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人有天相》分卷阅读2

    “臣遵旨。”

    明显在找茬儿!大臣们脸色不变。颜宝心中却知道曹丞相一定是又说了皇上什么。

    本朝废三公,皇帝还是一直称呼这位从小到大的老师为太傅,足见对其的尊敬与信任。但多数朝臣们并不知道,这位曹太傅兼丞相在先皇的嘱托下,教导太子文化锻炼太子身体磨练太子意志辅佐太子执政,总之是个十全保父。颜宝知道,是因为他曾是太子的同学兼朋友。而余吉天会知道就完全是因为五年前皇帝的“微服私访”了。

    五年前,余吉天调到千进县当知县已有两年。当地有一民间组织打着某江湖门派的名号行武装盗抢之事,余吉天对其感到头痛不已。官府力量伸不到里面去,并且这些无产阶级还有一些群众基础,于是就只能那样放着,偶尔抓个现行犯啥的。

    一天,余吉天得到消息称流氓群殴,就带上小生赶了过去 。一看,宽阔的官道上好大一片人混斗一团,大致看得出有两方人马,有一班人的招式动作比较有套路,另一帮就全无章法,但是人够凶狠。这乍一看去,还颇有些浩大的气势。一队官兵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余大人也不能让人家冲进去,只好躲在小生半步后干瞪眼。

    余吉天观望总体形势,眼睛自然要看得远些。他注意到从路边树林里窜出一个白衣青年,后面陆续追出几个举刀的大汉,看到眼前景象俱是一愣,然后有的继续招呼青年,有的冲进混战。余吉天脑袋里飞快划过一则秘密通告,推着小生朝那青年跑过去。程小生虽只有十五岁,但已有了一身好武艺,对付流氓自然不在话下,手中握兵更是已有大侠风范。他帮衬着青年,余吉天则靠到一颗树边上。白衣青年虽然也是练家子,但毕竟不壮实,体力渐显不支,借着小生的阻挡退到余吉天旁边。

    余吉天打量着旁边这名青年,一身价格不菲的绣边月白长袍,眉眼俊秀神情冷傲却稚气未脱,应该只有十六七岁。虽然不能肯定他就是那位“京城里的要人”,但是这段时间里还是把全国的十六七岁青年都保护好妥当一点。

    俗语说,刀剑无眼,这是真理,余吉天很小的时候就见识过了。只见一把明晃晃的利剑从混乱中直朝两人飞来,余吉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推攘青年闪开,剑锋划过他的官服袖子□身后土里。左臂小小的伤口流出一点可怜的血,其实单看的话根本不算是伤,厨子错手时都比这严重。问题是余大人受惊了。他脸色惨白,额头虚汗直冒,双眼僵直无神,脊背窜起一阵麻一阵凉,鸡皮疙瘩长到了脖子,看得白衣青年以为他去了半条命。

    这时一位穿青布衣的高挑青年大步迈过来,对着余吉天一抱拳:“知县大人,门下一时疏忽惊吓了大人,望大人海涵。”好嘛,直接忽略了受伤还让你忍了,不过确实不是人家的错。余吉天懒得理他,硬撑着站起来向他点点头。青布衣也不多说,抽起地上的剑如魅影一般掠过他身边扎进混战。余吉天又是一惊,真不知有人能跑那么快的!

    这青布衣就是所谓的武林高手了,刚才他还只观战,现在他一出手就横扫一片。 所过之处皆准确无误地挑开了缠斗的双方,流氓们的手中兵器纷纷落地,战况顿时明朗起来。本就会武的再一发狠,流氓只能缴械投降,两个流氓头头被抓了起来。余吉天本不期待青布衣跟他回衙门的,但人却老实地跟了。回衙门一交代,人家正是被盗用了名号的辉山派,特地下山正名匡正无知百姓。而这青布衣则是辉山派的少主扬辰光,听说他难得下山,事后还在千进县闲晃了好些日子才回家。

