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痕/新伤旧痕》分卷阅读4

    ☆、引郎入室(三)

    行进间,老管家并不是不想对这位还未道自己姓名的男子做什么过多的关注,但实在是有事情比这重要得多,因此只是简简单单的侧目打量,从头到脚的一扫,粗粗一看便觉得此人颇有气度。尽管杨芜青也是一副落汤鸡的模样,甚至比他怀中的人的状况还要狼狈几分,毕竟把罩衫让了出去,淋了全程,但是有种内在,就是什么都掩不住的,即便破衣烂衫也盖不住。因此也算是阅人无数的庆府的老管家,不得不对来人产生一种类似于却比警觉要复杂得多的应对情绪。

    庆舞飏不是待字闺中的黄花闺女,所以他的卧房也毕竟不等同于少女的金闺,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藏藏躲躲,因此一路不长,也并未经行迂回曲折的廊道小径,通通畅畅。老管家与杨芜青略向前指引的并行,他撑着很大的油纸伞,几乎遮全了杨芜青和庆舞飏两人,自己却置身雨中。

    杨芜青声音酽然如茶得道着抱歉,“辛苦老人家,害您淋雨,染了寒气。”

    “哎呀,您这是什么话,老奴是庆家的人,这都是分内之事,”老管家笑得感激而局促,“况且老奴没找到二少爷,本就该死!倒是您救了二少爷,老奴感激不尽,更别说这点小雨了——这还是事儿吗。”

    杨芜青回了很宽和的表情,继续跟着老管家前行,很快一扇门被推开,之后杨芜青快走几步,将身子发烫的怀中人轻轻放在床上。

    老管家急急起身向外,“暂且委屈一下公子,可否在此小做休憩,之后定有雅室另请。老奴须快去寻得郎中,一时照顾若有不周,还望海涵。”

    杨芜青表情很平静,指尖从容的拭去将要滴进眼角的雨滴,“老人家不必如此惊惶——在下不才,便是游医郎中之辈。”

    老管家将信将疑,“您真是医者?”

    杨芜青点头,“确实如此。不信,您可看看少爷被蛇咬伤的地方,那便是在下的……手艺。”因为一时没想到个好用的词,所以就算话到嘴边,似乎说的味道也怪了一点儿。

    老管家更是吃惊,“哟!遭蛇咬了?”

    杨芜青忙摆手,“没毒的,顶多是条小土蛇。您待少爷可是真亲,真疼他。”杨芜青发自内心的感慨了一句,之后便回归正题,“老人家,烦劳拿来笔墨,我给少爷开个方子。”

    老管家连声应着“就来就来”的功夫,杨芜青已经把好脉象,一个药到病除级别的方子已经胸有成竹的只差写下来,等老人家将东西一股脑的都搬来之后,杨芜青“刷刷”几笔,半张纸长的药方已经呈现,工工整整的躺在人们的面前。

    然后便是老管家奔出屋门抓药煎汤,杨芜青拒绝了老管家要找来照应的小厮丫鬟,主动承揽照料病人的责任。

    杨芜青趁着这番空闲的时间,索性就开始打量起这居室的环境——之所以不端详这昏睡的人,是因为刚才路上看得差不多了,而况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来仔细品咂。

    这屋子布置得很简单,一个卧房里该有的东西都有,有桌有案有椅有凳有床有榻。

    比较显眼的是里面书是极多的,架子堆得满满当当,却没有蒙尘染灰——若不是因为主人看书太勤,那就只能归功于书童打扫太多。

    桌凳用料普通,色调也沉,上面有一色的白瓷茶具,整个看上去素净沉稳。

    桌案和椅子应当是书房的配备,却又如何到了这里,蛮笺象管倒是都有,羊毫狼毫看上去各有一些,好像没什么特殊的用笔倾向,多是旧笔,显然主人家爱好于此。

    做工精良的纸质地细腻,倒显得主人家的要求不俗。

    而这书案上面放了一只淡色冰裂纹的酒盅,不同于冰裂纹多见的烧制成瓶罐碗盘的套路,而是精细小巧之物。那瓷器的花纹虽因物小而杂乱细密,但效果却甚妙,观之别致。

    那张榻安排的稍显随便却很舒适,精心匹配的褥垫半新不旧,合体宜身,虽无锦绣绫罗的繁丽,可是实打实的贴心。

    至于屋主人身下的床,更是细致入微的安排。力求不硬不软的丝棉相称,各有千秋而珠联璧合。

    屋子里没有什么过多的装饰,墙上挂了一柄剑,整个包在套子里,暗色的绸绒显得古旧了些,像是染了灰的胭脂。

    花瓶倒有一只,还是白瓷的素坯子,瓶身上却有一株梅花,枝干刻画得精细,古怪的是竟是白梅,须得好好辨认才看得出来。里面插了一枝素色的花,衬了几茎高高的草,有些随意,甚至不合规矩。

    屏风是有的,整体朴实无华,只在边边角角看得出有精细的镂刻。雕花细腻,品味清雅。

    整间屋子的搭配有一种说不出奇怪,却也是那么莫名其妙的让人接受的自然。细细思量间,屋子里淡淡的香气终于被觉察,虽清却甜。

    杨芜青嘴角稍稍满意的提起,“美人,美器,好香。”接着半开口,产生了一个舒心慵懒的呵欠,只可惜打了一半就被一个喷嚏打乱了心绪,险些咬了舌头。

    床上躺着的人额头上敷了新井水浸过的帕子,不一会儿,略略的骚动和轻轻的挣扎与嘤咛,便被正想打瞌睡的杨芜青捕捉到了。

    杨芜青的手轻轻的握上了未醒之人的素手。真是焚香的素手,一点不似男子。男子之手多骨节粗大,青筋暴起。即便是杨芜青自己,两只手也看得出沧桑历练的痕迹,刚硬坚强。但他握上的这只手却是白嫩修长的,而且还很软。仔细抚摸起来有若有若无的薄茧,却是练琴习字的位置多于握剑的厚重。

    杨芜青忍不住用这只没什么知觉的手在自己的脸上呼喇了一下,光滑的触感轻轻蹭着自己的新冒出来的胡茬。

    只是这一举动惊起了床上人的双眼。

    我一个激灵突然瞪开了眼睛,“你要干什么?”

