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水》分卷阅读6

    因此暻洛这才把大行司主司人汪铎召进宫来。

    汪铎作为大行司主司,礼遇外宾之事向来都是由他负责的。襄邑远道而来的使臣一行,从吃穿到用度出行一直都由汪铎全权操办,暻洛对此并不操心。只有在关于随嫁品的处置上,汪铎请示过圣上,暻洛示意那百箱珠宝就由诗缈公主自行保管,留或送都不必过问。

    难办的大概就是那二百石珍果,吃又吃不下,放着坏了又不好。汪铎思前想后,就请旨让内务司分管送给皇城里或者封地近皇城的几位王爷公主家去,还有几位大人也受了,剩下还有许多没来得及分配的就让膳房做成果酱果脯一类东西多留存一段时间。

    见皇帝问道关于关于襄邑一事,汪铎畏畏缩缩低着头如实禀报。可怜他一个老人家,着实摸不清圣上心思,就只能事无巨细一通说。暻洛一边听汪铎废话连篇,一边打着哈欠。

    汪铎平铺直叙找不着重点,说得口干舌燥到无话可说□□晾着,直挺挺站在皇帝跟前,紧张得直冒汗。

    暻洛叹了口气令小太监笔墨伺候,提起笔来刷刷就丢给汪铎。

    汪铎始终神经紧绷,见皇帝飞来一张纸也算是反应迅速,那宣纸轻飘飘朝着他过来,连忙扑上去三抓四扯终于捞到手上,展开一看终于明白了。原来说的是对附属国初次朝贡的赏赐。

    暻氏大国慷慨,暻洛拟旨给得几样奇珍异宝都是百年难寻。其他真金白银更是给的爽利。只是关于最后一条,汪铎还是不明白。

    随行伺候的三十人,只留下三名女宫人,其他全部随全部赏赐回归襄邑,这为的是什么?

    “去到哪里总不如故乡,让他们回去不是更大的赏赐?”暻洛笑道,仿若无害。

    “圣上所言极是!”汪铎焦心得满头是汗,连忙一抹额头,也嘿嘿扬着老脸一笑,连忙点头应允。

    暻洛好像心情不错,也就笑着摆摆手,让汪铎麻溜的滚。被放过一马的汪铎哪里还敢多呆,叩谢皇恩就一溜烟跑得没影。汪铎一走,暻洛也令小太监退下,小太监离开时将门带上。暻洛一边把玩着手上的狼毫小笔,眼也不抬,也不知向谁问道,“这事你怎么看?”

    满室静谧不像还有旁人的样子。只是不稍片刻,有一人从内室里缓缓踱步而出,正是暻祥。他手里捧着一本看了大半的藏青色线装的书册,一边走着也不忘把书上因为大意而折起的页角铺平。

    他将书册放下,朝暻洛抬了抬眼又低头去翻几页,“急哄哄把我叫来就为了这事?”说着,不由自主翻了个白眼。

    襄邑与暻国相接壤。地处暻国边境之南。仅有五府之大。早年间两国贸易往来密切,两国居民百年来都相安无事。可惜襄邑新君野心勃勃妄图北征,竟向暻国进军。只是暻国又岂是容人拿捏之辈。一击就将北征战队打得溃不成军败退三百里。

    襄邑新君诗无为了保全实力,见暻国无意吞并襄邑,只能放下身段主动求降。不得已与暻国签下协议,成为暻氏王朝的附属国。

    “所以说,那个诗缈不过就是个人质。”暻祥把书卷推到小几的边上,在几边的小凳坐下。“随行而来不过三十人,你还怕有诈?”

    关于“人质”一词,暻洛不置可否,搞不好这个公主不过是一个让两国交涉加深的由头。但暻洛仍然点头表示明白,细思之下又补上一句,“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这三十人,一个不留。”

    “谨小慎微到这个地步,不像是你会做的事。”暻祥曲起食指反过来敲了敲木几两下,“就为了这点破事,一个安生觉也不让我好好睡……”暻祥昨儿收到一套书,忍不住看到二更天。直到了天蒙蒙灰才睡下。

    没曾想到觉还没睡踏实就被小李子一句“圣上有要事相商,劳请速速进宫”哄骗进宫,一脸蒙圈地被领进书房听汪铎跟那儿废话连篇,暻祥这起床气一时半会儿下不去。

    暻洛早就习惯暻祥这幅君臣无别的德行,要是因为自己当了皇帝就对自己毕恭毕敬,那这个暻祥也就不是暻祥了。只是暻洛也不是什么简单人,怎么抓人软肋他是一清二楚,挑眉扬声道,“给你一个见二哥一面的理由,还不够你感恩戴德的么?”

