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攻)想太多》分卷阅读5

    陆行川站在原地微微皱眉。自知晓徐泽的心思,他没有一日不在想自己对不起师父。陆家是曾在徐正落魄时施以援手没错,但陆家鼎盛时,施恩过的人又何止一个徐正?可到陆家被灭满门,昔日交好过的人,一个个倒像是消失了。

    是徐正,把苟活下来的陆行川从潮湿脏污的烂草垛里刨出来,留他在身边,待他如亲子。这份恩情,陆行川记在心里。可报答还未曾谈起,他却先叫人家儿子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徐泽第一次以为陆行川睡着偷偷吻他的时候,陆行川其实便已经觉察。那是他浑若未觉,安安稳稳躺在床上,胃里却翻滚抽搐,恶心欲呕。

    他恶心徐泽。

    他更恶心自己。

    徐泽的举动几乎让他觉得,在当日陆家的大火中,在横陈焦黑的尸体堆里,就该有一个陆行川的。他或许不该……活到今天。

    与其旦夕偷安负深恩,不如随华严凋敝,归于朽土。

    16

    知道陆行川离开武林盟之后,庄秋月捏起拳头就要打她的大师兄。

    “你都对他说了什么?我放他和你单独相处是指望着你能和人把事情都解释清楚了再好好道歉的。你倒好,才一晚上直接把人气走了?”庄秋月气得不得了。这俩人到底能不能走下去她倒不特别在意,但若行川真是被瞒着,当了这么久小师弟的替身,再在知道真相后独自离开,就太可怜了。

    同关系深浅都无甚关系,是李默认做了混账事儿,她替陆行川不值。

    “是我该问你,都对我的行川说了什么吧?”李默然开口的声音嘶哑的可怕。他已经在武林盟上下找过,确认陆行川确实已经离开。这份明悟摆在面前,李默然却感受不到伤心——什么也感受不到。他全副思绪,现在只剩“行川不要我了”这个事实。这事实太过鲜明太过饱涨,挤走了所有情绪。

    不找回他的行川,他感知不到任何情绪。

    庄秋月见他双目熬得通红,面目憔悴,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却诡异的亢奋,也有些不忍。

    “唉,我知道的,我能说的,你又何尝猜不到?”她神色认真地看向李穆然,“师哥,我只问你,如今你伤心难过,到底有几分是为行川,有几分是为,‘一个长得像小师弟的人’?”庄秋月何尝不知道这话说得难听,但若是李穆然自己不能掰扯清楚这件事,便是把人找回来抢回来绑回来了,也难得圆满。

    “哈,哈哈哈……连你也这样想,他一定……也这样想……秋月,我从前总搞不懂我自己。陈诚同我从小相识,朝夕相处。李穆然习剑十年,只知道尽斩来敌,何曾惧怕过什么,为何我就是……连想都没想过向陈诚表明心意?”

    “你现在,搞懂了?”

    “我不说,是因为我不想。我不想,是因为我的心比那些帮助弱小的虚荣,满足英雄幻想的错觉,要聪明一些。”他苦笑——笑自己没能早一步认清这些。“行川,举世无双。他不像任何人。没有人配得上像他。”

    行川……举世无双。而这个人的温柔情意,曾全给了他一个人。他可真是……他可真是……

    “若是如此,你还不快去找他,把这些话全说给他听,看能不能……让他回心转意?”

    “便是不能……定是不能了,他是那样骄傲的人……即使我再也不能叫他相信我,叫他……欢喜我,我也要,我也能……留他在身边。”

    站在大太阳底下,庄秋月竟觉得有些冷。她看着李穆然,竟觉得这人有些陌生了——煞白的脸色,额角的汗珠,赤红的眼睛,颤动的嘴唇,一道构成个有些疯狂的神色。

    或许等找到了陆行川,便会好了吧,她这样想着。

    17

    李穆然找到陆行川的时候正有点小雨。陆行川就撑着伞走在他面前,身边跟着个姑娘。陆行川笑得几分拘谨几分温柔,伞面大半都撑到姑娘头顶上。他时而微微侧过身同那姑娘说话,也不晓得说了些什么,常逗得那姑娘笑。

    到距离很近了,陆行川才抬头,看见了李穆然。他似乎有些惊讶,表情空白了一瞬,随即象征性地勾起嘴角,“是李少侠。好巧。”

    “行川,不是……说过了么?我们之间,不要叫得这么生分。”李穆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成功地控制面部肌肉,得体地笑出来。他知道自己声音在抖,浑身在抖。但他不敢停下来。他必须继续说下去。“行川你这次在外面玩得也够久了该同我回去了。或者若是……若是你有想去的地方,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雨水一点点落在李穆然脸上身上。李穆然本就双眼通红,此时陆行川倒也分不清这人是哭了没哭。他先递了个安抚的眼神给身边的小姑娘,再把伞递给对方,“在下还有些事,不能送姑娘回家了。”

    “陆少侠,”那姑娘有点脸红,推拒了一番才接过伞,向陆行川再三道谢。“陆少侠日后有空,还要来我家店里吃炸豆腐啊!”说完她便夹着伞,捧着一张通红的脸一路小跑走开了。

    李默然死死盯着那姑娘,,直到确认人已经没影了,才又看向陆行川。“行川,那个……是谁?”多年教养,以及深恐惹了陆行川生气,李穆然将将按下了一些刺人的词语。

    “城南豆腐店的女儿。她被恶霸围堵,恰好我碰见。”

