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同人)[全职高手]短篇故事》分卷阅读10

    闻云梦泽中有山鬼,衣薜荔而饰女萝,君欲往而觅之否?

    叶修回信照例简单,一个字:

    诺。

    那一日正自春深。两人骑马带了仆从,一路出了城门往云梦而去。那并不是一段漫长的路程,但是喻文州却觉得仿佛永远走不到头一般。叶修倒是兴致高昂模样,问:“你从何处听来山鬼故事?”

    “路人闲谈。”

    “谦谦君子、不语怪力乱神,竟然也信如此故事?”

    “气之所化,情之所起,无不依山林水泽而得形。” 喻文州倒是煞有介事,“相传故有妙龄女子,见王孙而慕之,因歌于大泽之侧。其音袅袅,三日不绝,为山泽所感,形而为人,是为山鬼。——这情之一字,因缘而生,坚比金石,再难泯灭,难道这般情形,也不可信吗?”

    叶修笑笑,并不再说什么。

    两人一路行来,已到大泽之侧,苇草碧色连天,偶有白鹭惊起,展翅而去。仆从收拾出一块干净地方,两人相对而坐,摆开酒酿,举杯而饮,谈谈说说,倒也不觉寂寞。

    然而喻文州胸腔里一颗心,却是跳得擂鼓般快。

    他备下的船正藏在苇荡之中。而酒中又掺了菖蒲根,比一般醇酒更为醉人——他和叶修交往多年,自然知道男人量浅,约他出来,其实便是打着金蝉脱壳的主意。

    但是他也知道叶修在嘉州声名虽隆,与嘉世公之间,却始终存在那么一丝不可言明的隔阂。这隔阂绝难察觉,若不是喻文州着意观察,恐怕也无法察觉。

    ——而自己今日若是离去,只怕叶修以后在嘉州,又要更加为难。

    喻文州心中两种念头此起彼伏,偏偏持壶的手极是稳定,又为叶修斟了一杯。偏也奇怪,往日数杯便倒的男人,今天竟然饮了大半壶,仍然不带一点醉意。

    喻文州握着壶的手指收紧了些许。而叶修缓缓举杯,忽然一笑,道:“文州,我有个秘诀,一直没告诉你。”

    “愿闻其详。”

    “我酒量虽然不佳,总不免碰上宴饮之时。碍于礼节不能推辞之时,便使个障眼法,将酒偷偷倒了,从未有一个人能够发觉。”

    喻文州听到这句话,心中一紧,手上却是慢慢将壶放了下来。

    “确实不知。……还望前辈有空也可指点一二。”

    “文州如此聪慧,何须指点。”

    叶修说着,举杯移近唇边——这一次,他看起来像是真的喝下去了。

    太阳慢慢地斜了下去。远处归巢的水鸟长声鸣着。叶修脸上染了些许绯色——也不知是酒力,还是斜阳;道了声“我且小憩片刻”便在席上舒舒服服侧卧下去。

    喻文州端坐原地良久,终于起身,打了个唿哨。

    一叶小舟从苇荡中摇出来,船上艄公压低声音:“公子请移步。天已是晚了。”

    喻文州看着他,仍然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那艄公也不知就里,便再度催促。如是者三,喻文州终于点一点头,跳上船去。

    小舟绕着苇荡走去。岸上的人似乎越来越远了。喻文州心中像是挪去了一块大石,既觉得轻松,又觉得空空荡荡。

    艄公卖力摇船,不一会儿已经行至开阔水面,眼见蓝州接应船只便在前面。喻文州刚立起身,忽然看见船上的家将面目变色,道:“公子小心!”

    喻文州惊而回首,忽然便见岸上一骑人影,白衣饰红,手挽长弓——不是别人,正是本来醉倒在地的叶修。

    喻文州心念电转明白过来一切不过是两方共同做出来一场好戏,既然道路彼此分殊终于免不了最终兵戎相见。这一刻本该决绝伤悲,可是他心中却意外开阔,竟然还有余裕正冠展襟,朝向岸上人影微微一笑。

    可就在这短暂瞬间,忽然不知从何处,飘来渺渺茫茫一声骊歌: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4

    那歌未至终结,箭已离弦。喻文州不闪不避,引颈就死一般——偏偏那来如流星的箭,不过擦着他腰间所结兰佩而落入水中了。

    此时小舟终于摇到船侧,众人将喻文州拉上船,鼓帆乘风而去了。家将一面拭汗,一面道——好在离得尚远,便连斗神的箭也射不准了。

    喻文州默然无言,心知那距离其实寻常弓箭手不可能射准;但那人是叶修,又怎可能失手?

    若是说为了什么而失手……喻文州长喟,扶舷而望。却见岸上人影,渐行渐小,终于和蓊郁林木混在一起,再也看不见了。

    那一日之后,喻文州从未想过,他还会再一次、如此切近地见到叶修。

    马蹄声再度传入一线峡的时候,已是傍晚。西斜金乌将半天云彩染成火红,竟也平添几分不祥之色。而那匹马只影的人一路疾驰至此,进了峡谷却也缓下马匹,行了几步,索性停于原地,道:

    “既然故人在此相候,何不出来一谈?”

    一时之间,谷中似只有飒飒风声。偏偏停得一刻,便见树阴之下,喻文州宽袍大袖,策马而出,拱手揖道:

    “蓝州喻文州,见过上卿。”

    叶修笑了起来。多日的征战和许久的岁月似乎也并未磨损他的面容,他看起来似乎还是当年喻文州在云梦泽边辞去的那个人。

    “——何必如此客气。今天没有美酒待客吗?”

    “来得匆忙,疏忽了。”

    “恰巧我也去得匆忙。”叶修点点头,“既然和嘉世公的关系难以为续,我也不得不出奔他国。不得不感喟那位出了离间之计的高人……倒真是个,知我之人。”

    喻文州面上仍然不露声色,微微一笑:

    “若上卿来蓝州,文州必倒履以迎。”

    叶修只摇了摇头:“蓝州并不需要一个摘去面具的斗神一叶。”

    ——我需要。

    喻文州握紧缰绳,终于将这句话勒了回去。家国之事几曾容得私情?——若真要论,也不过是当年射失的一箭,和此时相谈的片刻。

    此前此后,再不会有。

    叶修似乎也读出他并未出口的心思,不过微微摇了摇头。他拱手为礼,道:“既然终是南辕北辙,——不若就此辞过。”

    “上卿一路小心。”

    喻文州说罢让开路口。叶修策马前行——似乎浑然不知,山峡两侧正围着五百兵士,箭已上满,唯独等着喻文州一声号令。

    偏偏叶修便似不知。他策马而驰,口中却唱起昔日调子——

    巫山高,高以大;淮水深,难以逝。我欲东归,害梁不为?临水远望,泣下沾衣。远道之人心思归,谓之何!*5

    最终一人一骑去得远了。山谷中仍然寂静如初。无人肯下一声号令。便如当初那支箭,终究是落进了水中一般。喻文州静静立于逐渐深重的暮色之中,忽然便好似听见当日那一声渺渺歌声,正唱着——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春三月,蓝、微、霸三州攻嘉。嘉献三城为盟。嘉上卿叶修出奔于兴。

    终

    *1 《礼记·曲礼下》

    *2 《九章·哀郢》

    *3 《论语·先进》

    *4 《越人歌》

    *5 《巫山高》

    6、[韩叶]狭路 1

    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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