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渊记》分卷阅读14

    “原来你也是半夜饿了,起来找吃的?还是颇有情趣嘛,月光清幽,配上陈年老酒。”慕青渊斜眼乜到桌上的酒菜,调笑道。

    “那是下午摆的,一直没动,也没让人收去,早就凉透了。”解秋寒盯着月亮,话中有道不出的感伤。

    “无妨,能顶饿就行。看你恍惚的样子,不如一起喝两杯?”慕青渊被解秋寒感染,突然就发了酒兴,既然不高兴,那就让酒陪自己高兴高兴。

    “也是。”解秋寒笑得释然,说着便就着桌上的碗倒满酒:“咱们两好久都没一起喝酒了。”

    “我可是刚醒,可不想马上又醉死过去。”慕青渊苦脸,“就是陪你喝一喝,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说给我听听。”

    “也不枉我一直羡慕你的大大咧咧,难得糊涂,有时候看来确是福气。”解秋寒先自斟自饮,“义父这么去了,留下这么大一桩生意,我那边还有事没法顾着,但是你……”

    “当然是我来接。你那边比这里更重要,怎么能丢?我向来帮着义父打理这里,你就不用担心了。还说什么难得糊涂,我可是什么都想过。”慕青渊说得轻快,端起碗先灌了一口,却被辣到得几乎流泪,“这是什么酒,这么烈?”

    “义父他老人家的私藏,放了好多年。”解秋寒说:“人家是道女儿红,咱们家居然有男儿红。”

    “得了吧,明明是他自己想留着没事儿小酌一杯的,倒给你享用了。”慕青渊嗤之以鼻,却又突然落寞下去,这样子的玩笑话,说着就好像他还在世上一样,可他明明就已经不在了。

    “你不也一起喝了?咱们可算是共犯。抓着了也得一起挨打。”解秋寒说着便笑起来,慕青渊也跟着笑,好像就想起了小时候因为贪玩儿一起挨打四处逃窜的时光。

    笑着笑着,就好像闸门突然关掉了一般,安静了下来。静得连风过耳的声音都听得仔细。

    “青渊你,明明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沉寂半晌,解秋寒突然一句。

    “我知道啊。”慕青渊喃喃:“我知道的……但是,你要我怎么办?”

    “我不知道,所以我

    在这里呆坐半夜,却依然想不出。换在我身上的话,大概我也会不知所措。”解秋寒看看慕青渊的脸,从小看着长大的兄弟,向来都是自在随性,从未见过他这么苦恼的时刻,越是如此便越为自己的无力感到哀伤。

    “换在你,大概你会先以事业为重吧。你一直都是这样的。”慕青渊直视他,月亮躲进乌云,此时的解秋寒面貌模糊一片,什么表情都看不到。

    “并不是的,把你对小九的心,放在我与宣白身上,你就能明白,我与你,其实一般无二。”月亮从乌云中钻出来,解秋寒的脸孔坚毅硬朗。

    慕青渊觉得坐得久了身子有些僵硬,便站起来绕着亭子走了半圈,靠在廊柱上:“义父说,花九是个好孩子。让我这个做哥哥的替他找个好人家的姑娘。哈哈。”

    “义父他,不知道你们的关系么?”解秋寒显然被这个消息惊倒,这二人这么明目张胆,原来在家里竟是一直秘而不宣的。

    “嗯,不知道的,我这次回来本打算对他说的。结果,还没等我说出口……他临终时对我说,这个镖局,让我与花九一同经营,哪怕是懒惰如我,混口饭吃还是可以的。”

    “若是他知道,他会支持你吗?大概是会的吧。”解秋寒自问自答,“当年他一开始这么反对我们到最后接纳我们,甚至将宣白当儿子一般对待。老人家不知道是经历了怎么样的斗争。有了我的前车之鉴,对于你应当更加包容才对。何况花九这么讨人喜欢。”

    “是啊,可能是吧。花九这么讨人喜欢,这么讨人喜欢。”慕青渊笑着念叨:“唯独不好的是……他是魏秉的儿子。而且,你知道吗?秋寒,我一直在想,我这么一厢情愿的想去救他回来,但是我一直不知道,他是不是愿意跟着我一辈子。他会不会被宰相的权势所迷惑,你知道的,手握大权,又有谁不爱?我这么贸然的去,会不会反而被责为毁了他的前途。”

