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红忍不住凑上前道:“少主。碧金髓为何不直接还给夏帝!虽说不能免战,也要叫大夏在天下受人诟病才是!而且方才我们的人已经准备好了,必定能杀了夏帝,为何不动手?”
贺楼乘夜目光闪烁道:“碧金髓不在孤身上。而且,孤不想在这儿杀了他,脏了这个地方。”
说完他转身拂袖,朗声道:“命宇文文与骨通王立刻率两军前往前线!尽可能贴近大夏,莫要让边境城市遭灾。另外疏散边境城池百姓,做好战时准备。”
他顿了顿又道:“绝不容许任何差池!”
因为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封红与身边的侍卫官员纷纷抱拳弯腰或是单膝跪地,声音整齐应是。贺楼乘夜牵过玄砚,又道:“封红,你随孤来。”
封红点点头,跟上了贺楼乘夜。
谢言的大夏一行,因为贺楼乘夜不准备为难,很快便离开了天月城。而在城门口不远处的某巷道里,一个夏人打扮的侍卫轻轻脱下头盔,脸颊因为闷热变得红彤彤,长长的马尾散了下来,一双漆黑的眸子滴溜溜地转。
朱砂抚了抚胸脯道:“还好没被封红姐姐发现。不过这下到底要不要告诉先生呢……不告诉他怕他着急,告诉他怕他担心……唉这夏帝怎么疯疯癫癫蛮不讲理的!跟平日里听得的温文尔雅全然不一样,果真是街口巷脚,所言皆虚!”
她低头沉吟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轻轻翻身进了一户人家,借着纸笔写了几行字,又悄悄翻出来。朱砂从怀里取出一只小笛子,放在口边吹了吹,笛子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不远处却有一只青色的雀儿拍翅而来。
朱砂伸手,那雀儿便停在她手掌上头,青色的身子,头上还有两撮淡红的翎羽,双眼有神看上去甚是灵性。朱砂笑道:“雀儿,你把这信送去给慕苏先生。他带着木环,你以后听他话,知道吗?”雀儿也不知听懂没有,吱啾叫了两声。
朱砂将纸条叠好,绑在青雀腿上,摸摸它道:“去吧,小心些,别被封红姐姐的苍鹰发现了!”
青雀应声飞了起来,娇小的身体像是精灵一般闪烁片刻,便消失在了晴空中。
朱砂舒了一口气,撇了撇嘴,正准备走时,却猛地发觉面前站着一个男人。
她大惊,此人的到来她居然完全没有发现,她心底顿觉不好,手也按在了鞭子上。
“朱砂。”
那人却突然唤她的名字。
朱砂一愣,定睛一看才发现,这拦在她身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步层云。
步层云看着她,道:“是慕苏先生让你来探消息的?”
朱砂见是步层云,也是略略松了一口气,然后抱拳回道:“回右护法。是朱砂见先生担忧,想来为先生探些消息,好让他安心。先生并无他意。”
步层云看着她拱手弯腰,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慕苏先生是个善人,若我是他,我定然已经忍不住要来了。”
朱砂点点头,眨巴眨巴眼睛道:“所以……还望右护法不要告诉别人,尤其是封红姐姐……”
步层云看了她一眼道:“好,我不说。”
朱砂这才笑道:“多谢右护法。”
步层云看着她道:“你如今是回北原去吗?”
朱砂挠挠头,有些踌躇:“我本想回北原,但总觉得有些不妥。我这一回去,先生岂不是又如同聋瞎,定是要着急的。但若是去前线……我……”
步层云道:“骨通王和宇文将军今日就会出发前往前线,若是你真的想去,跟着骨通王殿下吧,他定然是会体谅慕苏先生的。”
朱砂眸子一亮道:“是个好办法!”随即又犹豫着转头看着步层云:“右护法你居然不怪我,还要帮我去前线?我这可是抗命。”
步层云无奈地皱皱眉头道:“少主太钻牛角尖,如此下去慕苏先生在北原是要憋出病来。少主自己此时身在情中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进去。我只能能帮一点是一点了。”他顿了顿道:“你也别多停留了,赶紧去王府找骨通王殿下吧。说清楚殿下定然能帮你。我如今有少主的命令在身,就不管你了。”
朱砂听得迷迷糊糊,正准备说什么,就看着步层云闪身就没了人影,连忙追过去,跺了跺脚。
“身在情中……少主身在哪个情中了?”
