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这家伙是吃错药了么？”回想起中午在美当劳苏那副气急败坏、恨铁不成钢的样子，oh…我就恨不能把头皮扒下来一层一样想不明白所以然——他到底穷激动什么啊？我和舒婕做朋友的事能有什么问题？两年来都是凭借着这个称谓的默契，坚持着走过来的：戴大维的排挤、文理分班、詹于靖和舒婕分手、米雪瑞她们为了张跃然和舒婕闹僵、zoe出现、人人上的相册……还有一个多月前那场混仗，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如果我和舒婕称不上朋友，我实在想不出苏定义的朋友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舒婕就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不止如此，如果词典里能够找出形容比朋友更亲近的非血缘关系的词，我想那个人选也一定就是舒婕了。
对我来说，她实在是太过重要的存在，所以任何冒险会失去她的东西都是不允许存在的。
你以前对我说过，“不管出现什么状况，即使不再同班，距离遥远，也都一样有自信我们会是朋友”的吧？你真的有那份自信就好了，要真的相信，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失去我的。
这是后来舒婕和我说起的话，足够坦白，足够让一切都变得明白。
“……今天是几号？一定是不走运赶上苏珊娜每个月都不方便的那几天了。”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傍晚的5:32分了，哎！舒婕大概早就到家了吧？哎哎哎哎哎！要快点买了晚餐回去才可以啊!我可不想吃她做的那个什么没有芥末粉就用芥末膏代替的用蜂蜜来代替醋和麻酱的神马正宗舒氏西北凉面啊我说！
所以今晚，还是7-11解决一切吧？
啊咧啊咧？怎么有一种好像下班以后提便当回家一样的莫名幸福感呢？啊哈哈哈哈哈……
“我回来啦！”
脱鞋、挂包、把从7-11提来的晚餐放到餐桌上，习惯性地把屋里的温度降低3c。
“欢迎回来。”舒婕从卧室里出来，脚上的人字拖穿得歪歪扭扭，上身的长衬衫却两手拉得死紧，一边打招呼一边对我露出了不满的表情，“话说这种无聊的对话我还要和你重复几遍啊？还有，空调调那么低，很冷……”
“吹冷气是夏天的特权嘛，”我拍了拍舒婕正套在身上的那件本来是我早春时才会穿的格子衬衫，因为买来就是当做外套穿的所以号码足有175那么大，所以舒婕穿起来下摆松得简直像是短裙一样，几乎可以把下身穿着的牛仔短裤完全遮住了。心想她虽然嘴上抱怨但是应该也还不至于会冷到什么地步，于是放心地走去洗手池边洗手，“晚餐就委屈你凑合一下便利店的寿司吧？在袋子里，还有沙拉和汽水喔！吃完饭，我们还可以看个电影什么的……”
“安排得不错，看来早有打算。”
这间一室一厅的一居室是没有厨房的，舒婕提起7-11的袋子，把买来的晚餐放到了桌子上，把筷子递向我：“呐吃饭吧？要看什么电影，也要我说了才算。”
“哎？”
二．
中午和妈妈通过电话说了舒婕来借宿的事，于是她很善解人意地表示了她乐于不在出租屋和自宅之间为了我吃饭的问题奔波的心情，并且嘱咐我，需要钱的话就到卧室书桌的抽屉里拿，舒婕想住几天都很欢迎，要我多买点水果和牛奶什么的放到冰箱里，不要因为自己怕麻烦懒得吃就把人家舒婕也一起拖下营养不均衡的深水。