    花九在马车上打了一个喷嚏。

    “你在侮辱花九。你不相信你们之间的感情。”解秋寒的声音突然变得冷峻:“如果你这么怀疑着,你就不要去。你去了也救不成,因为你打心里就不相信他对你的爱。”

    “我相信,我相信他,也相信我们之间。但是我不相信我自己,我恨我自己此时的无用,我拼尽全力不能碰到他一根汗毛。花九只怕也是因为担心我,所以才对我摇头。”慕青渊双手锤头,几乎垂泪。

    解秋寒看他这个样子,一时词穷,想不起任何话语来安慰或是鼓励。是的,他明明都想到了,他确实也是无路可走。

    “所以,秋寒。”慕青渊抬起头盯着他道:“我现在不会去送死,这不代表我不爱他,不想救他。我要先让

    自己强大起来,我需要一个周密完全地计划,以保证我能一举成功。所以现在,我要用心的经营这个地方,我要先让义父能放心的走。”

    解秋寒仿佛看到慕青渊一瞬间就长大了,再不是以前那个毛手毛脚的小子。只是这个事情说起来比做起来容易得多,花九要等到你几时?但若是相信的话,倒也没有什么办不到的。

    一连七八天,花九一个人闷闷的呆在马车里,没日没夜的赶路。偶尔会车队会停下来休息,却也没有下车去看看的念想。每天到了时刻就有个可爱的小丫头过来送饭,虽是在路上,吃的也不算简单,餐餐都没有重复的菜色,可见用心。

    马车外面装饰得越是繁复,里面就越是阴暗无光。把帘子放下来里面就跟黑了夜没什么两样。赶长路用的马车里面的设计并非是为了坐,而是直接能让人躺下,褥子铺得满,花九便躺在里面没日没夜的睡。睡醒了就坐起来背着墙抱着双膝发呆,当初自己对着慕青渊摇头示意不要追上来,看来是他听进去了。一路上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难得慕青渊变得沉敛了一回。只是虽如此,自己心中却有些淡淡的失望,这是什么矛盾的心态?还是别来的好,宁愿你一个人好好地活着,别来送死。

    魏秉一直没有过来看过花九,也没有唤他过去,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打算。倒是小丫头十二三岁,相当伶俐,餐餐过来时悄声唤起花九,然后等着他吃完饭再将餐具收了去。停留的时间虽不长,但也总有机会找话对花九说,时而谜语时而笑话,这算是一路上唯一的慰藉。

    之前赶路赶得急,一路上没有停留。一晃过了十多天,大约离京城也不远了,这天傍晚,太阳差不多落山,小丫头的笑脸却没有如约而至。倒是车队慢慢的停了下来,听着四周渐渐有了人声,看样子是进了某个城镇。七拐八绕,不知在哪里停了下来,小丫头蹦蹦跳跳地过来掀开了帘子,笑得甘甜:少爷,咱们到徐州了,老爷说停下来歇一歇。

    花九点点头算是应承,好多天来头一次下车,掀开帘子光线好生刺眼,小丫头双手扶住了他。用力的闭了闭眼再睁开,便适应许多,环视四周青砖大墙,乃是后院模样,料来是哪家客栈的后院了。除了自己与小丫头,其他人陆陆续续都已经进了前院。终于,到了直面魏秉的时候了。

    进了房子里才发现根本就不是自己想的那回事,却又兀自笑道,堂堂宰相,怎么可能带着大队人马住客栈?那正堂上一边太师椅可正是魏秉,另一边乃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二人谈笑风生,当是旧时相识。

    周遭的人都是生脸孔,花九畏畏缩缩有些不习惯。倒是小丫头把他往前推了推,这一推不要紧,这

    么些许不平常的动静给魏秉看在了眼里。花九站在一排整整齐齐的人之间显得突兀非常,魏秉对那老者说了些什么,然后挥了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这一路也累了,我们在徐州休息一日,明日出发。

    众人皆应,然后散去。花九也想跟着人们就这么散了,转身向往门走却被叫住,魏秉正招手让他过去。小丫头也随着刚刚的人下了去,厅里就只剩了他们三人。

    白发老者露出不悦的神情:“明日便走?十多年不见你过来一趟,竟是如此匆忙,不留些时间给老头子叙旧么?”