    没想到暻洛会这样说,暻祥不由得失语。暻祥对暻盛见不得光的感情,暻洛向来是知道的。即便没有说,但太过分的亲昵总会令人察觉,更何况是那么亲近的暻洛。暻洛懂事得早,暻祥又从来不掩藏见到暻盛之后眼神里格外暧昧的光。

    多亏暻盛从来就同榆木疙瘩一样,还有暻洛状似无意的遮掩,暻祥这份过于炽热的感情才被放置于角落不被旁人知晓。也大概是过分了些,终究被父皇觉察一二,暻盛早早地被定下亲事,与尚未蒙面的姑娘结了亲。之后没人点破,也就不了了之了。

    暻祥的心思虽然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到现在也没有结束的意思。过了这么多年,多亏暻盛向来愚钝,暻祥又以法理自持,饶是执念深深,也咬着牙不肯戳破。

    “二哥早早被父皇赐婚,虽说不曾爱过,但如今外人看来夫妻二人伉俪情深,平平淡淡也有十年。现在又有了孩子,就再也没有你插足的余地,这道理你不会不懂。我说七哥,你也该早日抽身,”见暻祥皱了皱眉却不说话,暻洛知道这些话暻祥早就明白于心,只是一贯避退不肯面对,“你可不要越陷越深。二哥要是知道自己同胞兄弟对自己有这样的感情,一定会觉得千错万错都是自己造成的,他那样的人也只觉十分为难,然后一直躲在封地不肯入京。到时候,你哭也没用了。”

    暻祥脸色勃然,又硬是压了回去,语气佯装平淡,“我不会让他知道的,从小我俩就亲近,他早该习惯了。倒是你,”暻祥反而质问起暻洛,“堂堂一国之主,现在又是怎么回事?你再悔不当初,也回不到将穆颜囚禁的三年前,他已经死了,你还想怎么样?”

    暻洛原本还在批注着什么,被握着的毛笔写不下只字片语,被他轻轻握住的笔杆被硬生生折断。暻洛的脸色十分难看,咬牙顿了顿接着说,“说实话,我不知道。等到他走的时候我才发现,对他的感情里并没有悔恨,我会想起他,也是自然而平淡的。他的血在我的身体里,他活在我所能见到的一切里,镜中的我,地上的影,还有床榻深陷的所在。我已经非他不可,除非我死。”

    “无药可救!”暻祥闻言,拂袖而去。暻洛笑着摇了摇头,低头翻阅批注。

    无药可救?呵。

    作者有话要说:  对的我是周日忘记更新的傻蛋qaq

    ☆、第九章

    二王家的王妃产后变得爱撒娇起来,尤其是坐月子那时候,格外严重。暻盛好不容易得闲赶赴皇城为圣上贺缔良缘,还没住上几天,心里挂念家中得紧,就向暻洛请辞回封地去了。送暻盛走的那天,暻祥竟没有来。

    暻洛作为一个全然知情者,在饯别时只是拍了拍二哥的肩膀,让他保重便不再多说。暻盛点点头临别前向暻祥府上方向远远望上一眼,就与暻洛挥别。

    要不是因为暻盛临别远眺祥王府时欲语还休的眼神,恐怕到最后连暻洛都猜不到,原来暻盛一直都知道暻祥对自己的感情。

    都怪暻洛暻祥兄弟二人太过天真,又或者是暻盛向来善于掩饰。今日一别,暻盛是再也不会回到这个皇城。这么想着,暻洛忍不住别了又别,愣是陪着兄长一路直到皇城之外。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暻盛说到此便了,暻洛就看着马车上的兄长行跪跽君王之礼,暻洛一时心疼,就笑着挥手让兄长别再耽搁。

    暻盛尴尬一笑,委身进了马车里。引路车马扬起层层叠叠的沙,不了一会儿,护卫二王爷一行的车队就埋没在风沙里。暻洛远望无果,令人打道回宫。一转身就看见远远地将半个身子藏在树后的暻祥,也不知怎的,暻洛长舒一口气,笑了笑。

