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攻)想太多》分卷阅读9

    崆峒自有世代相传的武功秘籍,如今倒也不稀罕武林盟中那部心法有缺的剑法。自然,若是陆行川所知的,完整的陆家剑法,但凡见识过的人,恐怕难免动点心思。

    但八大派刚与陆行川完成了双方都满意的合作。现在,还不是时候。

    28

    该做的事都已做过,陆行川万分愿意给李穆然他应得的解释,或者如果李穆然想的话,他愿意把命赔给他。

    毕竟沈天忘于他是仇敌,于李穆然却是恩师。世上事,凡有道理的,也全都不是那么有道理。

    但陆行川怎么也没想到,两人一路离开武林盟,李穆然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却是——

    “昨晚你说要看我舞剑,是为确认,我练的是不是陆家的剑法,对不对?”他如今已不佩剑。曾经有多意气风发,如今便有多狼狈颓败,他仍握着陆行川的手,浑身已是冰凉,掌心却还滚烫,“确认,便是为了判定,我值不值得被你杀掉,对不对?”

    “我还未想过要杀你。不过你说得没错,我是为确认你是否练了陆家剑法。”如今已无假装的必要,对李穆然,陆行川也露出他惯常的,僵硬死寂的表情,“沈天忘所得剑谱,心法有缺。以他经历、作为,恐怕原本也无缘至诚之道,但你未必。”

    “此前种种,全是我骗你,利用你,侮辱你。现在所做,恐怕也像侮辱。”陆长生弯了弯嘴角,拿出完整的陆家剑法心法,“算作补偿也可,羞辱也可。总归我想做的事做完了,我感谢你。”

    “……陆行川……哈、哈哈……不愧是,陆行川!”李穆然颤抖着接过那本心法,十指紧绷几乎陷进纸页里去。他毫不犹豫地将无数武林人心心念念的心法撕碎,看着一地纸屑,喃喃道,“骗我,利用我,侮辱我……?行川你总这样,总是说谎,总是骗人。可我,可我……相信的……”

    “你感谢我?”李穆然狠狠盯着陆行川。这个人,面目身姿,颜色形容,他全都熟悉;这个人心念所在,夙愿抱负,他一概不知。陆行川自然没与他交心,可他又真的配吗?

    “你哪里感谢我,你分明是恨我!你最恨我,若非为了报复我,你何必……方才在武林盟,再以前,我们还……你还在我身边的时候,为什么不杀了我!”

    此时陆行川早已经理不清李穆然思绪飘飞到了什么地方。如今他不必再揣摩这人心思了,也懒得费心思量应答,只干脆地撇开了李穆然握着他的手。

    “总归,日后若是剑道出了岔子,再来找我,我今天的话,总是作数的。至于你要是为沈天忘报仇,或是为自己出气,杀我伤我,也是应当。你现在动手,或者日后动手,我没有话讲。”

    “报仇,出气?行川啊行川……你就一定要,鄙薄我到这地步吗?”李穆然一时悲极,一口血径直喷出来。他赶紧捂着嘴,还是溅在了陆行川身上。看着陆行川衣襟处的血迹,李穆然的眼神已是浑浊,“是了,你既没有对我动心,想来也从未相信过……心悦你是真……”

    “到如今,你挂在嘴边还是这些吗?”陆行川皱了皱眉,不由地对李穆然有了几分轻视,“我引来八大派围攻武林盟,我手刃你恩师,面对我,你如今想的,还是真真假假一番情爱?”

    “你看不起我……我也看不起我自己。”李穆然眼中酸涩,胸口闷痛,却是哭也哭不出来。只是渐渐全身无力,瘫倒在地。他仰头看陆行川,还是纤尘不染模样,凡尘纵使沾他身,也不乱他心。

    李穆然知道至今仍心心念念,再愚蠢可笑不过。可他放不下——他早就,放不下了。

    “此前种种,你待我,全是……假的么?”他不敢再看陆行川。他既羞耻于自己的卑贱,又羞耻地、卑贱地、不死心地,仍有期待。

    “便是你全部的好,关心,都是假。雨天你便比往常沉默,还有,你那么怕冷,你说……那次你说想家,这些……也是假的吗?”心头湿意,脸上湿意,终于清晰。李穆然以为是自己终于哭出来了,愣怔了一会儿,才看见天色忽而暗淡。