    扬辰光就先按下不表,余吉天在程小生不明显的搀扶下回到后衙就面对了安爷。安云颢亮出金牌表明了自己的天子身份后就在县衙当起了爷。余吉天没有想到密告里交代的“京城要人”居然是皇帝,丞相发往全国的密告只提了“身高五尺”“十六七”“好生照顾”“有异上报”。余吉天猜是哪个公侯大臣的儿子或就是丞相的儿子,却没想是跷家的天家儿子。别人跷家也就跷了,你一个皇帝跷家要跷哪儿去?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天子与庶民同”,十六七都是叛逆期,安云颢年轻的血在沸腾,他要闯荡江湖行走天下,不要后宫一群脂脂粉粉。但是第一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遇到了这等情况,害他的那些热情如火“嗞”就灭了。正如太傅所说自己还有待提高,于是安云颢就稳坐县衙让余知县伺候着。余吉天掂着这个烫手山芋愁眉苦脸,连忙写了密奏上呈,只盼有人快快将这活宝带走。

    人倒是火速来了,曹丞相带来了一大票禁卫军。余大人还不知如何安置,众兵已经在树林中支起帐篷露营了。小皇帝坚持要“体察民情”,谁敢不奉陪?身为知县的余大人于是乎就当上了皇家旅游团的导游。

    这千进县是个经济枢纽级的大县城,当初余吉天从当知县再到当知县也被称为升迁就是这个原因。他领着一干人逛了好几天的景点,也就是这几天里,余吉天见识了这位十全保父曹子平,真正是慈如父严如师忠如侍直如柱!

    后来皇帝满意回京,就捎上了余吉天。余吉天平步青云。顺便提一下,程小生受封为余大人的“忠勇侍卫”。

    第三章

    再说今日朝上,除了得了个大包袱的丞相面色不善外,得了个小包袱的余吉天也阴着脸。昨天等在余府的那个刘公公是传太后旨的,说是得知余大人家乡文州有一种戏声名远播,要他在大宴上排一出来看看。被上位者盯着的,又怎会有美差?何况这种事你忙前忙后的,人高兴了赞两句,不高兴了就得罚。余吉天郁郁,一直低头没出声,和神游的颜宝并排站着,显得今天格外地融洽。当有人向他使眼色希望他说句话的时候,他也一副昏昏欲睡没有看见的样子,让人看着着急。

    一下朝,余吉天就直奔丞相而去,把排戏的事说了。

    这往宫墙里放闲杂人等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丞相就叫住了没走远的颜宝,让他拾掇一下大宴当晚的宫禁安保问题,给些禁卫给余大人。

    颜宝听了余吉天的差使好奇道:“余大人故里竟有名声在外的戏剧,下官倒是寡闻了。”

    余吉天苦笑着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曹子平,道:“的确是名声在‘外’。”

    颜宝当然懂他的意思,也看向曹子平:“莫非丞相也看过?”

    曹子平点了点头不想多说。当初在千进县的时候,一行人倒是有去看过一场戏。就是不知皇帝怎么就了,还在太后那里吹了耳边风。

    其实文州地方戏没什么独特的,反倒是糅合了许多戏种,什么都往戏里加,这样一来排场就大了,算是大型节目。余吉天记得那对君臣看得开心,丞相赞了句有趣,也没见有多恋恋不舍的。这下倒好,得了麻烦,那戏班子成了自己的责任,大宴当日不能坐在位子上悠哉了。余吉天心想,早知如此他就该带人去坐船游江的!

    丞相叹着气走了,余颜两位大人也一同跟着走。出宫门前,余吉天不时瞥一下颜宝的脸,他总觉得那张冷冷的脸下藏了另一张笑着的脸,就像那天一样……不对,应该有点幸灾乐祸……

    其实余吉天误会了,颜宝是真想看看那“名声在外”的戏,心下有些愉快,但在感觉到余吉天的视线后,愉快就没了。

    在宫外坐上轿子,余吉天直接去了府衙。元易一案的证人还未提到,小事有属下打理,他就又呆在书房磨洋工。猛然想到太后看戏的事儿,他起身去找小生,半途又记起小生去提证人了,于是又转回书房。余大人满脸不愿地铺开纸,斟酌着写了封信给文州知州,让他选个好的戏班送上京。余吉天叹气,这中间若是有心敛财,那可不会少,然后戏子们的身家调查,食宿安排又是一堆麻烦事。余吉天的眉毛都打成结了。