—
第33章
大夏与阆玥于嘉和八年深秋正式开战,战线一度僵持不定。虽然没有西方五族的干扰,但两个国家方才停战不久,阆玥更是内战方才结束。相比而言,大夏兵力甚优,物资丰厚,而阆玥骑兵骁勇,更有贺楼乘夜亲赴前线,用兵如神,多次奇袭打断了大夏的物资运输以及兵线供给。因此即使大夏准备了多次正面交锋,总是被阆玥巧妙地化解。
战争死亡惨重,阆玥与大夏战线附近的城市不少难民都向着内部迁移。整个东洲之陆处于多事之秋,整个大陆战火不息,这段历史在东洲历史上被称作乱雄之岁。
大夏对外宣称阆玥单于贺楼乘夜盗窃大夏国宝并且拒绝归还,但大部分人都心知肚明。这分明是想浑水摸鱼,一举吞并阆玥。夏帝本人身体欠佳,并未亲临沙场,宣威将军李志与战狼将军徐枫念率两军,与阆玥骠骑将军宇文文以及骨通王贺楼乘越以及各部落金帐军相互抗衡。
而慕苏此时没有心情来盘算战争胜算。因为随着天气转冷,北原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本就年迈的月姨病倒了。慕苏心里非常清楚,月姨不一定能撑过这个冬天。
给自己取名叫小鬼的孩子每日都守在奶奶身边,非常懂事地没有哭,甚至常常笑着给她讲外头的消息,不论奶奶究竟有没有反应。而慕苏无数次夜来无眠时,总听见孩子在夜里低低地啜泣。
慕苏有一日问小鬼:“为什么不哭呢?哭出来或许会好受一些。”
小鬼揉揉眼睛道:“娘以前说,家里的顶梁柱不能哭。”
慕苏看着孩子棕色的眸子泛着水光,心疼地揽住他道:“不是还有我和白茗哥哥吗?”
小鬼咧开嘴,艰难地笑道:“阿蛮哥哥叫我好生照顾你的。白茗哥哥,他待我那么好,我不好意思麻烦他。”
慕苏蓦地说不出话来,他看着孩子乱蓬蓬的头发,想问他:如果奶奶真的撑不过冬天,他又要如何呢?
但他问不出口。
这对于这个孩子来说太过于残酷。
朱砂的青雀总来,但慕苏常常忙到忘记回信,看着朱砂简短的字句,能想象前线的战火弥漫,贺楼乘夜是如何亲自带兵或是自己的精锐部队硝烟弥漫之中七进七出,努力拆解着大夏的铁骑前进的速度。
那薄薄的纸张似乎有千斤重。
他是大夏人,他热爱他的国家。
可是他同样喜欢阆玥,这个月的国度。他甚至害怕某一日朱砂的消息会是贺楼乘越或是她自己的死讯,甚至是贺楼乘夜的死讯。每每想到此处,慕苏便感觉胸口淤积刺痛,似乎要呕出血来。
谢言说是因为自己而发动战争,因为碧金髓发动战争;但说到底,他是为了吞并阆玥。西方五族大乱,天时地利人和,得战当战。因此他阻止不了战争的发生,纵使他知道他在这场战争中背负有不可磨灭的罪孽。
白茗的精神也非常不好。他的父亲是大夏的军人,是必定要参战的。一将功成万骨枯,沙场上多少的尸首无存,死无姓名,他什么时候能回大夏去,又能否见到父亲。或是此时此刻父亲已经倒在沙场上也未可知。
朱砂走了,能够帮着慕苏一些的只有他,他与小鬼关系本身就好,如今月姨一病,忙里忙外,每天深夜里甚至来不及担忧便沉沉睡去。
慕苏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想起贺楼乘夜那一日叹着对自己道:众生皆苦。多少人能够真的修成正果呢?