    下雨了。

    陆行川的声音飘飘渺渺,有模糊的距离感和清晰的冷淡。

    “你便当,是大梦一场罢。”

    持续的,轻微的,漫长的疼痛中,李穆然渐渐失去了意识。他下意识的仍想拉住陆行川,想让他的行川别走。

    可他不敢。他不再有资格。

    29

    背着李穆然找到医馆,留了银子将人扔下后,陆行川一时也没了去处。凝碧宫是不该再回了。顶多等他安顿下来,正经去向师父辞行,除此之外,以后都莫在与凝碧宫有牵扯比较好。

    偌大的陆家尚且会因为绝世的剑法而遭人觊觎,更何况是他孤身一人。今后行走江湖,恐怕难得平稳。陆行川自己,于生死倒都没有常人应有的看重,但徐正是他恩师,凝碧宫在他失去一切走投无路时庇护他。这两者于陆行川,有特殊的意义。

    无论何事,他不愿牵连凝碧宫。

    正在雨幕中慢慢地走,熟悉的寒意从身体深处漫上来。陆行川习惯这份寒意。他于这寒意中反复回忆逝去的父母,笑得像哭的小婢女,烂草垛。仇恨或许是这样的感情,在它还是目标的时候,这感情总是那么新鲜。可到目标已达成,恩仇已清算,这份感情便迅速地苍老、枯萎。

    陆行川想或许要不了多久他就再不能清晰地体会自己当日的心绪。他不清楚该不该为之开心。十年,他只想着怎么杀死沈忘天。如今他不清楚很多事。

    也不那么想搞清楚。

    “行川?行川!”循着声音看去,陆行川便看见徐泽站在雨里,满头汗水与水滚滚留下,一劲儿向他跑来。

    “我说过别来……”

    “你别气你别气!”徐泽赶紧一气儿说下去,“我查到八大门派大队人马往武林盟去了,担心你会出事。可我赶到武林盟的时候你已经走了……行川,你终于……”他本想说“你终于得偿所愿”,一时却梗住了。

    他又想起当日陆行川赶他走,口口声声不会回凝碧宫。他知道陆行川身负血海深仇,他知道如今他该为陆行川高兴。

    可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行川你……我……”他想说他如今也在努力,要混出自己的名堂来,叫陆行川今后事事能指望上他。可这许诺,于陆行川,想来也只是空话。

    他想说无论陆行川今后往哪里去,他总是愿意跟在身后的。可这于陆行川,恐怕更是麻烦。

    眼前人满脸的热气很快要被雨水全冷却,变冰凉。陆行川大致能知道徐泽在想什么,想要什么。

    拒绝的方法他试过够多了。如今,若实在不行,他只有……向师父坦白,向师父请罪。

    “什么你你我我的。”陆行川很是清淡地笑了,“如今我要做的事情终于了结,该去见过师父了。”

    “你、你是说,行川……你还会回凝碧宫的对不对?”

    “师父抚养我十年,如今哪里有不回去的道理?”陆行川撸了一把徐泽湿透了的脑袋,又很是嫌弃地甩甩手,“不早了。这雨暂且也停不了了,你陪我先找地方住下。”

    “好!”徐泽欢快得过分,一把搂过陆行川,便掀开自己也湿漉漉的外袍把人整个兜住。雨水冰凉黏腻。他身边有陆行川,心里便有一颗太阳。

    稳定而熨帖的热度传过来,陆行川敛了笑,眼底是覆满新雪的荒原,心境敞敞亮亮。

    徐泽足够好了,而他其实也心知,对不起师父也好,今后自己将面临的危险也好,是理由,却不是多么重要的理由。

    徐泽足够好了,陆行川只是,不喜欢。

    第10章 3032

    30

    凝碧宫在整个中原武林的名声,颇有些妖魔化。徐正为人算得上磊落,行事却颇有些放诞。他早年漫游山川,身边很是收拢了一批怪人。凝碧宫成型后,也不听武林盟号令,也不与中原武林诸多门派结交。偌大一个凝碧宫缩在中原武林的边缘,几乎在正道与邪道之间游移。潇洒是自然,不太招人待见也是自然。

