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攻)想太多》分卷阅读13

    庄秋月却不甘愿。

    “他确实说过,等我去取他性命?”

    如今陈诚在他身边,无端地畏缩了不少,如今也只是老老实实点头,“行川哥是这样同我说的。”

    “你还叫他‘行川哥’?”庄秋月倒不如何愤怒,只微皱起眉头,“他还真是了不起,才多久的交情,哄得每个人都对他……罢了。他说的,我何尝不明白。”

    庄秋月自然清楚,今时今日,若她心中还想着替沈天忘,替武林盟讨回些什么,那么武林正道的招徕,唯独她是不可以接受的。她是清楚,但若装作不清楚,她还可以一面重新走上康庄大道,一面在心里骗骗自己。陆行川这番话,陈诚听来或许只是纯然一片真性情,庄秋月却知道,陆行川这是替她堵死了退路。

    “陆行川啊,你还真是,了不起。”

    她花掉无论是作为你习武之人,还是作为女子,最最金贵的那十年,收拢四散的武林盟弟子,成一支甚至还不能被正道们看在眼里的势力。这样一群人,光明正大又挂出“武林盟”的招牌,自然招人白眼。崆峒掌门带人找上门来的时候庄秋月全无办法。她可以——她本该低调行事,但她不甘心。

    师父做错了事——师父身上累累血债,万死不足惜。多少曾经的师弟师妹用这作理由,大可以心安理得地另拜入他人门下,就是庄秋月本人,何尝没有这样想过。

    但她最终走了更难的那条路,并因此升起些莫名的优越感和悲壮感。成败不论,若她就此死在崆峒掌门剑下,也算对得起师父的恩情了。

    太难了。知晓仇敌有多强大而坚持怀抱恨意,太难了。

    崆峒掌门痛心疾首说她顽劣不化,拔剑要斩向她的时候,一道雪样的剑光挡在她面前,慢悠悠,不很锋锐不很坚定,替她挡下崆峒掌门蕴了杀意的一剑。

    “前辈,有年轻人自负一身功夫,二三门生,开宗立派。但凡不为祸武林,有什么容不得的,竟用得上这样严厉的敲打么?”

    这些年,庄秋月时常听闻有关这人的传言。传言他一柄剑独压西域魔教上下高手;一柄剑撩烟尘,败大漠刀王;一柄剑除悍匪,赚偌大名声。陆行川,同他的剑,如今都是光辉得不得了的传说了。

    而她还是站在陆行川身后,看这人的背影,狼狈得同十年前,最后一面,一模一样。

    “既然是陆少侠出手,”崆峒掌门有些勉强地笑了一笑,“今日事便到此为止。只是陆少侠该要记得,你拿宽仁待别人,未必换别人同样地待你。”

    “晚辈自然明白。”陆行川收剑笑道,“晚辈闲散江湖人,若事事都要先考虑后果考虑报偿,才能做,剑要生锈的。”

    崆峒掌门离开前,很明显地面色不虞。他自然可以凭着人多势众,把庄秋月,同这初挂名的武林盟铲掉,将威胁扼杀在摇篮里。但陆行川出现了,一切便不一样。陆行川一人一剑站在他面前,就大义、胜算,都到了对方那里。

    到崆峒派的人马全走光,陆行川才转身面向庄秋月。看着这张脸,全部该有的思绪涌现之前,庄秋月忍不住先想,自己是不是老了许多,是不是丑恶凶狠,是不是狼狈难堪。

    “陆行川……”

    这人也变了不少了,年少时艳丽得惊人的眉眼,如今像浸在一片浅淡的雾气里,吹不散又看不分明。在细细辨认面孔身形之前。便有堂皇气,携那柄传说里的剑身上的威势笼罩过来,叫人既不敢轻慢,又不舍得移开视线。

    “陆,行川。”她咬了咬舌尖,唤回全副神智,“多谢。”

    “不必。我恰巧经过,顺手为之而已。想来以后还会有机会再见。”他说完便告辞离开。来时一身雪色,去时借走满堂清风。

    庄秋月才晓得,原来不必揣度人心,不必多作谋算时的陆行川是这样的。好看也好看得克制,堂堂皇皇染不上一丝人间颜色。

    “是啊,以后还会再见的。”她垂下头,想这条路的尽头,会有陆行川等着她取自己性命。

    于是她便想,太难了。对自己如今行事的恐惧,何尝是对失败的恐惧?

    是对成功的恐惧。

    庄秋月用尽自己的天赋,努力,隐忍,才将一个崆峒掌门塑造成戕害武林同道的魔头,才作了一回铲奸除害的英雄,才被尊为武林盟主。她不知道还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将八大门派,武林正道,将沾染上她恨意的人,一一报复过来。

    她想,是陆行川堵住了她的退路,如今她只剩这条既疯狂又绝不正确的路可走。而陆行川自己呢,又孤高又自由,天地虽大,无他去不得之地。

    她想她还是恨陆行川,却不再是为师仇。

    她想她做不到再见陆行川,她做不到替师父报仇了。

    第14章 徐泽番外

    “心意相通”这件事,徐泽幻想过。少年人动心,总是理想化得很,要两情相悦要花前月下要至死不渝。但他心动的对象是陆行川,渐渐的,这些幻想就被他放下了。

    他只要陆行川自在。

    江湖自然很大,相比之下凝碧宫便小得可怕。但徐泽对两者都无甚感触。凝碧宫自然小,他的心更小,装下一个陆行川就差不多了。

    对徐泽来说,世上所有人,再好,于他,也只是“好”,而陆行川,非关善恶好坏,只是那么特别。

    旁人待他三分好,他能想得起这是好人,他该回报。可陆行川给他一个眼神,世界就空旷得只剩一个陆行川。

    漠北有好酒,但江南有姑娘。陆行川不嗜酒,但特别招姑娘惦记。他同徐泽走在路上,闲晃一个下午,香囊手绢能收一满怀。徐泽自然不开心,也觉得自己现在是有点资格不开心啦。他拽过陆行川的手就仅仅握着,十指交扣。摆好这姿势了,便开心得走路大摇大摆,恨不得两个人的手抖甩天上去。