我早知道她听了舒婕要来住的事会是这样的反应，事实上，就像舒婕的妈妈总是在她面前夸我一样，我妈也是对和舒婕相关地种种出奇宽容的——和舒婕出去玩走的都是快捷通道，不需要报备；舒婕来家里的时候运行的都是奥运模式，热情、亲切、高度重视；一说起舒婕我妈就自动切换“亲娘”状态，大叹人家家的闺女温柔美丽、讨人欢心……我以前的朋友，从没有这么招我妈待见过的，可以看得出来那确实已经是长辈发自真心的喜欢了，这其中除了舒婕确实乖巧懂事以外，大概我住院的时候她来看我并且鼓励我努力学习一起进e大也是个原因。反正，我妈是最喜欢舒婕了，她来陪我住简直就是正中她老人家的下怀，她恨不能认了舒婕当闺女才满意呢！
我和我妈一样，舒婕在眼前就高兴，这也是我老早就发现的了。
我喜欢舒婕在我住的房子里。她喜欢我衣柜里的衣服，会给我穿灰色比黑色显得从容的意见；喜欢我收藏的那些被我视如珍宝的鞋子，还能适应我把它们和书一起堆得哪里都是的坏习惯；她也不会挑剔我总是懒得下楼倒垃圾——总之只要是我肯倒就可以了。当初妈妈决定帮我从zoe那里转租这间公寓来做读书屋的时候，我任性地把家里的落地穿衣镜也给搬来了。对此舒婕不会笑我出门前都要在穿衣镜前磨蹭，她甚至还胜我一筹，喜欢在镜子前转个圈才满意的，而那样子真的非常非常的可爱。
虽然这次来她指摘我床单的图案幼稚所以说什么也要睡沙发这点让我不喜，但我还是喜欢舒婕在这间房子里，好像我们已经不再是没成年的高中生，好像我们已经将这样生活过了很久，好像明明只是偶尔出现在暑假里短短几天的生活就是我们的过去和未来。
这样心血来潮的想法估计只是我一时又过于沉湎于温暖了……这是我和zoe相近的地方，舒婕是不会有这样奇怪想法的吧？只要不是出于怜悯的友谊就可以满足我了，而对于舒婕，我有自觉这次由她主动提出的借宿只是基于她现在越发复杂的家庭环境的需要。是的，确实是基于需要。
舒婕和我说过她爸爸出轨的事，在她眼里不可饶恕的是，这样的事居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舒婕不懂事的时候她妈妈已经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原谅过丈夫的不忠，现在同样的事居然又在舒婕面临升上高三的节骨眼儿上发生了，这一点让舒婕的妈妈彻底看透了枕边人的自私与丑陋，终于在痛苦之后坚定了分开的决定。
如果是写的话，在事实本身看来本来已经是定局的事，却因为房产、存款这些现实世界中的利益又引发了更复杂的纠纷：突然以“一家人之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在一起才是幸福”为理由莫名浪子回头的父亲、偷偷为房产本署名积极活动起来的祖母和姑姑、不知道该坚持本心和相守多年的丈夫离婚还是为了心爱的女儿继续忍耐的母亲……舒婕失去了在家里安静念书不被打扰的环境不说，也同样陷入了深深的迷惘。
“如果捂住耳朵就听不见，闭上双眼就能看不到，该有多好？”
我牵着舒婕回来出租屋这边的时候，她低着头像是无心地重复着这几句话，让我的心脏跟着一起骤然缩紧，鼻间居然也酸涩了起来。这丫头是故意的吧？吃定了我就是心疼她，如果她不开心，我的那些“为了她好所以适当保持好朋友距离”的坚持就都成了空气了。她一定是知道这一点，才会用那么悲伤却又无力的语气在电话里跟我说起她的烦恼，等我催眠一样自我提醒似地想起类似今天和苏说过的那些话，我却已经在车站翘首等待舒婕的出现了。右手神经性地不停握了又握，像是已经做好了她下一秒出现就随时帮她提行李的准备。
做我身为朋友能为她做的一切吧，我是这样想。可是多了那些尴尬的坚持，最近的我面对舒婕却越来越不知所措。
