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分卷阅读55

    “你在医院?叁零玖吗?谁告诉你的?”他紧接着低声咒骂了一句,然后电话里苏的声音就饱含歉意了,欲言又止地,“我和余韶都跟戴大维他们在一块儿。”

    “……为什么没告诉我。”我只顾着彭小北的事,哪儿管得了苏怎么会和戴大维混在一起。

    “这个以后再说。你既然知道了,就先去看看她吧。”苏这么跟我说了以后,我几乎是气愤地直接挂断了电话。什么叫“我既然知道了”?难道连苏澄旭也不明白,不管我和彭小北之间变成了什么样子,只要是彭小北的事,我就是最不应该毫不知情的那一个?难道连彭小北也不明白,不管我们两个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无论我是不是卑鄙地偷偷爱上了自己最好的朋友,无论她是喜欢和zoe在一起还是要和猫猫狗狗的在一起,我们两个都还是先以对方最好的朋友身份存在的么?

    如果生活是一场战争,那么我们对于彼此的意义是怎样的呢?

    冲锋时随身携带的刺刀;被攻陷时,最后一座堡垒。

    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就该这样的么?抬头看看“住院部”那三个通红的大字,我由妈妈牵着走了进去,蓦然意识到,我17岁那年的6月22,我终于可以暂时将那些阻挡在我和我最好的朋友之间的情感壁垒搁置在旁,用一个和曾经的那份友情同样单纯的身份,出现在彭小北面前,鼓起勇气,正视她的眼睛。

    六.

    “……麻烦你们,这么老远还专门来一趟。”

    “咱们一家人一样,还客气什么呢。”

    我和妈妈轻声谢绝了邵阿姨递过来的饮料,在彭小北床侧的两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妈妈是紧挨着邵阿姨坐下的,我坐的那张椅子则靠着墙,逆着从背后阳台上照过来的阳光,将病房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照彭小北的伤势来说,这算是一间相当不错的病房了——有电视有空调的三人间,我们去的时候靠门住的病人用挡帘和别人完全隔离开了,中间空着的床位则被彭小北家托人也占下来陪夜用了……其实照她的伤势,照邵阿姨语是不用不着有人陪夜的。

    几袋一看就是探病用的水果堆着,其中也包括我妈妈刚拎来的一篮以及不小的一捧百合。除此以外,白色的床头柜上齐整地归置着饭盒、包装密封良好的果盘和麦饭石的水杯——别的我不知道,这麦饭石的杯子却注定了是个摆设了,因为彭小北是从来不肯老实喝温水的,至于那捧百合花,其实彭小北是喜欢木棉的,不过百合有她自己的含义,就算不合时宜或者她的喜好,左右花的含义是好的,至少在彭小北的眼里应该是带着我友好的“理解”的。

    来的时候在走廊里正遇见彭爸爸,和我们打了招呼就又恢复一脸木然地拿着烟走了,估计是在找地方吸烟,现在两个妈妈在病房里轻声细语地交谈了许久,也没见他回来。听着邵阿姨轻声地把她所知道的前因后果转述给我们,妈妈全神贯注,眉头是越皱越紧了,我则一直出神地看着还闭着眼在床上睡的彭小北,正因为她一直没有醒过来的兆头,我看得肆无忌惮,很想就这样把这几个月少看了的分量全都在今天补回来。

    彭小北从被子里蹬出来的两腿上穿着医院里的病号服,上身罩着一件黑色的vol宽tee,用纱布包扎过了的左手臂露在被子外面,她向来睡眠和胃口一样好,如今虽然身侧就有人在低声谈论她,彭小北还是能睡成一副看上去就很自在的样子。看她睡得安稳,一丝笑意不由得就爬上了我的嘴角,连我自己都能意识到唇线正沿着微笑的曲线弯曲起来。这真的是久违了的感觉,我看着彭小北那头被修剪得比情人节时还要短得多的头发,几缕不听话的阳光映射在上面,连睫毛也一起泛着好看的茶色,即使是受了伤在住院的时候,如果可以忽略她头上的纱布,我甚至觉得现在睡着的彭小北是非常精神的,有一种淘气的小男孩儿似的元气在。

