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渊记》分卷阅读27

    ☆、囚马

    花九一直觉得慕青渊应该是不在人世了。

    刘佐前两天来了信,拆的时候抱了本就不多的希望,看完信了依然是相同的结果。还有什么好说的,铁定就是魏秉搞的鬼了。

    果真是,信不得你。

    没办法亲自联系解秋寒,这时候与他接触只怕也是害他。好在还有个信得过的刘佐,传的消息可信度也是足够的。这意思是,没什么回寰的余地了。

    那日与长逸帝坐在湖边,说完这段长长的故事,两边均是沉默了半晌。

    到最后长逸帝什么也没说,只说了句先走了,丢下了花九一个人就又乘着小驾回了宫。

    花九大约也能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不由得高兴却又感伤,喜的是长逸帝懂得了自己心中郁结的是多大的一个梗,也知道它有多难消去,以后可能不会这么明显直白的要求自己。忧的又是失了这份真心的宠爱,说不想要帝王的恩宠,那是假的。二者取其轻,最后还是想要护着心中的那个人。

    长逸皇帝闷闷地回了皇宫,路上一言不发。两个侍从眼亮,一点也没有烦他,直接将车赶回了御书房。

    原以为,自己对他只是单纯的欣赏喜爱,过不久却发现还是抑制不了想将人掠为己有的私心。于是想改变自己,努力的争取他,以为可以用心,用爱,让他消解了心中烦闷症结,能让那人全身心的属于自己。

    听了冗长的故事,突然明白了这事儿似乎不这么容易改变。

    而此时花九也闷在自己的书房里,刘佐的信那日看完了便烧成了一纸飞灰,残存的些许黑屑在灯碗里沉沉浮浮,好似久久不愿消去。

    以前,哪怕是恨魏秉硬生生的隔开了彼此,哪怕是对他这种蛮横跋扈的作风极度不满,但怎么也念着他留着慕青渊那条命,这才低声下气静下心来受着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恩泽。既然你魏秉都能做到这步绝地,那我自然也没有理由,再跟你好生相处了。尽管从一开始就不明白你非要把我一手培植起来的缘由,但是既然是自己作下的业因,你自然也要做好准备受这业果。

    慕青渊带着骆辰拨的五百军马,出了大营就朝着正北去。

    狠下心来硬起的心肠,被朔风刮得生疼。简直无法面对曾经是一同并肩的兄弟们,哪怕是异族,也曾是生死与共的人们。拿三年建立起来的兄弟情,孤注一掷地去换回京城的机会,慕青渊啊慕青渊,世上除了你,怕只有疯子才做得出来这种事情了。

    行了十数里,一处狭长的两山夹涧穿过,名曰囚马关,出口平地上大本应该是匈奴大营的驻扎之地。先遣

    的三名探子去了回来,却报告的是此处空无一人,连扎营过的痕迹都没有。大漠多风沙,只怕是他们改了地方扎营,时日不短,那些朽木碎石,应当都是被风沙掩去了。

    慕青渊听着这么说,心里却是止不住的起疑。这个地方,原本是肯定不会弃掉的,这里离凉州卫只有十多里,进可攻退可守,是最近于天昭地盘的要塞了。匈奴王千芒也说过,失了这个地方,我族也就只有再收拾东西滚回大漠深处去了。死也得守在这里,这将是我拿下天昭的头一站地。

    所以,不可能是现在这样。

    哪里不对!!

    “停下!”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慕青渊忽的大吼了一声,当即勒住了马缰。身后的军士俱是一惊,一片马儿受惊的嘶声,回荡在谷涧里。

    领头慕青渊一脸疑惑,眉头紧蹙。大家对这里的环境本就是一无所知,面对陌生的地方多少有些紧张,再加之唯一一位算得上熟悉环境的人现在的怪异表现,其余军士自然也是大气都不敢出了。朔风夹杂砂石,从囚马关呼啸而过发出呜呜的悲鸣,莫名的诡异气氛蔓延开来。

    烈风呼啸的声音渐渐变得贯耳,好似有隆隆马蹄声夹杂其中。

    百尺山崖矗立两旁,抬眼便是一线天。烈风裹着地砂石划过脸庞,等到慕青渊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来看时,巨大的山石已经从山崖上无情的匆匆滚落,隆隆声响震碎口眼,军士们慌不择路四处奔逃,践踏哀嚎,一时间崖下之景,竟似人间地狱。

