话来。

    “值得吗?”良久,张奕玄一声轻叹。

    在他的心里,张载沛圆滑有余,胆量不足。他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孙子,一如不喜欢张载沛的父亲一样。很早的时候张奕玄心里就断定,这孩子圆滑世故,多谋善变,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也不是一个值得以大事相托的孩子。

    是他错了吗?这孩子圆滑的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热血。

    张墨瑾竟然能养出这样一个儿子来吗?

    值得吗?张载沛苦笑。值得与否,重要吗?

    意识渐渐涣散,张载沛的眼前恍惚出现父王的笑容,温暖明媚的,宽大的手握住他执笔的小手,一笔一划浸润着温暖。

    父王知道他的死讯,会伤心吗?又或者,只是冰冷的不屑与愤怒吧。

    不伤心也好。不伤心,他就不会有牵挂,这一世的父子,就这样吧。

    看着安静的孙儿,张奕玄沉默良久,轻叹,“告诉所有人,皇长孙,牺牲了。”

    “皇上,按计划行事?”明渊面无表情的跪下,语气平静。

    这一次,张奕玄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神色间流露出一丝疲惫,与脆弱。

    谁能定风波

    风雪路漫,竹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里,偷眼看了径直向前走面无表情的师兄,忽然哎呦一声跌坐在雪地上,“师兄,竹儿疼。”

    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巴巴看着楚兰庭,楚兰庭不为所动地继续向前走去,只是走了几步见竹儿当真就这么坐着没有跟上,眉间微蹙,面上隐隐有了一层薄怒。

    “起来。”

    竹儿仰头,“师兄,竹儿脚崴到了,疼得厉害。”见师兄无动于衷,旋即委屈的小声道:“竹儿跑了这么远的路来找师兄,师兄却理也不理竹儿。如今渊熙两国都在紧要关头,师兄就算是不想理会竹儿,总要以大局为重吧?”

    楚兰庭不耐烦地一把拎起竹儿便向前走去,竹儿见师兄当真气得狠了,不由小声嘟囔,“我自己会走。”

    楚兰庭冷哼一声指了他道:“再敢耍花样,你试试?!”

    竹儿缩缩脖子,到底不敢多说。师兄向来纵着他,往常这招也是百试百灵,可真生气起来,他亦是十分惧怕的。

    这算是什么?他担心师兄,千里迢迢地跑来,结果被师兄一顿训斥,竟像是看管小孩子一般将他管禁在身边,早知道——想想师兄看到那封伪造国书的脸色,竹儿心有余悸地收起了满腔的愤懑。

    无论如何,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脱师兄的手掌心。

    跌跌撞撞地跟着师兄向山谷走去,转过一片松林,眼前是一座青瓦白墙的小寺院,茫茫一片雪雾中,幽谧无争。

    石阶生苔,深山古寺安静中带出几分萧瑟意味。寺院的门是锁着的,竹儿犹豫了要敲门,却见师兄手上微微用力,竟是硬生生将门给撞开了。

    迎面一道寒光,“我说过,再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竹儿想也不想就要蹿到师兄身前拦下这一剑,却被楚兰庭轻轻巧巧的拉在了身后。

    楚兰庭一动不动地站着,清冷的声音说不上如何严厉,却极是笃定,“把剑放下。”

    竹儿这才看清楚面前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身粗布短衫不改的豪气,比他也大不了多少,手执寒剑站在门口,像是一只倔强骄傲的小豹子。

    楚兰庭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眼,兀自走进了院子里,淡淡的冷哼声带了几许不屑,“秦二公子也就剩下对自己人动手的出息了,可是?”

    秦嵱枫冷笑一声,“你若也是来劝我的,大可不必。”

    楚兰庭冷淡地,“我不是劝你,是命令你。”

    “你!”秦嵱枫忍不住涨红了脸。秦嵱枫是永靖候爷的庶出次子,极是桀骜不驯的人物,惹急了能把皇帝拉下马,与父亲永靖候爷更是势同水火。此番锦国来使,皇上快马连下了三道圣旨招永靖候回京都,旋即下令软禁,若不是军权还在楚兰庭和秦嵱枫手中,只怕已是凶多吉少。父亲有难,作为儿子的秦嵱枫却只身躲进了这山寺里,任谁来都不肯见。

    若说方才秦嵱枫对楚兰庭还有几分敬畏的心思,此刻却只剩下愤怒,“于公,你不过只是一个渊国平民,于私,嵱枫家事,于你何干?!”

    这话说得极是刻薄了,楚兰庭却只是淡淡地道:“于公于私,我都是你父亲帐下军师,你也算是个磊落的,我究竟有没有这个资格,你心里清楚。”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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