    见暻洛步步靠近暻祥也没躲开,对着皇帝深深作揖,脸上看不出表情。暻洛也不说话往前多走了一步,暻祥就跟在身侧,其他护卫离着一段距离,方便保护又与两人保持距离,才不会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他不会再回来了,是么?”暻祥紧绷着脸,还是无奈笑开。

    “对呀,你后悔了吗?”暻洛戏谑。

    “是啊,后悔了。后悔没能早一点放开他。现在只要他开心就好。”暻盛早就知道,心里一定不会好受。怪自己任性固执,要是早点意识到就好。

    现在暻盛是否会再回来,都没有什么所谓了。暻祥这么想着,却没能说出口。“以后我就安生在这皇城根下呆着,哪儿也不去!七哥这么寸步不离日夜陪伴在圣上身边,您是不是特别开心呀?”

    哪里用得着细思捡些什么话来安慰那人,“滚!”暻洛被肉麻坏了,吼了七王一嗓子,五尺开外的侍卫队也跟着抖了一抖。被欺负了好几天的暻祥终于扳回一城,拱手作揖乐不可支地滚了。到底是不是真像明面上那样晴朗,暻洛终是猜不透了。

    算了,随他也罢。

    皇帝日理万机,这几天虽说把襄邑一事丢给了汪铎,却真不能当个甩手皇帝不管不顾,留着暻盛款待几日,顺带招呼了暻祥。说来暻祥看起来又木又硬不懂变通的书呆子,但却是暻国一个独步当时的大学问家,尤其能辨国是,比起朝臣,暻洛更愿意和暻祥商讨。

    因此这些日子里对太后心情有所疏忽。至于陆莫城,除了暻盛进宫的首日,就不再见过了,暻洛也不放在心上,毕竟现在的陆莫城只要有蓝黎陪着就够了。这样想着,自己真是好寂寞呀。

    “洛儿除了早晚请安,就难得见上一面,是不是觉得母后上了年纪爱念叨你,就不愿意往母后这来了?”最近天气清明,虽然入夏,花凋了大半,但新绿压枝,盛极喜人,东太后就更愿意出来走一走。

    暻洛做出一副“饶了我罢”的样子向太后讨饶。母子俩都十分默契不再提暻康,不再触及这陈年罪案,面上和心里都仿佛没有疙瘩,外人看来更是同早先那样亲密。

    太后只是笑着,牵住儿子的手,花园里虫鸣鸟叫,引水淙淙,倒令人心旷神怡。

    不远处有女声笑意盈盈,原来是诗缈皇妃正与自己的宫人们笑闹。诗缈皇妃不曾离开过襄邑,初次见到异国景色好奇得不行。这宫中的大小花园,怎么逛都没有腻的时候。只是天天往这里来,巧遇皇帝倒是第一次。说来,这是两人行了大礼后的第一次见面。

    待太后皇帝走近时候侍女们已经跪倒一片,诗缈皇妃这才察觉,直挺挺站着,见暻洛一行越走越近,来不及反应。直到被侍女拉扯衣袖,才匆忙跪下。左脚绊着右脚,眼见着就要扑倒在地,就被稳稳托住了。

    太后见状难掩笑意,招了招手令两方宫人一并散了。新妃回过神,又急匆匆请安,只见偌大一个后宫皇园除了眼前这个,再不见别人。

    诚惶诚恐退开一步,又给皇帝请了安,埋着头缄默不语。早有听人说道暻国的年轻帝王俊秀不凡,突然这么近距离两相对视,心里是何等惊心动魄就难以形容了。

    “你很怕我?”暻洛尴尬一笑,向前跨出一步,引着诗缈一道走。

    王兄起兵攻打暻国,因着落败才把自己送进这里。王兄虽不承认,但自己也大概察觉到自己是身为质子远送异国。作为一个“敌人”,孤身一人被留在这里,不怕才有鬼。只是因为完婚之后未再见过夫君,再加上其他宫人对自己又极好,险些忘了这事。

    小心翼翼没多久,就被异国的奇异风景引出所住之处,放肆不稍多久,这次就撞上枪口。很怕啊,但是诗缈不敢承认,又不敢撒谎,慌张的样子看在暻洛眼里。

    暻洛只是微微笑着,左顾右盼张望着皇园的花木。

    太后自作主张把新妃的宫里人也领走了,暻洛也不好把一个孤零零的人放在这里,便陪着诗缈走过一段路,送她回去便是。两相无言,竟越走越偏,走到当初那个无名宫,暻洛就这么远远凭吊着。诗缈见皇帝静默不语,也就在一旁看着。回过神来,暻洛干咳两声。