    慕青渊大声呼喊,却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被慌乱的人群挟着往出口撞去,面对他们的怎么可能是一马平川的康庄道,慕青渊在慌乱的人群夹缝中,看见了那些裹着兽裘手持弯刀的熟悉面孔。他们的眼里带着成功与嗜血的兴奋,几乎就要放出绿光,高高举起的闪着寒光的利刃毫不犹豫的斩下,一批批试图突围的将士就此被砍下马去。

    万夫莫开。

    谁知道狭窄的囚马关外,等着的会是多少匈奴勇士。区区五百人,大部分都是初上战场的新兵蛋子,遇到危险失了理智,更别提再行组织起来抵抗。

    这时候谁先涌到关口,谁就先被杀。面前高高堆积起来的软软的人尸马尸,让剩下的慌不择路的人突然明白了这个状况,于是余下的百人,开始渐渐后退,以向心之势慢慢退到囚马关正中,成了背对背的阵势。匈奴将士步步逼近,离了十米不到,突然停住了。

    大概是想俘了这群汉人。

    慕青渊站在人群最前端,已经是满身血尘了。直直的盯着这群不知为何突然停滞下来的匈奴人,等着他们的下

    文。

    对面的将士群里一阵轻微的骚动,齐齐的让开了条路来。一个人驾着白驹,身材魁梧,从阵伍最后见见的走到了最前,身后让开的道路又再次合拢。

    “果然是你。”慕青渊平静的说,“岚肆。”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对方声音冷峻,却又有竭力掩饰的味道在其中,“既然到了这步田地,我便不问其他了。你们降不降?”

    “若是降了,我身后的这些人,真的能保住性命么?”慕青渊犹豫着。

    “你觉得呢??”岚肆冷笑,“教我们这么做的,可不是别人啊。”

    “若是不降?”纵然知道对方的行事作风,还是有不死心。

    “那就当场诛杀。”

    “包括我么?”慕青渊突然笑了。

    “你这叛徒!”岚肆突然暴怒,身下的白马好似感知到主人的心思,抬起前蹄长嘶一声,双蹄落地之后不停摩擦地面,一幅要进攻的模样,白马的主人从身后抽出一根长鞭来,指着慕青渊道:“你投靠天昭,背叛大王!你知道你这么做有多么无耻么!?”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包括我?”慕青渊没有理睬对方的责难,直接插入主题。

    对方撇了撇头,咬着牙道:“是。”

    慕青渊转过头看了看剩下的一百多名将士,他们脸上有惊慌,恐惧,难过,有的脸上有无畏。

    但是不管如何,你们的生命,都将终结在这里了。

    “我跟你走。”顿了顿,还是想争取一下,身后的这群人,毕竟无辜,“我跟你回去,你把他们放了。”

    “他们知道了你与我们的关系,回去之后你的秘密就暴露了,你一辈子都回不去天昭。”

    “我都跟你走了,怎么还会有想回天昭的想法,就算有,千芒也不会放我去。”慕青渊道,“他们都是无辜的。”

    “他们都是战士,哪里有无辜可言。他们来就是为了杀尽我族人,灭了我大匈奴国。从何谈起无辜来?”岚肆反唇相讥,再不与慕青渊废话,顺了马缰让开一条道路,直勾勾的盯着慕青渊。

    慕青渊犹豫了片刻,慢慢地从匈奴勇士让开的小道里走过去,不敢再回头看自己带来的兵士。

    岚肆悠然跟上,举起右手,做了个握拳的手势。

    杀降而已,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所以悄无声息,只有烈风哀鸣。

    ☆、季晚

    “对不住了,剩下的路,不能让你看到。”岚肆给慕青渊眼上亲手蒙了黑纱,“千芒让我把你送过去。”

    “嗯。”慕青渊似有若无的应了句,继又说道,“我不大想见他。”