    碍眼的纱布。我在心里感慨着,不由得就“唉”得一句叹出了声,这才被自己的声音惊醒,意识到自己竟然正把手往彭小北的额头伸了过去,那动作已经引得本来正在说话的邵阿姨和妈妈都奇怪地朝我看了过来,只能赶紧“刷”地收回了手。

    “这脑袋上就是被那些小流氓用砖头拍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妈妈察觉到了我的尴尬于是把话题往彭小北额头上的伤转了过去,也算是帮忙解释我的失态,“这么好的一张脸,可别再落了疤……邵儿,我要是你我告他们告到底,给这些学生渣滓都关到少管所去!对了,警察怎么说的?”

    警察!果然还是惊动了警察了?也是,这么大的阵仗……不过,是谁报的警呢?zoe?

    邵阿姨伸手爱怜地替女儿顺了顺头发,手指像是舍不得似的一遍又一遍轻轻流连过彭小北那张有些青肿的本来白皙光滑到让所有人妒忌的脸:“警察也说不出什么,110到的时候那些打人的跑得跑,散得散,剩下的都是帮着小北的那些同学了。说来还是感谢报警的那个孩子,什么告不告的,以后再说也罢,查不到也罢,对我来说只要小北现在没事就好了。我就这么一个孩子,就算是她不肯念书,非梗着脖子跟我和她爸爸对着干也就罢了,惹再多麻烦有什么要紧?只要她好好的就成,孩子都是咱们当父母的宝贝啊……”说着说着,从来都是笑笑的好像什么都懂的酷阿姨也不免眼角潮湿,跟我那同样是一脸理解并且赞成的妈妈嘀咕着,“健康就好,她们好好的就成。”

    做爸妈就是这样子的。自己家的孩子,美或丑、胖或瘦,上北大还是肄业,只要肯老老实实地生活,就算没有取得什么惊人的成就又怎样?都是没关系的。作为父母,他们当然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过上最好的生活,可是即使小孩并没有按照自己的预期成长,只要他们还好好的活在这世上,只要满足这最简单地愿望,那么做父母的也就没什么可抱怨了的似的。

    “哎,3床的,该挂药了啊。”护士姐姐推门而入,推车停在一旁,手里拿着要给彭小北吊的药瓶,打破了眼前这默契的安静。邵阿姨看彭小北还是睡着,有几分不忍心地轻轻唤着自己的女儿,要她恢复了清醒才方便护士挂药,再说那些医生也吩咐了,虽然彭小北被那一板砖拍出了轻微的脑震荡理应多多休息,但是也还是不要睡太多的为妙。

    病床上的人小孩子一样嘟着嘴,眼看转眼就要醒过来了,我忽然又有几分胆怯,期待起彭小北看到我时会是怎样的表情了。

    “舒婕?”看到我的那一刹那,颜色清浅的那一双琥珀色眼眸的主人不由得微微瞪圆了眼睛,本来嘟起的薄唇也变成了傻兮兮的“o”形,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然后带着疑问地看向了邵阿姨和我妈妈那边,“崔、崔阿姨……好?嗷!”

    又是那久违了的“嗷”地一声怪叫,护士姐姐嫌弃地看了一眼那扎了无数次盐水、葡萄糖、消炎药却还是扎一次“嗷”一次的家伙,嘱咐了两句场面话就推着小车去下个病房了,只剩下还咧着嘴的彭大少愣磕磕地看着我们仨,好像那个“嗷嗷”怪叫的怪物是我们才对。

    “北呀,好点儿了没有?你不知道听你妈妈说你住院了阿姨有多担心,”不知道为什么,一遇着彭小北我妈妈就跟被人突然设置成了“幼稚园老师”模式似的,总是用那种哄小孩子似的奶声奶气的语气跟彭小北说话,一边儿不见外地摸着彭小北的脸,一边儿还得捎带脚地把我也饶进去,“我们家婕丫头也是,这一路手机都快给攥出个水儿了似的,随便拽了件衣服就直接奔这儿了,连穿得是什么鞋子都不知道。”

    我一低头,可不是!我居然拿罗马鞋搭了一条运动风的七分裤就跑这儿来了……我妈妈也真是的!看见了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非让我跑彭小北面前出糗才开心是不是!