    陆行川至今所做桩桩件件,不想牵扯上凝碧宫是自然。就是徐泽在外行走,把自个儿老爹的名字报出去,恭敬忌惮是能收到一些,真正被当做名门正道出身被对待,是不会的。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沈天忘喉间的血洞,便会作为陆行川极其耀目的战绩,叫这少年人就此扬名。但不是现在。

    陆行川二人并不多么急着回凝碧宫。徐泽自然乐得与陆行川单独相处,越久越好,至于陆行川,这十年,他心里都只想一件事。现在这一件事完成了,周遭人事,好像瞬间变清晰,却也瞬间变陌生了。

    他想他还未曾有过如现在这样的闲心,看清楚晴空下沾水的松枝,如天成的剑刃,却有些柔软。

    “行川?”徐泽提溜着酱肘子在陆行川面前晃了晃,“吃不吃呀行川?”

    陆行川眨了眨眼,只觉得视野虽清晰却游移。说实话他一直记不大清楚徐泽长得是什么样子——他一直也记不大清楚身遭大多数人长得什么样子。

    在凝碧宫,徐正手下奇人异士多,长相奇形怪状的人更多。陆行川大可以凭借面上油彩的颜色,青面獠牙,头上生角来一一辨认身边人。而徐泽,自然就是少数的,五官清清楚楚摆在脸上的人。可如今他不在凝碧宫了,有时候徐泽站在他面前,对他说话,陆行川还要费心辨认一下,是这个人没错。

    “吃啊。”陆行川直接就这徐泽的手,咬了一口酱肘子。他嘴里塞着食物不好再说话,就听徐泽在他面前上蹿下跳,乐此不疲提及各色琐事。最后只见那人举着肘子气势汹汹靠近陆行川。肘子、徐泽、陆行川,彼此构成奇特的凝望。

    “行川弟弟啊,”徐泽长吁短叹,“世上坏人多。你可千万不能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啊。”

    “也就我给你的安全一点。”他补充道。

    咽下嘴里道肉,陆行川忍不住笑了。他推了推徐泽的手腕,把肘子的凝望和徐泽的凝望都被他推走了。“我如何知道,你就不是坏人了?”

    “我当然不是坏人啦!”徐泽好似很把这话当真,急急的便开始指天画地,“真的。我是好人。”

    陆行川笑得止不住,徐泽像是才反应过来,放下肘子就想往人身上扑,又是怂又是愤愤。他既不敢搂陆行川的腰,更不敢捧陆行川的脸,一双油手就拽着陆行川的衣摆,很是不要形象地晃了晃。

    “我……我不是坏人的。我就是坏人,也打不过你啊。”他似乎就此想到脸一个极佳的辩白理由,“对啊,我要是坏人,你可以打我打到我听话——你不打我我也很听话的。”

    这话说得便有些过了。陆行川没想到两句玩笑话能把徐泽逼得说出这种话。他不欣喜不感动,只觉得有些烦躁。他抬起手,在徐泽额头上轻敲了一下,有些疲惫地说,“好了,放手。”

    “行川你……生气了?”

    “听话,放手。”

    衣摆上一团油渍,徐泽自告奋勇要替他洗干净,又叠得整整齐齐还给他。这感觉真的很微妙。如今正经事终于完成,陆行川有了闲心细细咀嚼这种感觉。

    无论心绪如何,旁人帮他护他,待他好,都是实打实的。陆行川仍然相信徐泽待他有意,是为某些幼稚的不服。但动机如何并不减损行动本身。他也清楚自己对徐泽无意。世事如初见的画卷缓缓在他眼前展开。他还有太多不了解的事情,可以去漫游,去探索。

    但徐泽不在其内。徐泽太热乎了,不够有趣。

    只是总归,师父、徐泽、凝碧宫,他该报答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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