    “你也知道你这做法很是无耻么。”岚肆说了这句,慕青渊便听见前面嘈嘈杂杂,队伍开动了。

    “我知道千芒舍不得杀我。但是你呢,你为什么不杀我?”蒙着眼感觉不到周遭的景什,只好不停地说话来以找到存在感。

    岚肆的马在慕青渊左前侧,听他这么说,便回过头去看了眼。那人眼上蒙了黑纱,一双眸子隐在背后,自然看不到自己是什么样的眼神。这个人,这个人当年被千芒莫名其妙的带回了宫,宠信之至。岚肆等一干人,都是随着千芒成长起来的将领,可谓手足,生生被这个新鲜的外族人夺了大半宠信,当然心里都是郁结妒恨,鼓足了劲儿要看清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那时匈奴与天昭失交多年,各自都是休养生息之时。渐渐发展过程中,周遭别的国家也偶尔来犯,小磕小碰在所难免。身居大漠,水源则是最重要的资源,邻居鲜卑与匈奴曾约定以沐河为界,互不相犯。结果天灾**,巧逢当年大旱。匈奴国稍偏上游,河水尚算得够用,等到那弯弯曲曲的小河一路蜿蜒到鲜卑境内,几乎已能用小溪来形容了。沿河牧民无法放牧生存,只好赶着牛羊往上游去偷水。一来二去自然被发现,越界关乎的是国家尊严,可不止让你喝两口水这么简单。夏日来临,老天依旧没有降雨的意思,周边的人民纷纷往唯一的小河边赶,你争我抢,冲突立现。

    草原牧民民风剽悍,拿起刀个个就是骠勇的战士。消息传到千芒耳里时,沐河边早已经是剑拔弩张之势。鲜卑王当然也不是吃素的料,两国史上为争夺水源发生的战争不计其数,一到旱年就要重演这么一出。两边掌权者反应都异常迅速,生怕自己的子民吃了亏,几乎连夜就派了兵将,披星戴月的赶过去。

    千芒挑了岚肆与慕青渊。

    鲜卑国力本就不如匈奴,常规战争打打作罢,甘霖一来,各自就高高兴兴班师回朝。当然这是岚肆的想法。

    慕青渊可不这么想,他清清楚楚的知道千芒心中的蓝图,他也知道匈奴人民渴望一直安居乐业的心愿,那么,让我从这里开始,和平,永远是建立在血腥杀戮之上。

    岚肆知道慕青渊的想法之后,大呼惊讶不可的同时心里却也明白了千芒的信任从何而来,这才是真正懂得他雄心壮志的男人,这才是他梦寐以求雄图霸业的开始,自己此等原来只是坐井观天之辈而已,永远安逸于暂时的和平幸福。

    岚肆跟着慕青渊体会了一把肆意杀戮的感觉,从屠了

    那个叫做季晚的城市开始。夜袭。那是沐河边最大的城市,万千兵马冲破守城兵卫,呐喊着践踏屠戮手无寸铁的平民,火光冲天哀嚎满地。多少人还在睡梦中便被困死在火烧的牢笼里,更多的人冲出大门迎来的却是迎面一刀,血从脖颈胸膛喷涌而出,灌满了弯刀的血槽。

    心中闪过的恻隐不忍被杀戮的**蛮横盖过,不留丝毫。那些是国家的敌人,他们夺了我们的土地,我们的水源,我们的草场,他们让我们的同胞无法生存下去,他们该死,他们该死!

    这么想着的岚肆再也听不到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号,再也看不到奔跑逃命的妇孺眼里流下的热泪,心中只留了一个字:杀!

    杀了他们,我的同胞就能独占这片水源,杀了他们,我们就能占领这座城池为己用,杀了他们,那个人的梦想就近了一步。

    千芒。

    岚肆一路冲杀肆虐,身后的骑兵被他的豪壮感染,亦是勇猛非常,马蹄踏过,寸草不留。慕青渊守在城外,手里握着一万铁骑。备着里面的人做困兽之斗。千人之城,何须万人之兵。

    城南到城北,入城的匈奴骑兵兴奋过余,好似觉得没有杀够。直到倚着城墙回过头来望着,火光映红了他们的脸庞,照得这片小城如同白昼,耳边传来火烧的朽木崩塌的声音,噼里啪啦,人烧着,大概也是相同的声响。

    岚肆忽然被吓到了。

    刚刚那个疯狂的自己,真的是自己么。这些人,不是跟自己的家人一样吗,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有着自己的骏马与牛羊,他们也会在落日中缓缓起舞,唱起天籁般的牧歌。小孩子牙牙学语,温柔的母亲叙叙呢喃。平静祥和的落日之后,本应当是安静的长夜,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可以看到明天壮丽的红日。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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