    到回客栈了他还很有底气地捧着陆行川的脸一个劲儿亲,到那人忍不住笑着把他推开了,也能自己捧着脸傻乐。

    漠北的酒也喝过了,江南的姑娘也见过了,陆行川撑着脑袋坐在桌边,问了他一些奇怪的问题。

    “你长在凝碧宫,自小便很少离开,是不是?”

    “是啊。”他是为了追陆行川,才第一次长久地离开凝碧宫的。

    “现在如何?武林虽狭小得有些恶心,江湖却很大。在凝碧宫,除了师父,你只与我亲近一些。现在,有没有遇见些值得深交的人?”

    “没啊。”他答得自然,到话出口了才开始回味,“行川你是不是嫌我麻烦了啊?你答应过……”他知道自己不该总搬出那句允诺,但除此之外他没有筹码,没有足够留在陆行川身边的理由。

    “我是答应过,却不是绑你在身边。”陆行川牵过徐泽的手,轻轻握着,安抚地拍了拍,“你在凝碧宫时,身边除了奴仆侍卫,便是我,我自然与所有人都不一样。但你现在离开凝碧宫,或许便能看到,人与人,没有那么多不一样,你待我的好,也没有那么,值得。”他动作虽温柔,语气也轻缓,话却说得直白明了。若徐泽因此同他反目成仇,其实也无妨,总好过一生留在他身边,浑浑噩噩。

    “你什么意思?”徐泽气得浑身肌肉紧绷,喘气都是打抖的。他缓了很久,才勉强平静下来。愤怒退潮,委屈便一层层漫上来,颤颤巍巍将脑袋半挨在陆行川肩头。在陆行川面前,他一向硬气不起来,如今开口,心中已经有些惶然,“你是不是……是不是我惹你生气,行川你别气……你要是烦我我会走的,我……”徐泽想着,原本就是好运砸他头上,让他见到陆行川不那么坚强的时刻,顺势骗来一个允诺。他拥有这些日子,够好了,还时时提起,对陆行川,简直像是要挟,难怪陆行川会烦他。

    如今好运用完了,若陆行川真的不愿再与他同行,他只好离开,然后偷偷的,远一点,跟着陆行川,护着陆行川。

    “你啊,”陆行川确实没想到徐泽能想歪到这种地步。他伸手半揽着徐泽,拍了拍这人地后脑勺,“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东西?我要是烦你,想赶你走,我不敢直说么?”

    “……那为什么,”徐泽心中忽然就升起些希冀,却也更疑惑,“为什么要那样说?”

    “我只是希望你知道,以后任何时候,但凡你想离开,但凡你为如今待我的心意后悔,你都可以离开。”

    “行川你……我怎么可能会后悔?这是我好不容易求来,盼来,骗来的机会,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后悔?”

    “是么?我知道了。”陆行川短促地笑了一声,终究还是问下去,“可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只能是我?还是,你为你多年投入,全副心意不至错付,如今便没有了回头路,只能是我?”

    “行川?”徐泽像是没听懂陆行川的话,呆愣了好一会儿,忽然忍不住笑起来。

    他的行川不是烦了他,是他还没叫行川信任他的心意。如此他便还有机会——他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行川,我的行川……”徐泽逼自己离开陆行川的怀抱,双手仍搂着陆行川的双肩,正色道,“你总这样,你不懂的。呆在你身边便是投入,对你说几句情话便是付出心意了?行川你再这样轻贱自己,我该担心死随便哪儿冒出个小贼便把你拐走了。”

    他的行川,总是冷冷淡淡一副面孔,也难动心,却偏偏把旁人半分半毫的好,都郑重其事记在心里。正因为难动心,才更在意着分辨清楚,更在意着回报。

    陆行川若算游云,他顶多是什么走兽。云在天上飘飘荡荡,自体会不到地上的琐屑悲欢。云居无定所,也自不会迁就走兽的行踪。

    他自然不甘心陆行川不为他动心,却心疼死了陆行川这样深的心思,这样深的在意。

    “行川你记着,”徐泽满目神情明显得陆行川几乎有些诧异,“是要叫你开心了,才能算是我的心意,我的付出。”

    “也只有你开心了,我才会觉得值得。”

    这话说得够真,也太重了。陆行川眸中一片空白,面上浮一层若有若无的情意,“可到底为什么?”

    “我不会讲。行川你心中或许没那么多情爱,而我也不晓得情爱有没有缘由。我只晓得你好……我见过多少人,还是只有你好。”

    徐泽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陆行川待他,也有他待陆行川那样的心动,但这诚然重要,却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说的是实话,一切心意,要能叫行川开心,才算心意。

    游云虽不会迁就走兽的行踪,却也不会特意驱赶。虽有距离,却是温柔得有些距离。

    “行川?”

    “嗯?”

    “你真好。”

    “……嗯。”

    第15章 李穆然番外

    天色恍恍惚惚,山色苍苍莽莽,一溜儿雨水混泥水砸在李穆然身上。他如今常常觉得自己可笑。可笑这个词,看似有点儿洒脱,实际上又有点儿自怜。落魄江湖人,手上半碗劣酒,总以狂笑作悲歌,洒脱、自怜。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