月姨过世的那一日正是立冬,朱砂的青雀带着雪花落在了慕苏的肩头,身上带着一支轻巧的小箭,上面刻着大战在即四个字。小鬼跪在月姨身前,到最后也没有哭,只是表情比哭还难看。月姨一直闭着眼,始终在发烧,苍老的脸白地如同已死去多日。她嘴里不断念念着小姐小姐,说着一些慕苏听不明白的话。
在晨曦的最后一缕光线消失的一刹那,月姨突然张大了她浑浊的双眼,大声喊了一句:“小姐……枫城的杜鹃花……开了……”便就此断气。
白茗与慕苏看着小鬼无助地晃了晃月姨的身体,终于忍不住趴在老人的身体上嚎啕大哭。慕苏想要去安慰她却不知该如何做,还是白茗走到孩子身边,将他扶起来搂进了怀里。
小鬼没能哭多久,便因为身体状态太差直接昏了过去。
白茗将他放到慕苏的床上,为月姨整理好仪容。两人将这个轻若无物电老人,轻轻地放在早已准备好的柴禾上,点燃了火焰。鲜红的火舌如同无数双手,举托着,拥抱着这个带着无数秘密离开的老人的尸体。慕苏看着月姨消失在火焰中,冥冥之中竟然感觉到了一个时代的逝去。
他将月姨的骨灰收拾好,轻轻埋葬在湖畔王妃墓旁。四周的松林沙沙作响,似乎有人在走动,又好像只是风吹过,枯枝和落雪最后的哭泣声。
天空灰蒙蒙地,又开始落雪,整片松林都在摇晃着,仿佛在宣告着又一个冬季的到来。
慕苏看着先王妃的墓,又攥紧了手里的箭矢,不知究竟在思虑着谁。
白茗的声音却在瞬间打破了整个天地间的安静。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惊道:“少爷!少爷!小鬼发烧了!看起来很不好的样子!”
慕苏猛地从思虑中被唤醒,大惊,连忙跑回屋子里,果真见到小鬼面色一阵青一阵红,不断冒着汗喘着气,看上去非常痛哭。慕苏为小鬼诊脉,转头面色有些难看地看着白茗道:“情况不太好。他前些日子把身子累坏了,今日大悲上心,心脉不稳,非常虚弱。”
白茗着急地为小鬼擦着汗道:“那怎么办啊先生!如今去哪儿找郎中?带小鬼去天月城吧?!”
慕苏摇摇头,咬牙道:“外面天气太糟糕,如今他禁不起劳顿。况且如今正在战时,大部分有经验的郎中都已经去了前线,余下的那些我实在是不放心。”
白茗看着小鬼痛苦的神情,心都揪了起来道:“我们总不能眼见着小鬼死吧!”
慕苏眉头紧锁,整个人手脚冰凉,连忙道:“我让青雀给朱砂带信,让朱砂带一个大夫或是药物赶紧回来。朱砂如今在阿卢帐下,要做到这些不难。”
白茗连连点头,一边应是一边去取了纸笔。慕苏连忙写好,将青雀唤来,将纸条绑好,道:“青儿,飞快一些!一定要保证送到朱砂手里,知道吗?”
青雀叫了一声,扑闪着翅膀,瞬间就没了影子。
慕苏没有停下,转身对白茗道:“白茗,去烧热水,找一些有营养的东西和药材,我们现在只能努力让小鬼能撑到那一日了。”
白茗连忙点头应是。
北原贫瘠,小鬼与月姨一老一少根本没有多少存物,如今又是战时,就连天月城如今都是收集分配粮食,缺的比富的多。给北原这边的补给也常常不及时。加之慕苏与白茗是被流放之身,没有贺楼乘夜的命令他们根本不可能进入天月城。
大战在即,慕苏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因为这种事情去传信给贺楼乘夜。
现如今根本没有多少东西能够支持小鬼度过这可能长达一个星期的时间。慕苏和白茗忙到深夜,将有营养的东西都熬成了羹,一口一口给小鬼吃下。小鬼吐的多,吃下去的少,但病情总算是没有继续恶化下去,却也丝毫不见起色。
到了第七天夜里,又是一夜大雪,所有能吃的东西全部告罄,朱砂的消息还是没来。慕苏和白茗的精神状态都很差,但没有人敢放松,因为一个放松,小鬼的性命便可能不保。
大雪无月,一片漆黑,房间里的烛火显得脆弱而黯淡。
慕苏心底越来越沉,他不知道如此漫长的夜晚对于这个高烧的孩子该是多么难熬。他甚至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对于他自己和白茗而言该如何度过。他已经接近两日滴水未沾,这在以往是他从未体验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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