    “呃……”

    两个人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这个时候,真是应了成也萧何败萧何这句话了,那个刚刚才害我出糗的老妈居然识相地找了个要单独和邵阿姨聊聊的话头,两个人姐俩儿好地跑外面溜达去了,临走的时候我妈妈还煞有介事地对我眨了眨眼睛,我知道,她是故意找机会让我按照和她商量好的,对彭小北说那番话。

    无非就是劝她伤好了要好好学习什么的……呃,倒真都是发自真心的,套话。

    然而当我的视线又和彭小北那双漂亮的眼睛对上,那些早就想好要说的话就又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七.

    彭小北一手打着点滴,一只胳膊有伤,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的时候不免显得吃力,可她皱着眉,还是坚持着非要坐起来不可,本来是非常严肃认真、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表情,此时在我眼里却更显得孩子气,让我不由得伸手架起她的胳膊,替她在背后垫上枕头,没有意识地身体已经先大脑一步地先机动着去帮她的忙了。

    “谢谢。”彭小北像是没料到我会突然靠近,吃了一惊一样简直是用怯怯的语气跟我几不可闻地道了一声谢,然后就很乖地靠在枕头上,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熟悉彭小北的人都知道,她是有名的忍不得气、等不得人更受不了安静,除了睡觉,只要身边没人说话她是鼓弄个耳机放个歌听或者用别的方法制造点儿声响的。所以她大可以先慌张着,反正到最后先破功的人一定不会是我。而我,又能像这样很淡然地看着彭小北硬着头皮脑壳里飞速地运转着找话题的可笑样子,可真好。

    “……嘶,”彭小北恍然大悟什么似的抬手就往旁边的床头柜一伸,一不小心牵动了点滴的针头,忍不住叫了出来,然后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吐出一句绝对匪夷所思的话来:“……香蕉都够不到了。”

    ( ⊙ o ⊙)6月底了你还给我吃什么香蕉啊吃!你跟那里苦思冥想了半天就想出一个香蕉的梗么?个自以为很萌的白痴,假装什么milo啊!?真要气shi我了好不好……

    “呐,舒婕,你怎么来了?呃,我是说,”顿了一下好像回想起我妈妈刚才说的是邵阿姨告诉我们她住院了的话,于是又很弱气地又道了一次谢,“谢谢你和崔阿姨来看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就是个麻烦精!我们只不过来看看你罢了,你爸爸妈妈才辛苦,还得照顾你这个祸篓子,”彭小北弱气起来,远比她逞强好胜的时候可爱得多,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不敢直视着人说话的乖样子,害得我一不小心差点儿糗出个大红脸,只好站起身来从水果堆里扒了两根香蕉塞到她手里,动作不算温柔,于是彭小北难免还要“嘶”下去,“怎么会被人家揍到医院来的?真像你妈妈说的那样么?”

    邵阿姨的版本里是从头到尾都是没有“zoe”这个名字的,只说彭小北是被不良学生劫了道问话,脾气太倔然后被牵连到斗殴事件里——虽然当时我是还不知道苏和余韶告诉我的那些过程,但是这样的解释还是只是骗骗大人还可以的标准,想在我这里蒙混过关?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看了看手里的香蕉,又看看我,还是一副不说为妙的样子,害我终于忍不住又逼问了一句,问出了我心里的那个困惑:“你不报警、不跟大人说实话,是不是都是为了zoe?”

    就是为了zoe吧……你的女朋友呐,左伊同学。

    彭小北抬起头,眉尖皱起来眉峰就和削成的一样,很有英气的样子。在我以为她就要点头来印证我的猜测,心已经开始要沉下去的时候,彭小北却很坚定地摇了摇头,给予了一个或许矛盾但是却让我莫名又开心起来的,半否定?!