    祁伯见自家老爷面色一直郁郁,心想老爷一定在朝堂受了气,中午特地命人准备了冬瓜露给他顺气。要说这个冬瓜露,祁伯从前并不知道冬瓜也可以这么纠结地做。选瓜得选大个的胖乎的,只取瓜肉中间匀称洁白的部分,切成寸长的如发细丝,细盐水浸泡一刻钟,然后同冰糖莲子一起下锅熬,熬到莲子软了冬瓜丝也就不见了,盛起来冷天喝热的热天喝冷的,四季皆宜。据说这玩意儿是这京城里某位大老爷府里的丫头做出来的,深得大老爷的欢心。

    而此时一碗冰镇冬瓜露正端在这位京城里的大老爷手里。

    颜宝就碗喝了一口冬瓜露,看了看地上趴跪着的抖得跟筛糠一样的粗布衣,又喝了一口。地上人已经跪了半柱香的时间,就没听上座人说过一句话。也是,能说什么呢?被旁边这位大哥逮住抄家的时候,利害关系已经了然了,包庇罪和杀人罪可是有很大的区别的。又一会儿,上座人好像喝完了东西,碗搁桌上的声音后,一把颇为不耐的声音落下来:“明天你是自己去衙门还是……”地上人抓紧这点话中的间隔连忙磕头诺诺道:“小的自己去自己去,小的明天一早就去衙门作证。”

    颜宝挥退那人,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头,自己在元易那事上就算是插手完了。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刻纹青铜匕首仔细欣赏。不平事啊不平事……做官啊做官……

    第二天鸡叫第一遍,鸣冤鼓响了起来。余吉天急急忙忙地赶到,该到的都已经到堂了。奇怪的是,明明小生一行去提人的还没回来,这人已经跪在堂上了。这小二张小便是昨天趴跪在颜宝面前的粗布衣,他证实了元家大少爷元容遇害当晚跟万家大少爷万后原在同一房内,还拿出了万大少爷落下的玉佩为证。一语出,四座惊。愤怒的哭冤的动手打人的,藐视法庭扰乱公堂秩序!

    “肃静!肃静!今日退堂,明日再审。”余吉天敲了好几下惊堂木,勾着嘴角回了后衙。暂不论那强调凶器为证的,万大少爷万国舅得上堂听审了。

    闹腾了一上午,余吉天竟不见心烦,让人传信给小生后就悠哉地呆在书房里等午饭。用过饭,余吉天躺在凉亭里的摇椅上,喝着觉得味道不错的冬瓜露,看着池子里的一潭清水,太阳的反光明晃晃的,他觉得甚是顺眼。在堂上的时候,余吉天就猜到那张小的改口一定和颜宝有关。按他以往的经验,这件案子是会封尘了的,人证物证一样没有,就一具尸体也快腐了,现在逮到藤就只等摸瓜了。余吉天很高兴,能彻审一桩案子。这都多亏了颜大人,余吉天想,颜大人不错嘛,多好一人啊,于是笑容深了几分。他觉得同辈之间应该能打好关系,交交朋友啥的。

    不知道余吉天心思的颜宝这时坐在主屋上座,脊背莫名窜起一阵凉。旁边的小周举出两个信封说:“老爷,这是济州府判、计同县判的拜帖和拜礼。古粹阁上午又来人了。菊丫头得了暑病搬到了后院。”颜宝看向桌上,两个盒子各装了十颗半寸大小的珍珠,冷笑一声道:“知道了。本官公务繁忙,让两位大人先在京城游玩些时日吧。小菊差人好生照看着。”“是。”小周收了盒子出去。

    看到那珍珠,颜宝想起要给太后选寿礼,于是转身进了他书房隔壁的房间。这里算是他的藏宝阁了,房内四壁靠着及顶的漆木展架,中间又立有两排雕花展架,架子上每格都陈列着各种珍玩,方便他随时欣赏。他在房内左转右转,在架子上东挑西选了一个时辰也没拿定主意,要不就是不够分量要不就是自己舍不得。终究是两手空空出来后,他换上常服提着扇子出了府。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日影西斜,颜宝领着小周来到古粹阁,进门就看见余吉天和王老板在讨论,管家祁伯跟在一边,脚下不自觉一顿进了门。

    两位大人相见,一阵场面寒暄。

    “颜大人,有礼有礼。今日真是巧遇啊,请请。”余吉天热情洋溢地拱手招呼。

    颜宝也高兴之情溢于言表:“余大人,有礼有礼。今日朝上未见竟在此相遇实在是难得难得。”(一天没见,还以为你忙着审案呢,却在这里闲闲)