    “怎么敢,只是这次事出紧急,我去应天乃是接我寻儿,裴公你还记得吗?”魏秉将花九往身旁拉了拉,好让对方看清楚。

    “寻儿?魏寻?难不成是……”老者恍然想起:“难不成是多年前我送出去的那个孩儿。”

    “正是他。”魏秉显然对老者的反应颇为满意:“见过裴公。”

    寻儿?你可没告诉过我我叫魏寻啊!!?突然杀出来一个名字谁知道你在叫谁?花九心中很是郁结,不过好歹脑子还是够用的,魏寻当然是除了自己再没有其他人了。不知道这裴公到底是什么身份,先见过了再说。

    “晚辈魏寻,见过裴公。”花九学着江湖架势做了揖,都是从慕青渊那个流氓那里学来的。却不想惹得裴公哈哈大笑,直对魏秉说道:“你这寻儿长得虽秀气非常,不过倒是颇有江湖豪气。难得难得。”

    “这些年他都跟着些舞刀弄枪的人,所以难免有些匪气,裴公切勿见怪。我也怪自己办事不力,这么多年才将他找了回来。”魏秉如是说道,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花九听魏秉这么说着实生气,怎么到了这人嘴里自己以前跟的人都变成了匪类?不过嘴长在别人身上也奈何不得,何况这人还跟那家人有仇。

    “这事说起来还得怪我,当初要是我能找个更稳妥的人家,后来也不至于出这些差错。”听这话的意思,当年似乎就是这裴公将自己送出去的,或许他能知道更多?

    “裴公切勿这么说,当年若不是裴公以身相保,我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何况为我魏家留住了血脉,这份恩情是怎么也还不清的。”魏秉说着就站起来,倒真是一副谢恩的架势。

    这两人这么聊下去估计得聊到天亮,有一句没一句却都是不着边际的家长里短,当年的事情刚刚一带而过就再没提过。自己站在旁边一句话也插不上,听着他两人聊天当真是无聊透顶。不过这二人也是十几年没见,聊着聊着也扯到了一些陈年往事,花九假装无意实则用心倾听,终于大约的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当年慕公正是处于权力极顶,皇帝昏庸软弱,沉溺美色,甚至整日净想长生不老

    之事。朝中有一派官员亦是投其所好,日日进献丹药,吹嘘有长生不老,金刚不倒之功。皇帝每日留连后宫,几乎不上朝,事事信得过慕公这三朝老臣,几乎是到了听之任之的地步。

    这样的日子也没过太久,皇帝体内药性紊乱,身体日渐虚弱,半年不到居然就驾崩了,而且由于连年纵/欲,竟没有子嗣。唯有找了本是皇帝亲弟的北方藩王之子即位,那藩王向来手握兵权,负责镇守边疆,可谓重权在握。本就对一力把持朝政的慕公颇有不满,却又无法施为。这下自己幼子即位,岂不就等于国政大权落到自己手中?持天子令诸侯,这下他也尝到这畅快的滋味。

    慕公纵横朝野多年,自然不会就此束手就擒。朝野里分为两派,奏章弹劾满天飞,看不见的刀光血影。

    新帝自然不能亲自动手对付这劳苦功高的三朝老臣,便暗地里扶持了代理人,此人就是魏秉。那时魏秉只是个小小言官,但是心计权谋无一不通,唯一缺少的只是一个契机,新帝上位,朝中党派纷争不断,正是天赐东风。小言官魏秉看准了时机,拉拢党派的同时给皇帝上了一道奏折,以犀利无匹的笔墨掏心挖肺地写了一篇一边倒洋洋洒洒三千文的“帝党必胜论”。新帝心花怒放顿时决定此人就是此后帝党之首,吾之亲信耳。