    这下倒把杨芜青吓得一愣,他似乎稍稍后仰一下,之后尴尬的很快坐正,不太自然的放下我的手,“咳!没什么——嗯,把脉。”

    我闭上眼睛,撇嘴道,“啧。鬼用脸号脉哦。”

    杨芜青这时表情恢复了,“祖传——不过,这可不够。古方上说,见了美人,得‘心口合一’的看病,不然不灵。”

    他那个“心”和“口”字都咬得特别重,我当时傻了吧唧的问,“用‘心’?用‘口’?这怎么看——”

    杨芜青斜斜眼睛,“你想知道?”

    我软塌塌的脑袋在枕头上点头,“嗯。”

    杨芜青只说了一句“你这可是自找的”,便俯身向我莫名其妙的压来——我眉头大皱,不解不悦,

    正在这时,老管家熟悉亲切却紧张的声音传来,“杨公子——杨公子——药煎好了!”

    那一刻,鲤鱼打挺般快速直起身子的杨芜青的后背上,似乎发出了无奈而愤怒的咯咯的骨头作响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更了好么……撒花,2000字对不起大家了……我不是故意的……下次补上好么。话说引郎入室好久了……

    ☆、引郎入室(四)

    杨芜青的嘴角还没调成和蔼可亲的模样,一副“坏我好事”的怨念,那双眼睛却已经堆了友善甚至是感谢的目光,“老人家……做事可真是,麻利啊。”语气里带着一点儿若有若无的讽刺。

    老管家不知道是没听出来端倪还是故意忽略不计,总之嘿嘿一笑,“谢谢夸奖——老骨头一把,还是中用的。这不是少爷病了嘛,我也心急啊。”说罢端来了两碗药汁,搁在了桌子上,药碗正冒着不绝的热气,白瓷的碗里盛着暗色的药汁,一看便觉得肯定很苦。

    杨芜青对着留在那里不动的、等着帮忙的老管家很客气的“驱逐”道,“您忙去吧——这里有我,我会照顾好少爷的,您就放心吧。”

    我盖在薄锦被里恹恹的眯开眼睛,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也胳膊肘往外拐似的说道,“我没事,您去忙着,不用管我,啊。”

    耳聪目明的老管家听到我开了口,不放心似的微微张望了我一眼,然后点点头,没头没脑的嘱咐着,“哦,那少爷您可要小心身体,老奴先走了。”便向屋门走去,带上门的时候又啰嗦道,“药可要趁热喝啊,少爷。”

    老管家走后我依然懒懒的不愿睁开眼,杨芜青吩咐人新换了一盆水,洗了帕子,又贴在了我的额头上。

    我问他,“有这么烫?把这破东西揭了吧,行不?”接着小声嘀咕,“湿哒哒的,水了咯叽的,糊着怪难受的,”

    杨芜青稍稍迟疑了一下,接着掀起了帕子,用手掌覆在我的额头上,接着把帕子放在了一边,“先喝药,一会儿再说。”

    我尝试着将身子抬起来,未果,“我……那个,起不来。”

    杨芜青将正端起一半的药碗放下,“你呀,你说你还能干什么——起不来就不要起了,那就乖乖躺好。”

    这是对我明明白白的的小视,我坚决不能容忍,“是是是,我什么也干不了。那我喝药干什么?”

    杨芜青服软道,“少爷,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喝药——药怎么能不喝呢?”

    我继续躺着,杨芜青讨好的要扶起我来,我有意无意的梗着脖子,同时斜睨了眼睛看他。

    杨芜青这时候也就不着急了,皱着眉头自己喝了一口然后停在嘴里,接着表情略显狰狞的转向我,用手扶住了我的头稍稍托起,然后用唇拱开了我的口,接着嘴唇错开了小小的缝隙,像是吹气一般将药汁渡了进来。

    我没有拒绝,也没有主动承接,只是喉咙很快的错动以免被呛着。

    杨芜青的兴致越来越高,一碗药汁就以这种方式全进了我的肚里,当然不排除杨芜青误食了少许。

    第一个碗空的时候,杨芜青意犹未尽的看看我,“用这种方法喂药,是不是,很、周、到?”

    还强调个屁啊,都嘴对嘴了,还想怎么样?难道要把脑袋拔下来直接倒进肚子里才是最贴心的么?

    在听到杨芜青说这句的时候,我真想一个巴掌抡过去,再附赠一句,“废话。”

    但当时的体力显然不允许我那么做,而且我还要靠他治病,所以打掉牙往肚里咽,再说被一个男的这样,也没什么,我又不是女子,难道还有什么贞操品节?

    于是我只能僵硬地笑笑,“在下……感激不尽。”

    杨芜青显然对我的回应很不满意,起身很快,没有任何表示,但更重要的问题是我还有一碗药没有喝。

    我只好拾起讨好一样的表情,“嗯,这个,药还没喝完。”

    杨芜青点头,脸上没有带着任何不悦的表情,语气却向窗外的雨水,冷了几分,“是。还有呢。我看您精神头儿不错,你自己有手有脚,喝吧。”

    我咬牙,“我起不来。”

    杨芜青转身欲离去的模样,“我可以去叫管家来喂你喝。”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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