    余吉天笑容满面:“颜大人所言极是,我二人同事多年却未多相知,今日难得,同赏同赏。”(我不知道你的事,你当然也不知道我的事了)

    颜宝面带微笑却之不恭地来到案前,“余大人也好古董?”他盯着桌上心不在焉地问。

    “呵呵,本官无此雅兴,无此雅兴。”余吉天笑答。他看着颜宝一件一件地拿起放下,不甚满意地摇着扇子。

    颜宝早就知道他是古董白,猜想他大概也是来选寿礼的,道:“那不知余大人看中了什么没有?本官可否参详参详?”

    有行家说帮你,当然好,余吉天拿起刚才老板说得一套一套的彩陶:“恭听颜大人高见。”

    颜宝接都不接,满目不屑,“放下放下,”拿扇子轻敲桌子对老板道,“王老板,你不是就让我看这些货色吧?”

    “呵呵,若是颜大人不满意这几样,小人确实还有些别的。”王老板微妙地打量了一眼面前的两位大人,就躬身把他们引到了里屋。

    看见桌上的几样“前朝遗物”,颜宝才提起了兴趣,余吉天还是没有表情,或者说一脸茫然。颜宝看他一动不动的有些恼火,你不是要选寿礼吗,这件这件还有这件可都比刚才那啥强多了,你到底有没有在看哪!不过颜宝只在心里鄙视了余吉天一通面上还是客客气气地为他介绍一番。

    “就说这一对玉雕,是同一块玉材雕琢而成,玉质洁白通透细腻是上好的蓝田白玉。其实这些都是其次,看这一只这里的茅屋,里面是否有一人正在书案边小憩?还有这一只这里的船舱,也坐着一人。这可是极难得的镂雕技法,并且一山一水意境悠远,这是前朝名匠洛尹洛山川的风格!”颜宝说得高兴,把玉雕底座朝上果然就是洛山川的雕款,他微微得意地看向余吉天,结果余吉天盯着他丝毫不为所动。颜宝调头悻悻然放下没了兴头:“洛尹的作品据说全数被前朝皇帝收入后宫,今日得见令其重回宫中也是美事一桩。”

    “原来如此。颜大人见识广博眼光独具,在下受教了。可否为在下再讲解讲解?”余吉天赔笑,又拿起一件送到颜宝面前。

    余吉天问得诚心,颜宝只好又给他介绍了几件好东西。拖拖拉拉,天色都不早了。最后余吉天还是拿了最先的那对玉,一只给太后一只给皇帝。颜宝自己也选了,一只墨黑色的雕花香炉给太后,一支通体透明的笛子给皇帝。

    两人都包装好后出了古粹阁,道谢辞谢又是一阵寒暄,然后各自回府。余吉天缓缓走在路上,想着颜宝说起古董时的侃侃而谈还有丰富多彩的表情,不自觉地弯起嘴角,这个人真是……有趣……。祁伯看着自家老爷脚步轻快的样子,捧着匣子的手慎重了几分,心想今晚的膳食可以不上冬瓜了。

    用过晚饭,余吉天呆在书房里看着烛火出神,百无聊赖又毫无睡意,他决定夜游。虽然夜黑,他仍是穿了一身暗纹紫袍玉冠束发,在光下想必就是一纨绔子弟,然后独自款步向东门。

    所谓无巧不成书,余吉天今天第二次见到了颜宝。当他正准备朝灯火辉煌的那条街转弯时,侧面道上也行来一位翩翩公子,两步距离将对方看得既模糊又清楚,这不是刚才的人换了件衣裳嘛。在这尴尬的路口上,两位大人一时均是支支吾吾。虽说这类娱乐活动在整个京城都心照不宣,但是总不是光明正大的事,再说两人一早还要在朝堂上见的。幸好他们各自都心里有鬼,也没那闲心去调侃对方。

    “在下急于回王老板处寻一件物事,先行告辞。”颜宝说。

    “鄙人也有事往城门去,告辞告辞。”余吉天说。

    两人都斜了一眼半条街外灯火透天的地方,然后讪讪地走了,向着撒谎的方向。

    《宅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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