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痕/新伤旧痕》分卷阅读12

    京城里自然是花花世界,比不得钟眠谷的清净。庆衣绯不是和尚,所以庆衣绯必然会游走在秦楼楚馆之间。

    只是进了平康北里,管你是谁,只要乖乖掏钱,在三尺床笫之上,做个风流天子都未尝不可。

    庆衣绯居心不知为何的随意走进一间看上去最为辉煌碧丽的屋阁,那屋阁的名字却简单的素净,“烟萝地。”

    庆衣绯进去之后,老鸨见到着模样不俗的年轻客官,自然招呼得十分热情,“这位爷可是一个人?”

    庆衣绯点头,“自然,难不成来这里还带得家眷?”

    老鸨脸上继续堆着笑,“这位爷真是……说笑了,里面请里面请,咱自家的姑娘可是整条街上最多的,自然质量也是最好的,顶顶的标致——您且来这边——挑着?”

    庆衣绯点着头,嘴里却说,“烟萝?好名字。那这名字可是妈妈您取的么? ”

    老鸨摇着头,“咦——折煞了,我怎能这般有教养,起出这样的名字?是一位公子给取的,原来我这地方名字粗糙的很,就叫‘桃花里’。哎呦呦,听起来多么俗咯!可别说,自打那位公子赐了名字,生意都好了呢。”

    听说这名字另有高人相予,庆衣绯打心里生出少许比较之意。因而庆衣绯微微的摇头晃脑,“草树茂密,烟聚萝缠,谓之‘烟萝’,因而,‘烟萝’又借指幽居或修真之处。难不成这位公子是反其意而用之,倒是收了奇效?”

    老鸨显然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能陪笑把他往里面迎,“哎呀,老身这么一听,就知道这位公子也是有学问的人,您可是进京赶考的举子?”

    庆衣绯没有答话,用眼睛飞快扫了扫面前的女子们,随意指了一位,“这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老鸨连连答话,“公子好眼力,这可是我们这里新近来的姑娘,您真是法眼识宝……”

    庆衣绯打断她,“我是问她叫什么,又没问来历。我不想知道她是不是坑蒙拐骗偷来的良家女子,也不想知道。”

    老鸨显然是被噎住了,“都说了是新来的姑娘了,名字还没想好,她原是叫秋娘的。”

    庆衣绯的真实意图终于暴露,看来不能改这妓院的名字,总能给烟花人起个名字,也好过过命名的瘾。

    庆衣绯咳咳的说道,“佛曰:‘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天堂,一叶一菩提,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依我看,这姑娘既是堕入了风尘的女校书,不如也学着这牌匾,反其意用之,沾沾喜气,保佑生意兴隆。就叫‘笑尘’,如何?”

    老鸨总算听完了庆衣绯的叽叽咕咕,听没听太懂,但是念起来“笑尘”二字,觉得果真是比秋娘好听的许多,赶忙称谢,“多谢公子赐名,不如这样,索性顺水推舟,今日就让笑尘陪陪公子如何?”

    那新改名做“笑尘”的姑娘自然乐意,庆衣绯长得一表人才没得挑,况且这么有才,万一高中,她的身价也是要水涨船高的。

    不料庆衣绯摆摆手,“在下和柳下惠是一般人物,不近女色,别误了姑娘的前程。”

    老鸨不悦的“哦”了一声,“莫非公子喜好龙阳?不打紧,这里也是有小倌儿的,您若喜欢,挑个些?”

    庆衣绯的脸色很难看,正盘算着什么退掉这份盛情邀约,忽然这时从门口又进来一人,声随人进,“方才这席话,我可是听见了的。这位公子,好生才情。”

    老鸨“哎呦”了一声,“贵客!稀客!公子,什么风把您吹到了——您怎么来了呀?”

    那位公子声音波澜不惊,“怎的,不愿接生意?”

    老鸨连声赔着不是,“哪儿能够啊,我可是盼星星盼月亮恭候您大驾光临啊,您就是我的福星啊,自打您赐了这名字,生意好多了呀。”

    那公子笑言,“不过是当时一时玩笑给贵店起了个诨名,怎值得记这么久?”

    庆衣绯这时转过身去想看看给这店面起名的是何方神圣,结果和那公子目光相撞后,只可惜接下来二人同时呆住了。

    那公子衣着清雅不俗,月白的长衣,袖口滚了彩绣边,毫无花哨的感觉,反而是灵动不少,腰间的白玉佩用料考究,做工精良,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富且贵。庆衣绯自忖,“真是美如冠玉,确实也玉树临风。”

    庆衣绯那日穿了淡山色的衣衫,没着什么配饰,发扎的随意,显得有些不羁,看上去不甚有钱,真不知道老鸨对他那么热情是从哪里看出他富贵来的。可那人眼里的庆衣绯真是风流倜傥,两丸水银般的眼睛自然很是魅惑,双瞳剪水,盯得他不是很好意思。

    看那公子面色稍窘,庆衣绯信手撩起一绺没扎住的发开口打破僵局,“问这位公子好,既然您听了这么久,那您可是有什么高见?还望不吝赐教。”

    那人这时恢复了方才的神色,“没有,公子所言极是。尤其是给这姑娘起的名字,真是一字不须改。”

    庆衣绯这时白眼道,“废话不是,名字总共就两个字,有什么好改的。”

    那人倒也不恼,庆衣绯这时觉得自己失语,怎么在外面说出这样不经思虑的话。以往那个说一个字就要想良久的庆衣绯,今日突然不知去了何处。

    庆衣绯自觉没趣的想要离开这里,那人却抢先开了口,“今日与君一见如故,不如这样,我二人要些酒菜对酌,何如?”