    朝中之事说来是血雨腥风但归根结底也就是皇帝的好恶问题。魏秉接着皇上的东风扶摇直上,明目张胆的拉帮结派,当然都是在皇上的授意下。短短几载已经有压过慕公的趋势,此时慕公早已是廉颇老矣心力交瘁,只愿全身而退,拱手让贤。

    但凡对官场有些了解的人,皆知道妇人之仁终将害己,留得你一丝希望难保你东山再起。

    魏秉深谙此道,一心赶尽杀绝。慕家被逼到墙角只得做困兽之斗,那时慕青松将儿子送到退出官场多年的老友陈忱身边,而魏秉就将花九交付给了裴公,让他寻个可靠人家托付。天下事总是这么巧合,两方选择了同一时间动手。只是魏秉背靠大山,慕家却是咫尺悬崖。魏秉带着大批官兵来慕家抄家时,慕家人计划好的火烧魏家楼也正式开场。

    结果便如后来所见,慕家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而魏秉就正式坐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宝座。

    不巧的是裴公将花九托付的那家人,后来不知因什么变故失散,自此再也没有消息。

    ☆、熟悉

    裴公与魏秉二人忆苦思甜欢愉无限,月上西天明明灭灭。魏秉终于觉得留着花九在这里一言不发的只倾听似乎有些不合适,温和地让他下去先歇息。花九站了半晌该听的也听得差不多,脑子浑沌略显困乏,拱手致意之后便退了下去。

    门口有下人负责带路,领着花九路过前院走去西厢房,夜色深沉走得慢,四下静谧无匹,深秋时节连虫鸣都鲜有了。花九一思索,便和这下人搭上话来,大略的问了问裴公的身份情况之类。只是这下人刚来不久,只平时负责打杂,对裴家的情况也不甚了解。只知道裴公以前也是一个言官,年纪大了就功成身退,已经在徐州休养了好多年。

    到了地方,那仆人躬了躬身就退下去了。西厢房里灯火通明,看来并不止他一个人住。因着住在别人家里,也不能苛求那些虚礼。推门入内,发现小丫头已经趴在堂厅的桌子上睡着了,连花九推门吱呀的声音也没有吵醒她。

    花九看小丫头睡得踏实,也不忍叫醒,又怕深秋夜凉这么睡着会得风寒,还是拍了拍她,让她去床上歇着。这西厢拢共三间房,除了堂厅就左右两间卧房。自己睡一间,小姑娘应当就是另一间了。小丫头睡眼惺忪,双手半握拳揉了揉眼睛,朦朦胧胧看见是花九这才猛醒,口中忙道:少爷不好意思我……我一不留神就睡着了。

    “不打紧的,你在这里趴着夜里肯定会着凉,去床上睡着吧。不用管我。”花九对着小丫头淡淡地笑,可能这几天下来,潜意识里就把小丫头当成了信任的人。

    “那……既然少爷回来了,我就退下了。下人住得远,晚上有什么事情也不知能不能照应到,出门在外,少爷就多担待一下。”小丫头年纪不大,说话倒颇像大人。

    本以为是住在两隔壁,听意思原来小丫头不与自己一起睡啊,想着就问出了口。

    小丫头就笑他:少爷真是,我们下人怎么能与你住在一起?这西厢是上好的客房,当然是老爷跟少爷住。

    老爷……跟少爷?意思就是晚上自己跟魏秉一起住?

    “哎你等等……”喊声也没拉住小丫头蹦蹦跳跳的身影,就看见她消失在转角处。确实是常理,自己少见多怪罢了。一起住就一起住吧,一起住又没有什么不好,反正以后也要一起住。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一点睡意也没有。这种夜晚,慕青渊你,是不是也一样。

    东想西想也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屋外吱呀开门声,听得出走路动作皆是小心翼翼,应当是魏秉回来了吧。自己的房间早已灭了灯,堂厅里的烛火却一直亮着等着他回来。人影打在窗格纸上,魏秉似乎在花九的屋外徘徊了一会儿,然后掀帘子进了来。

    花九赶忙闭

    上眼睛装睡,浑身战栗紧张不已,月光依然明亮,隐约能看清楚屋里陈设。人影慢悠悠的移了过来,站在床边,半晌没有动静。花九心跳得极快,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却又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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