    “不能说都是为了zoe吧,最主要还是为了我自己。”

    为了彭小北她自己?!这是怎么个说法?

    “跟学校门口堵我的那些人,挑头的的那个叫汪临的却是是为了替人找zoe和大蜢、罗朝他们的茬儿没错,如果照实话告诉我妈妈,让警察他们找到汪临那伙人头上,zoe他们脱不了干系是要被一起追究的。”说起zoe,彭小北不禁露出一个担忧的表情,然后抿了抿唇,继续说,“可是即使zoe他们确实是不要被裹进来的比较好,像你知道的,后来就算是我不肯替他们叫人,他们还是抢了我的手机把zoe他们都裹进来了……”

    “就让他们去找zoe的茬好了!你在那里充什么英雄好汉啊?!”想起彭小北为了zoe被那些混混拽着打,我就压抑不住火气,忍不住朝她嚷了出来……真是的,那还说什么不是为了zoe?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不想让他们找你女朋友的麻烦所以逞强的嘛!

    zoe他们错在先,难道不是活该自己承担后果的么?为什么现在躺在医院里的却是彭小北啊!

    想到这里,看着那张理所应当的脸,我又要后悔今天为什么要跟着妈妈到这里来了……能再近距离的看看她、和她说说话确实很好,可我实在是受不了她为了别的女生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明明是我喜欢的女孩子,是我最珍惜的朋友,为了我以外的别人把自己弄得都挂吊针了,却是我坐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她伤痕累累连香蕉都自己吃不到的倒霉样子……这分明是在折磨我的吧?

    这样子是不行的,我是受不了她为了别人受了伤,自己却要强颜欢笑的想要治愈她的这种心情的。

    简直让我恨不能此时此刻就立即起身离开。

    “等等!”彭小北这回学得比情人节那时更精了,我刚有了一点想走的意思,手立刻就被她拉住,当然,彭大少因为动作太急免不了又是一阵“嘶嘶”地喊痛,咧着嘴苦笑着,“这回听我说完再走,不然下次你肯和我说话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呀……难道是要等到我躺在太平间么?”

    这混蛋都是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呀。

    “不能报警,因为如果我不肯也来不及把zoe他们叫来是因为一被汪临他们截住,我们就已经动了手的。”彭小北拉着我的手不肯放开,我能看见药袋里的药一点一滴地通过那条透明的管子通过她的手背滴进她的身体里,就像她接下来的话,一字一句地,让我的心跳一声比一声跳得响亮,“先动手的是我。汪临一开始没有打我的意思,但是他说了非常不好的话,所以是我忍不住,先动了手的,”她歪歪脖子,朝我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我看着不顶用,但是确实是实打实的掺于其中了,所以不能老老实实和警察叔叔啊……我也是斗殴人员之一呢。”

    “……那个叫汪临的,说了什么?”

    彭小北对我咧开一个很委屈的笑,嘴角都快咧到后耳根了,语气也是开玩笑似的不经心:“他管我要zoe的电话,我没给他,他就说‘真搞不明白,像你这么一个假男人是怎么霸着舒婕不放还和左伊这样的女人钻一个被窝的。她们都有病么?跟个连正经玩意儿的东西搞同性恋?’不论是谁,说了这样的话,那是流点血作为代价的……”

    “呐,舒婕。虽然我不认为你不认同我喜欢女生是对的,但是,我是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把这个词和你的名字做任何联系的,因为你听到一定会不开心的……对么?舒婕不喜欢我是这样的人,不和我做朋友,可是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最在乎的最重要的人。所以只要是诋毁你的人,就是被打死也活该的人。”

    她是看着我的眼睛说的这番话,然后意外地很从容地用那只包了许多纱布的手来给我擦眼泪。

    是这样的,谁要说我泪点低也好,笑话我没出息也好,彭小北是很自然地把这番话说给我听的,说完的时候脸上甚至有挂着满意的微笑,而我,却早已忍不住几次要掉下来的眼泪,在她面前哭得稀里哗啦。

    怎么早没明白呢?无论彭小北挣扎与否,她的电话是一定会被汪临他们抢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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