    “会怪我冷落于你么?”暻洛久久未发声,再出声已然喑哑。

    诗缈摇了摇头,不知道异国的君王为什么会这么问。自己不过是个人质,有什么好挑拣的,竟然还去奢望有人对待仇敌同真的妻子一般。

    “我不知道襄邑王以什么样的心态将亲姊妹送到这来,但我并不把你当成敌人,你大可安心呆在这里。你只需要知道,我对你形同陌路并不是因为两国交恶的时局。”而是因为一段劫难重重最终阴阳两隔的纠缠。

    诗缈听人说起过一句话,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常用来形容恩爱的人。两人虽然并不熟识,但诗缈仿佛能够明白暻洛淡淡一笑里的无可奈何。“圣上,你一定有一个万分珍惜的爱人吧,”诗缈对上暻洛时见他一脸诧异的模样,淡淡说道,“这个人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了。”

    暻洛虽然不露形色,但心下已然大惊。

    “虽然旁人都不敢说穿,但是一夜白头,要不是病入膏肓药石罔顾,就是痛失所爱心病难去。”诗缈长出一口气,似是安慰地笑着回答皇帝不加掩饰的疑问。

    暻洛只是细细听着皇妃的话,不动声色。而初见皇帝的诗缈好像也不再诚惶诚恐,一路上倒也轻松,之后两人虽然无话可说,却不觉得违和。

    将人引到正妃住处外,襄邑的宫人隔着一道影墙就看见了,立刻迎了出来。诗缈不假思索邀暻洛进去坐坐,暻洛背着手摇了摇头。诗缈皇妃顿时恍然,尴尬一笑,见暻洛踱步离开,又喊住了他,轻轻说道,“我也同您一样,只是我和等我的人还不至于天人永隔。”

    正妃怀有二心,这本是重罪,诗缈敢说,一定是下了决心赌一赌。暻洛身形一怔,却没有生气,仍是背身而立的姿态,点了点头,动作极小几乎微不可见。暻洛当然是松了一口气,诗缈表态省下了自己不少麻烦,只是被人不当一回事,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暻洛鼻子里哼了一声,自嘲笑道,大步流星地走了。只是折返的路上,不知不觉又踏上原来的路径,绕道去了那无名的偏宫。

    推门而入,满是尘埃。暻洛踱步进了内室,几上仍旧摆着茶具,还有一盏茶。人走茶凉,就那人不讲究的性子,那茶指不定就不曾热过。

    数月过去了,这里头还是原封不动,留给自己最惨烈的回忆,而他竟敢悄然无息地、淡漠地离去,一点痕迹都不留。想到所有苦痛都是自己施加在他身上的,对他的囚禁、暴力还有无视,这之后的悔恨来得汹涌澎湃。

    暻洛是自私的,他不去想也不会追忆关于穆颜的一切,以为忘了就不会悔恨,但回忆一旦袭来,全身血液都沸腾着,灸烤着四肢百骸,疼痛像几万根倒刺扎进心尖又拔出来,将一颗心变得血肉模糊。

    好疼啊,在他最后一刻,哪怕紧紧将他抱住都不至于这么疼痛,相思入骨,无处发泄,原先还能掉泪,但现在已经哭都哭不出了,想要再一次见他,哪怕一面就好。

    穆颜真是走了,暻洛以为不去面对,就能假装在这无名宫里还有一个他存在,是现实逼迫自己直视真相,亲眼看见了这冰冷四壁,心口就皱缩着抽疼。疼到若不紧握拳头攒在心口,就难以呼吸。

    而当天晚上,陆莫城竟跑来求见。陆莫城不知上哪去喝得烂醉,守将来报的时候还是清醒的,等到被放进来就发起酒疯来。一众人来压,反而被陆莫城统统撂倒。暻洛原本就头疼得紧,陆莫城又来添乱。

    别说区区十人队禁卫军,就算是百人队也奈何不了陆莫城。眼见着又趴下去一队,暻洛扶着头摆摆手让其他人各自搀扶着退下,任凭陆莫城发酒疯。没人搭理的陆莫城折腾不出什么花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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