    这几天陆行川确实察觉到了武林盟的人手。但被李穆然看到这个场面,也确实是太巧了。这种情景,于他,再好不过。

    “是这样。”李穆然略微放下心来。他慢慢地走上前,伸手就想把陆行川往怀里揽,却被陆行川架起手臂推开了。

    “穆然,”陆行川叹了口气,终归还是拾起这个叫对方满意的称呼,“不告而别是我不对。但我留下的信上所言,不是气话。”

    听他这样说,发现陆行川离开时的绝望又回来了。李穆然双眼瞬间失神,满脑子又只剩下那两行墨迹————

    “我不想要。”

    “我不愿换。”

    他紧紧攥住陆行川的手腕,力气大得陆行川已经有些疼。他也不挣,只面无表情地看着李穆然。

    “行川我求你……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再信我一次。我说心悦你是真的,同陈诚无关,同任何人都无关!行川、行川你再信我一次。”

    “我已经相信过了。”陆行川笑了。他原本几近艳丽一张脸,却被这一笑压得有些惨淡,“那一整晚都在下雨,只有你身边是暖和的。我醒来你说要拿真心换真心,我相信过的。李穆然,已经结束了,算了吧。”

    陆行川的脸本就比常人要白,如今沾着一缕缕雨水,更像将化为化的新雪,随时要消失不见。他不再看李穆然了,只垂头,看着自己被李穆然捏着的手,低声道,“松手吧,穆然。我疼。”

    李穆然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猛地放手,随即却又小心翼翼地执起陆行川的手——手腕处被他攥紧的地方现在已经青紫,狰狞得像一张画坏了的笑脸,既刺伤他,也嘲笑他。

    “你已经……不愿再相信我了吗?”他像是失了神智一般,将那受伤的手腕贴在唇角,细细密密地吻,“好疼的,行川……好疼啊……”

    “我明知是我错,我明知道是我伤你,可我做不到放你离开……”他轻轻舔舐那截手腕,又拿牙齿缓缓地磨蹭,既像温存,又像发病。

    “太疼了,行川,太疼了。”

    “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能不疼。”

    自陆行川离开,便麻木死寂的感情此刻终于鲜活起来,爱恋也好想念也好愧疚也好,统统涌出来,冲刷心脏,洒下疼痛。

    “你不可以离开我。我不允许。”

    他咬破了陆行川的手腕。温热的血流进他嘴里。李穆然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他咽下这口血,然后不顾陆行川的推拒,狠狠吻住了对方。

    “行川我爱你我好爱你。”到他松开陆行川,对方面如死灰,推开他,侧身呕了出来。

    李穆然浑不在意,从背后搂着陆行川,温温存存地抚摸对方瘦削的背脊。“行川你同我回去。其他的我什么都听你,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当天,大队精锐护送李穆然同陆行川回武林盟。

    马车上,李穆然一刻不愿放手地搂着陆行川。而陆行川眼神空洞,唇角带三分冷笑,

    “原来这就是,名门正派,沈天忘首徒,李穆然李少侠。”

    陆行川的眼底空无一物,李穆然甚至没法从其中找出厌恶来。他仍然觉得疼,疼得他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想这样很好,好过陆行川不在他身边,好过陆行川厌恶他。

    可他疼,看着陆行川连冷笑都敷衍,连厌恶都不愿给他,他便疼。

    “行川、行川、行川……是我错,我拿一辈子补偿你……”他不辩解——无可辩解,只搂紧陆行川。

    李穆然原以为陆行川在身边,他便不会再伤心不会再难过。现在他晓得自己错了。

    是无论多伤心多难过,多疼,他都要陆行川在身边。

    第6章 1820

    18

    讨一个人喜欢不算容易。陆行川凭一张优势巨大的脸,相处中一点一滴的揣摩,每一个举动都先在脑子里预演过后三步,才把初见时李穆然那点飘摇的好感稳固下来。

    他也年少,也有过光明正大做事,坚守原则报仇的想法,但到底没能坚持着这些想法走下去。若他最后能做到他想做的,不晓得又能有几分快意。不过这无关紧要。

    他身上一条条人命加给他的责任,原本就不是追求快意。

    回武林盟一路上,李穆然始终也没松了劲,一直就浑身紧绷地搂着陆行川。他少年习剑,身姿自然挺拔,手上也覆着一层茧。陆行川被这么个人搂着,不说心绪,至少是不觉得舒服。

    他稍微动了一下,李穆然马上紧张地加紧了手上力道,低哑着声音唤他,“行川,无聊了么?马上就到了。”

    “不是。”陆行川干脆将全身重量压在身后人的胸膛上,很有几分惫懒地回道,“你放松一点,硬邦邦的靠着不舒服。总归,我又跑不掉的。”

    陆行川感觉到身后的人在一瞬的紧绷后渐渐放松了身体,扶着他的肩膀,给他在自己怀里找了个窝着舒服的姿势。马车有些颠簸,一晃一晃的陆行川渐渐就有些困了。他体温常年偏低,练武多年也还是比常人怕冷。现在周身暖呼呼的围着,舒适熨帖,他几乎要睡着了。

    “……行川。”

    “嗯?”陆行川双眼半睁半闭,回给李穆然一个敷衍的气声。

    “行川你……恨……不恨我?”说到最后李穆然的声音几不可闻。他后悔自己提出这样的蠢问题。他种种行径摆在陆行川面前,答案早就是注定的,如今再问,虚伪得恶心。

    陆行川闭了闭眼,清醒了一下。然后他挪开李穆然的双手,缓缓撑起身体,坐直,面向李穆然。这整个过程李穆然都抖如筛糠,等一个结果早定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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