“这个饭团实在太大了，还买这么多……”舒婕看着面前的饭团连皱着眉头苦恼吃不完的样子都很漂亮。她犹豫地掰开自己的一次性筷子，本来是不知道还能吃什么好的，见我发呆，“啪”地拍了我脑袋一下，迅速让我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来，“你在学苏澄旭发什么呆？跟你说话你都不听……”
“哎？我在听啊，饭团太大淑女是吃不了的嘛，我听到了听到了！丢一边就好嘛，”舒婕比我会掩饰得多了，如果当演员搞不好意外的会有前途？不愉快的话题实在不能压抑了才会淡淡地提起，事后就可以自然地装作没发生，“想好看什么电影了么？我硬盘里存货也不算多嘛。”
“说谎。”舒婕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然后对我展开一个明显带有玩味的笑容，薄薄的唇角明明是翘起的，眼睛里却没有笑意，“我看过你的那些‘存货’了呦，那个写着‘gay&lesbian’的文件夹里有好几十g的资源呢吧？嗯？”
呃，开、开玩笑的吧？舒婕这是要闹哪样啊？好、好几十g的拉片你个直女和我这弯的看个毛线啊看？！
“去，我决定了要看那部《四角关系》，你去抱笔电来。”舒婕巴我的脑袋，把我往放着笔记本的卧室里推。我没问她为什么突然间要挑一部同志电影来看，潜意识里觉得这样敏感的问题还是不要纠结的好，但是却想不通为什么她明明抱怨客厅里冷气开得足还不愿意到卧室里。那里更舒服光线也更充足不是么？可舒婕还是以不喜欢我床单的颜色为由而否决了。真奇怪，zoe可是很喜欢它的，连我都觉得是女孩子的话应该都会觉得小熊图案很可爱吧？为什么唯独舒婕……
其实根本是对我的床避嫌？╮╭难道不矛盾么？
如果是那样，也是没办法的事，也许从侧面印证了我们的默契也说不一定。
三．
《四角关系》大概是这一类型电影里我最喜欢的一部了吧？主角都很漂亮，剧情轻松、节奏紧凑，男性角色也无例外的系属圣母型男专职推波助澜，he的大结局再加上剧中人满嘴好听的英国口音……oh这部片子不知道已经治愈过了我多少遍，拿出来重温的话，oh我是真的想不出来比它还合适的了。
可是现在是和舒婕一起看，和明显表示过抵触这一类题材的舒婕一起看。我不知道我是应该像往常一样投入到剧情里还是应该，谨记着“察言观色”这四个字才好。
从我住院我们又做回朋友之后，这样对舒婕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感觉就越发强烈了。像以前那样相处难道不行么？后来我才明白，从前总是想着也许对舒婕坦诚了一切之后才能更好地把友谊进行到底的想法也许是错误的也说不一定。我，总是希望与人交往时可以不要带有主流大众赋予的标签和规则，但是现在特别讽刺的，被限定住的却反而就是我自己呢。我反复安慰自己，舒婕不知道我喜欢女生的时候，那些拥抱、牵手和晚安吻不是都是温馨而自然的么？现在她知道了，也表示并不介意并且还是愿意继续和我做朋友，如果我反倒为此别扭起来岂不是显得太过机车了么？
可是不行。怎么都不行。这大概是我脑子里哪一根弯儿又走得不对了，我已经办不到了。
像是在大家面前就会下意识地回避舒婕从前就习惯了会放到我掌心里的右手，像是已经不能再平静地躺在她身边一觉到天亮，像是终于也会开始注意和舒婕聊天时的内容，回避一些我觉得敏感的名字和内容……像是，现在舒婕对我微笑的时候，目光停驻在我所在的方向，主动靠向我的时候，我胸腔里“嗵嗵嗵嗵”不停回响的声音，都会成为可怕警报一样喝止我的提醒，提醒我很多习以为常的事情，现在的我已经通通不能做了。
我没办法和舒婕一起看眼前的电影，可我不能告诉她，因为我找不到、也并不想找到之所以不能的理由。
什么坦诚相对啊……原来并没有带来当初我企望的轻松啊……
“……rahel和lue，你更喜欢哪一个？”