    庆衣绯想拒绝,但觉得不好推脱,以往人中龙凤不惧混人际的庆衣绯,今天忽然出了意外,卡壳了,只能半推半就道,“这样,多麻烦……不好吧?”

    那公子笑的愈加风度翩翩,“这有什么?倒是怕叨扰了公子。妈妈,找个窗外景致好的雅间,一壶好酒,招牌菜只管上来便好。”

    老鸨应着,“那就您二位?可需要助兴的女娘?”

    那公子摇头说不必,接着庆衣绯便也没什么好说,客套两声后只随他上了楼去。

    作者有话要说:女儿红(二)在后面……

    ☆、金榜(二)

    庆衣绯嘀咕着“这么晚了有什么好景色”,便随他上去了。

    庆衣绯一生中肯定有一个时刻,后悔自己晕头转向的跟着一个陌生人上了贼船。

    但是,如果他不上去,会不会后悔一辈子也说不定。

    那位风度翩翩的公子替庆衣绯打开了门,颇为有礼的请他坐下。庆衣绯今日突然表现得拘谨起来,往日的应酬得体和谈笑风生不复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点点稀奇的羞涩。

    庆衣绯坐了下去,怎么显得有一点儿灰头土脸。

    那人问道,“冒昧了,还未曾问得阁下尊姓大名?”

    庆衣绯这时候突然说了实话,隐藏了接近一个月,这时吐了实情,“敝姓庆,名衣绯,无字。”

    庆衣绯是真的没有字,庆迎菲也没有字,姑娘家的没字也算,庆衣绯没字是庆家的传统,庆墨渐也没有字。

    那庆夕飞的字是哪里来的?——因为庆舞飏的字,是自己取的,这很乖戾,不符合常情——若是他胆子再大些,他可能会自己改一个姓氏。

    那人轻轻一笑,“原来是会元郎,失敬失敬。”

    庆衣绯很不好意思,银筷子戳戳点点,“你怎么知道?”

    那人把玩着酒盅,“还差一元就是连中三元了,我怎么会不知道?”

    庆衣绯这时表情自然许多,恢复着以往的谦谦君子的客套,但不疏离,“惭愧了,虚名在外。”

    那人继续道,“庆大公子不必如此谦虚,庆家是江湖名门,家教必是极好,怎么担当不起几句实言?”

    庆衣绯索性为他斟了一盅酒,“公子也是知道庆家的人?庆家如何竟到了这般境地,像是过街老鼠,人尽皆知?”

    那公子莞尔道,“阁下真是风趣,如何把名门以为作老鼠?不多说了,我先干为敬,怎样?”接着从容饮下,一饮而尽,赞道,“这酒味淡虽淡,可是香气却好的可人。”

    庆舞飏也喝了下去,“果真是清气淡味的好酒,哎,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那人似在思虑,但还是说了,“在下……无姓,名苏荷,字由之。”

    庆衣绯一脸的不相信,“怎会无姓?不过足下若不愿意以实情相告,衣绯不能勉强什么。”

    那人急忙道,“我说的全是实情,无姓就是无有,绝无隐瞒之意。”

    庆衣绯又为他倒了酒,“哎,你急什么?我什么都没说的。那我叫你什么?”

    那人笑得这时颇有深意,“只有你我二人之时,你想叫什么便叫什么就好。”

    庆衣绯问,“那我叫你苏荷,怎么样?”

    那人反问,“如何只叫名?我以为一般人喜欢叫字,我父……我父亲叫我素来也是叫字的。”

    庆衣绯答着,“不习惯,庆家都是称名——除了庆夕飞那个怪胎,这,难不成只有我一个人对你称名?”

    那人点头,“还真是,独一无二。”

    庆衣绯玩笑道,“这样也好,倘若只有我一人叫你名,那以后若是听见了,岂不是可以循声而知?”

    那人很是满意,“正是如此。”

    庆衣绯不停地吾日三省吾身,怎么都觉得今日一反常态,十分不冷静,就像庆夕飞一个德性了,一点都没有睿智淡然的往日感觉。

    庆衣绯扪心自问,“这今天是怎么一回事情,我怎么和庆夕飞一个模样了?”这话问的时候,我在钟眠谷,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

    杨芜青问我怎么了,我说,“有人在骂我。”

    他们酒过三巡的时候,庆衣绯双颊已有淡淡绯色,抱歉道:“我且先告退一下……更衣去。”

    那人嘱咐道,“雪隐路远,饮酒之人千万小心。”

    庆衣绯刚离开屋子,那人便向庆衣绯的酒盅里撒了些许粉末,又轻轻摇匀再斟满酒,一边做一边自嘲,“我何日也须到如此下作地步?奈何竟这般。”又吩咐人准备了浴桶在屏风之后。

    庆衣绯很快回来了,他继续用银筷子拨拉着什么,但是筷子依旧是那种颜色,浴桶的热气也没能引起他的注意。

    但是那一趟厕所,庆衣绯真的不应该去。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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