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了,正是酷暑难当的时候。江春楼也好久没放些新品了。他昨日让人买了南方的梅子,准备今日煮酸梅汤,解暑开胃,最合适不过。
唔,到时候就两个铜板一碗,十个铜板一茶缸,一把梅子能煮二十碗,一天卖个一百来碗,我就能赚……
江春楼的厨子早习惯了他们师傅时不时捣鼓些新玩意儿出来。
伯九搅动着锅子,等汤水煮黑了,舀起尝了一口,酸得浑身打了个颤,又摆了一块冰糖下去熬。起锅前尝了一口,酸甜适中,就倒出来,在碗里冷却。
“阿苗,过来尝尝我这汤。”伯九笑眯眯的招呼他的小徒弟。
阿苗擦了擦手跑过来。伯九摸摸他不停淌汗的额头:“热吧。喝这酸梅汤。”
“嗯。”
“怎么样?”
“唔,好喝,要拿去卖么。”
“是啊,你把这些端给楼里的人尝去。明日我再熬一锅卖。”
“好。对了师傅,你是不是马上也要娶亲了?”
伯九一挑眉:“你听谁说的?”
“刚刚八宝在跟蔡婶说你要给一个女子做饭,还不让他知道是谁,他们猜你肯定是……”阿苗歪头想了想,“哦,他们说你金屋藏娇。”
伯九额角青筋暴起:“这汤,不许给八宝!”
金屋藏娇的江春楼大掌柜回自家宅子时,罗悬已经回来了,捧着本书,官袍敞着,坐在院里秋千上乘风凉,看见伯九,笑道:“回来了?”
伯九点点头:“饿了么?我去做饭,今天做五味杏酪鸡。”
罗悬笑笑点头。
尽管心中疑虑,他却并不急着探寻什么,对他来说,小厨子是伯九还是周箴并不重要,同王府有什么关系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他。
天热,屋里窒闷,两人就在院里石桌上吃饭。每日一同用晚膳,聊天,然后吹灯歇息,等天亮了,去酒楼的去酒楼,去刑部的去刑部,这样的日子过了十来日了。主事大人每天那叫一个舒坦,简直是春风十里啊。
吃过饭,伯九不急着收拾,问:“你的宅院修得如何了?”
“嗯。”
“……嗯什么。”
“有点样子了。”
伯九笑:“我这里地方小,怕你住不惯啊,你怎么说也是公子哥。”
“做了官,什么公子哥的脾气都没了,你这里虽然小,我住得倒还不错。”
“这两日刑部有事么?”
“无他,看看卷宗。”
“重案呢……我是说,像……那种诛九族的案子,那些卷宗你也要看的么?”
罗悬看他一眼:“嗯。”
但是伯九并没有再问下去。
“我今日在江春楼煮了些酸梅汤,准备明日卖。”
罗悬点头:“是要喝这些解暑。”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
天色有些暗了。吹来一阵清凉的风。
两人已经不知何时坐到了秋千上去。这秋千是席香兄长扎的,伯九后来加固了一下,又把木板加长了。夏天乘凉,摇啊摇的,很舒服。
伯九突然说:“罗悬。”
“嗯。”
“你长我几岁?”
“五岁。”
伯九转过头,一脸疑虑地问:“二十有四?你怎么还不娶妻?”
罗悬默。这要怎么说?实话么,小厨子立马吓得弹开。
于是在伯九充满疑问的目光中沉默了许久的刑部主事大人,一狠心,冷声道:“我不举。”
“咳……咳咳……”伯九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顺了好久,才用无比震惊难以置信的目光上下打量罗悬,“咳,那个,雁寻兄,我……我……我并不知情……不是有意要……咳咳,呃,嗯。”
罗悬沉痛道:“我知道。”
“雁寻兄家世样貌人品才气样样了得,这……实在可惜,可惜。”
罗悬暗暗想,总有一天让你知道我举还是不举。面上继续沉痛:“唉。伯九可不要同旁人提起。”
伯九连忙道:“这是一定的,这等隐秘之事,我自然不会与外人提起,咳咳。”内心暗暗自责,怎么提起这茬子事,害得两人万分尴尬,看,罗悬沉默那么久,摆明了不想说与我听么。
啊,不过身为男子,居然……唔,可惜,太可惜了。
罗悬道:“伯九也到年纪了,也不娶妻?”
伯九再次陷入自责。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烫到自己头上了。
伯九也默。这要怎么说?我背负血海深仇不能连累旁的女子?
要不我也不举一个?
唔,不行,自己刚才的反应,分明不是。
要不说自己同赵晋宜一样是个断袖?
不行。
想得焦头烂额的江春楼大掌柜只好说:“没钱下聘礼。”
罗悬淡淡笑了一下,显然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夜渐深,各自心怀鬼胎的两人,回房歇息去了。
☆、第十六章
望海楼是京城最大的小倌馆,云朝男风盛极一时,有时都显得妓馆分外冷清。今夜,这京城最大的销金窟同往日一样热闹。
赵晋宜正在三楼雅间喝酒,喝了有一会儿了,有些醉醺醺。赵晋宜身边的小倌把气息送入他的耳朵,手也不安分地探入他的衣襟,游蛇般的手指在胸膛上来回打旋。赵晋宜一把抓住,捏捏小倌的腰肢,道:“再说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小倌眯着眼睛笑:“九九。”
赵晋宜满意地掏出银票,塞进小倌半敞的衣襟。
梁将军之子梁清道:“你着了魔啦?还想着那厨子呢!”
赵晋宜抬起酒杯一饮而尽:“什么厨子?我怎么会看上一个厨子?我又不是没饭吃了!我三年来追着一个厨子干嘛?我赵晋宜什么时候这么贱过?”
梁清道:“啧。真喜欢,下把药……”
赵晋宜抬手就是一个酒杯砸过来:“还用你说!管用?他娘的鼻子比狗都灵!我真把他办了又能怎么的?”
梁清奇道:“难不成你还想与他长长久久?”
赵晋宜面色一僵,抬手倒酒:“我一日不见他,难受。”见了更难受。
“我看你大抵是吃不到,心痒,等玩过了不跟那梨风奉玉似的,红牌又如何,一样弃之如敝。”
赵晋宜苦笑。
“我帮帮你如何?”
赵晋宜冷冷扫他一眼。
梁清摆手:“好好好,那是你的心头宝,我往后连江春楼都不去了,总行了吧赵大少爷?”
赵晋宜把酒杯一放:“叫你出来,尽说些不中听的,走了。”说罢正要起身。
厢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混合着兵器的碰击声。然后便听老鸨叫道:“官爷,不知何事到这望海楼,有话好说,这里头是贵客,许久没动静,现下怕是歇息了,这……”
一男声不予理睬,道:“破门,进去搜。”
赵晋宜道:“不知哪个倒霉的,要不出去看看?”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