“……喂，彭小北，你耳背今天是第几次了？”在我的感官世界里，舒婕的声音明明是从远处响起的，可是肚子上本来温柔的抚摸骤然变成凶猛肘击的痛感却近在毫厘。我蓦地睁开双眼，面前从地板上翻身而起的少女正略带怒容地凝视着我，狭长双眼上淡淡的眉尖也为此挑了起来，搭配着这样表情的口气自然也温顺不到哪里去，“开玩笑……你睡着了？你刚才是睡着了对不对？”
⊙﹏⊙呃，我想说不是的，但是那不是事实。
吃过相当方便的晚餐之后，我和舒婕开始看她选的那部《四角关系》，舒婕任性地非要垫个垫子坐在地上，意外的，一脸很期待的表情。我因为看过很多遍，多少又有点不自在，所以斜靠在沙发上，自欺欺人地想要藏起来似的，没想到却正方便舒婕后仰的时候，头靠在了我的肚子上。
我没有什么看电影的心情了，脑袋里全是乱糟糟的感触和画面，理不清线路也找不到流利完整的段落，伴随着舒婕靠在我身上时十分轻微的呼吸频率，竟然意识渐渐出现了空白，眼皮也越来越沉重了。我睡着了，朦胧中感觉到有人温柔地抚摸过我的肚子，就像是小时候午睡时堂姐给我盖被子那样温柔又体贴的感觉，很舒服，然后就更加什么都不知道了。
忘了自己在哪里，忘了和谁在一起在做什么，连自己是谁，睡梦里也通通不记得了。
直到被一个半真半假的肘击从沙发上打醒，看到眼前正一脸不满却格外可爱的脸，记起了她的名字，进而也记起了有关自己的种种。
即使最近我突然变成了十足的胆小鬼，但是满口姬樣、姬樣的难道是过家家酒么？别说是像和舒婕看电影居然会睡着这种几率好像教主有一米八高一样的事，我可从来是把她说过的话都一字不漏记得清清楚楚的“十佳老公”啊亲！所以被人家一个肘击甩醒很奇怪咩？奇怪个毛线球啊，舒婕当然不可能高兴啊。
正在我怀疑她会不会一胳膊肘没秒杀我于是趁我迷糊再上来补两刀了事的时候，还在笔记本里播放着的电影救了我一命，成功吸引走了某表面温柔内心残暴的少女的注意力。
—“all right, more tell me about the lily”
—“you don’t want to know about the lily”
—“it’s my favorite”
—“ask me about the azalea”
—“the azalea means ’mayyou ahieve your finanial seurity’”
—“lovely now, tell me about the lily”
—“the lily means, ’i dare you to love me’”
……
“彭小北，百合的花语是什么？”
看到我觉得整部电影最浪漫的地方，舒婕突然又像刚才我睡着那时安静下来了。两臂环抱着双腿坐在地板上，眼睛盯着笔记本里的画面，完全没看正愣怔地坐在她身后的我一眼，像是漫不经心地问着我似是而非的问题。
你敢爱我么？
这是电影里主人公故弄玄虚、烘托气氛的台词，当然绝非我应该脱口而出的答案。我奇怪的是，怎么这世界上，有些问题问得就好像已经是答案一样呢？这种不需要答案的问题，人们是为了什么才非要问出口的呢？
“……百年好合喽，老人都是那么说的吧？不是么？”我哈哈哈哈哈地干笑了几声，心想如果一本正经地回答她那些特殊层面上的意义无疑也不是什么聪明之举吧？然后继续把自己埋到了软绵绵的沙发里，自暴自弃，准备继续刚才那简直能让我逃避开一切烦恼的睡眠。
我阖上双眼，良久，左脸颊上一凉。
“如果是英文台词游戏的话，小北你最起码应该尊重人家写剧本的剧作家嘛。”
我不敢睁眼，努力分辨着那和温柔语气格格不入的冰凉触觉。
“呐，小北……”
她喊了我的名字，却再没有多说什么，又慢慢地扭过身去看那部没演完的电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