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用不冷不热的威胁着,没吓到绯儿,却把彦儿吓得够呛。
此时绯儿不断的给彦儿使眼色,想让她叫谷主快逃,这人即便身受重伤,却还能保持如此凌厉的身手,可见危险至极,她口口声声的叫着要见谷主,一定会对谷主不利。
而且谷中女子个个不会武功,能与之一搏的就只有谢凌荏,然而谷主又有令在先,不能叫谢凌荏知道这人也在药香谷——当真是急死她了!。
只是她使了半天眼色,彦儿都呆呆的立在地上,最后才突然傻傻的冒出一句:“谷主在花圃。”
绯儿暗骂一声,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怒瞪着彦儿以泄心愤。
“叫她把红鸢草拿来,否则我要了这丫头的命。”
彦儿应了一声,噤若寒蝉的跑了出去,弦歌却押着绯儿慢慢走了出去,不知怎的,那一幽蓝影总是在她眼前晃个不停,让她突然想看清那蓝衫女子的容貌。
此时坐在彼岸花圃中的司徒迦瑶放下巴乌,手指抚上胸口,微微喘息着——这副身体真是越来越衰弱了,才待了两个时辰不到,肺就开始疼了起来。
她忍着剧痛,用手指拨开彼岸花的猩红花瓣,摸着花下人僵硬的身体,指尖一寸一寸的向下移,停在一个窟窿之上。
碧声,长枪穿透这里时一定很痛吧?亏你在弥留之际还在替碧晨求情。
静谧的黑夜中突然闪起一丝暗光,晃得她眼角一酸,抬头望去,才发现远处亮起一个火点,在黑暗中摇曳着,刺激着她的记忆。
她还记得十三年前的那个夜晚也是这个样子。
……
四周漆黑一片,碧声牵着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在曲折山路上奔跑,突然一把长枪夹带“嗡嗡”风声,破空而来。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碧声已经一把将她护在身下,扑到在地,她忽觉肺部一疼,好似被尖锐利器扎破,空气徒然变得稀薄,让人窒息。
“碧声……”
她小心翼翼地叫了两声都没人回答,心里开始不安的颤抖起来,背上的衣服被滚烫的鲜血染透,贴在背心之上犹如火烧。
突然,点点灯火在黑暗中燃起,于微风中忽明忽暗,宛如带着杀气的眼睛,在幽冥之中看着她们。
她感到地面在微微震动,投在眼前的一个黑影遮住了她的视线,随后响起一个冷嘲讥讽的声音,“呵,好好笑,真以为芾湘会放过你们吗?”
“左护法。”
在黑暗中,她听见众人齐声开口,语气毕恭毕敬,又齐刷刷的向两旁退开,给来人让出一条大道。
“凝血珠现在拿到了,傀儡也到手了,这两人亦命不久矣,等她们自生自灭吧。”
那人冷冷地甩下一句话,话音过后,地面又震动起来,一堆人马慢慢散去,四周又陷入无尽的黑暗。
“迦瑶……”
此时碧声气弱游丝的声音终于在她耳畔边响起,她在欣喜慰藉之余却感到碧声的身体在渐渐变冷。
“芾湘那女人居然背信弃义,对我们赶紧杀绝,碧晨虽对不起你,但请你原谅碧晨好吗?”
她听着碧声的话,死死咬住嘴唇,心中万分堵塞——原来碧声早就知道,不但不怨她,居然还替碧晨说情,让自己原谅她。
“迦瑶……”碧声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几乎细不可闻。
“害你跟我一起受累,对不起……”
唉……碧声,你对我说什么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是碧晨才对。
虽然碧晨最后代你去做了芾湘的傀儡,但我终究还是无法原谅她,可是,即便是这样我还是会好好照顾她,把她从芾湘的手中解救出来,谁叫她是你最疼爱的妹妹。
你放心,我一定会设法解了碧晨的傀儡术,让芾湘遭反噬而死,替你报仇雪恨。
司徒迦瑶暗叹一声,发现摇摇晃晃的火光已然靠近,是彦儿提着灯火,从远处奔来,最后气喘吁吁的停在自己面前,慌乱不已的看着自己。
“谷主,不好了,那女人……”
“那女人拿剑挟持了绯儿,叫您拿红鸢草去换。”
彦儿的话音刚落,一丝没有温度的声音便随着疾风,传到耳边。
“谷主在哪?叫她拿红鸢草来见我!”
司徒迦瑶嘴角没入一抹苦涩的笑容,望着紧闭双眼的碧声,喃喃自语道:“看吧,这就是你妹妹,她欠你的,虽然无法补偿,但‘对不起’还是能说出口的。我一定会复原她的记忆,把她完完整整的带到你面前,给你诚心诚意的道歉。”
司徒迦瑶提起灯火,在黑暗中晃了一晃,淡淡道:“我在这里,过来。”
弦歌看着笼罩在灯火中的那张面庞,比起那日见到更显苍白憔悴,一时间头脑又开始隐隐作痛。她咬咬牙,硬撑着走到司徒迦瑶身边,冷冷道:“交出红鸢草,否则我……”
她的声音戛然停下,视线落到了花丛中那张孤零零的死白面容之上,就像被锁住一般,无法将视线挪动半分,与此同时头脑中忽的交错着些许凌乱画面,耳畔边也响起诸多杂乱声音,忽远忽近,飘渺虚无。
“这人……”
花簇中的这人是谁,为何会和她长得如此之像?
绯儿瞅准时机,适时的推开弦歌跑向一边,而弦歌踉跄几步,在手中的长剑落地的同时,她死死捂住脑袋跪倒在地,十指狠狠地抓扯着头皮,痛苦万分。
司徒迦瑶看着她,漠然的脸上看不出悲喜,不冷不热的吩咐道:“把她带回房间去。”
听见司徒迦瑶的吩咐,彦儿不禁脱口问出,“还要救这只白眼狼?”只是话音刚落,就遭到司徒迦瑶的一记白眼。
她和绯儿虽心有不甘,但也不敢违抗谷主之令,只得闷闷的抬起弦歌,向屋内走去。
司徒迦瑶合上门,将弦歌的佩剑放到一旁,往香炉里添了一把蝉蚕香,又将卷帘放了下来,坐在床边为低声痛呼的弦歌搭起了脉。
她几乎细不可闻的叹息一声,芾湘教主的傀儡术的确厉害,在重伤如此的情况下,居然一清醒就不忘去执行任务,如此拼命,真将傀儡师的命令视作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东西。
只是她搭着搭着眉头就蹙了起来,不解的摇了摇头后又搭向弦歌的另一只手——奇怪,居然有七年未服癸琰粉了?
那女人的傀儡术已经到了这种神乎其技的境界了吗?不用癸琰粉也能让傀儡死心塌地的听命于她。
司徒迦瑶拿起烛火移到弦歌脸庞,在翻起她的眼皮的一刹那,手腕忽的被弦歌用力扣住。
弦歌猛然睁开双眼,扣在司徒迦瑶腕间的手闪电般的扼上她的脖子,一把将她逼到墙边。
“红鸢草……”
她看着司徒迦瑶的脸,微微迟疑一下,又突然痛苦的抱头跪了下去。
司徒迦瑶脖间一松,无力的瘫在地上剧烈的咳嗽着,然而看到低声痛呼的弦歌,她又有些不忍。
碧晨这些年在芾湘手下一定吃了不少苦吧?不然又怎么会具备这么敏锐的感应能力,几乎能在瞬息间洞察出一切危险,然后毫不留情的将之毁灭。
这样的能力不是余生具有的,而是在经过一番残酷无情的训练下所练就的——劫后余生的毁灭力。
11
司徒迦瑶拿出十支银针,闪电般的穿过油灯火苗,几乎是看也未看,一出手便将银针准确无误的插入弦歌的颅上大穴,轻轻的按压着她的太阳穴,缓解着她的病痛。
弦歌慢慢平静了下来,睁开眼睛看着司徒迦瑶,开始了她们十三年来的第一次谈话。
“我知道你是药香谷的神医,是你救了我。”
屋里悬浮着袅袅烟雾,香气慢慢的馥郁起来,带着催人入梦的功效。
“我也知道你,”司徒迦瑶淡淡道,“你是芾湘教主的得意之作。”
弦歌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惊诧之意一闪而逝,故作镇定的缓缓问道:“我好像认识你,在很早之前……”
她慢慢的说着,语气已经完全平复下来,并且带着浓浓的倦意。
司徒迦瑶挑眉,不动声色的接过她的话语,“我们很早之前就认识了。”
她清楚傀儡咒就是将傀儡师和傀儡是生生相息的连在一起的,而这连接他们的纽带就是记忆。
倘若傀儡恢复了记忆,咒术就自动破解,傀儡师也会遭反噬而死。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要让碧晨恢复记忆,让芾湘给碧声偿命。
司徒迦瑶捻着银针针头,调整着扎针力度,一直波澜平静的眼眸徒然一亮,透着十拿九稳的自信——芾湘,我不会放过你的。
弦歌闭上了安然的闭上眼睛,呼吸越来越平稳,司徒迦瑶知道蝉蚕香已经开始在生效,于是决定循循渐进的慢慢唤醒她的记忆。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司徒迦瑶的声音缓缓地流入弦歌耳内,随着这一声没有起伏的话语,让她脑海内突然浮起一丝冰冰冷冷的声音,看不见面庞的人用极慵懒的语调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叫弦歌。”
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
从现在起,你就摒弃过去,赐你新名,赋你新生——一个遥远模糊,却不可抗拒的命令。
“弦歌,我叫弦歌。”
弦歌嘴唇轻轻张翕,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又突然否定,“不对,我不叫这名字……”
“那你叫什么?”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