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在玻璃上的脸太模糊了,没法看出它主人原本的长相,这张残缺的面孔与车厢里的人冷漠地对望着,像是一副挂在玻璃上的,没有灵魂的躯壳。
“缆车……是不是慢下来了”叶芸芸忽然小声问。剩余的三人从窗户上收回目光,疑惑地相互望了一眼,在那一刻,车厢里静得连他们各自的呼吸声都听得见。
小叶的感觉没错,这个钢铁的空间正在缓缓减速,就像其它钢铁的庞然大物一样,它的减速缓慢而又平稳,不留给车厢里的人任何侥幸余地。
“别,别让它停下。”冯凯安带着哭腔念叨着,他匍匐在肮脏的地板上,筛糠一样抖成一团。此时此刻,他无论声音还是形象都好似一只大号的兔子。
杨榆和闫康站了起来,紧张地环视车厢内壁,他们找不到阻止减速的方法,这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旧车厢,甚至没有足够的地方可供抓握。
哑巴紧紧搂住了他的包,一双神经质的眼睛在几块玻璃间来回巡视,像极了一头随时会暴起伤人的狒狒。
“有什么主意吗”杨榆小声问。闫康没有开口,但答案显而易见,此时此刻,他们是砧板上的鱼肉。
“小闫!”大个子冷不防低呼一声,似乎正在竭力压抑住内心的惊恐。闫康回过头,发现杨榆正死死盯着车顶,脸上全是震惊的表情:“我们……怎么早没看见”
他盯着看的,是挂在缆车角落里的一块铜牌,看样子,是生产编号或者某种安全合格证。因为天长日久,铜牌的表面已经污秽不堪,还伴有小规模的锈蚀,不过万幸的是,字迹依旧勉强可以辨认。
“上面……写着什么”小叶怯生生地问,她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铜牌上的文字全部用英文写成,但小叶知道这难不倒杨榆,她闭上眼睛,等待着那个,她知道一定会给她带来冲击的回答。但是,大个子那里却迟迟没有反应。她疑惑地睁开双眼,看见杨榆木然盯着铜牌,仿佛他根本不认识那个东西。过了许久,他才用梦呓一样的声音说:
“上面写着,”大个子停了停,重新调匀呼吸,念出这几个字似乎要耗尽他全部的体力:“失踪缆车……等比例复原车厢,实验器材,非研究人员严禁入内,严禁使用,严禁……启动……”
虽然缆车还安好地挂在半空中,但是所有的人都产生了一种坠落的错觉。“我们……到底坐在了什么里面”冯凯安蜷缩在地板上,用外套紧紧蒙住头部,用颤抖的声音问。他似乎真的在等待答案,因为当他发现没有人回答之后,胖子又用更重的哭腔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我们坐的,到底是什么!”
闫康没有理睬冯凯安,他指着铜牌右下方的落款给杨榆看,那里有一个清晰的人名缩写:“dr.t”
“我也看见了。”大个子低声说,“那么他真的是当年的带队人”
“他曾经在这里用缆车复制品搞过什么研究,也许,他是想复制那次失踪。可是他为什么对这座山这么感兴趣”
“侵华日军的一个车队,17名缆车游客,从大平宾馆中跟着歌声走入深山的香口镇狂热者,外加雨道宫里的乐康活创始人,在这里失踪的人太多了。从很久以前附近就一直流传一种说法,这座山是通往阴间的门,在这里,人很容易就会被困到阴阳两界之间……此外,还有一种更不切实际的解释……”
“什么解释”
杨榆没有回答,他的眉头紧锁,视线在自己的脚边游弋。
“快说呀,什么解释!”闫康又催促了一句,大个子这才开口:“有传闻说,南方那期‘华功’事故,其实不是走火入魔,那些人根据书中的理论,用自制天线接收宇宙信息,从某种方面说,他们成功了。”
“那个简陋的设备,真的从宇宙里接收到了什么,甚至,让那些迷信的‘华功’修炼者认为,他们与某个东西发生了精神层面的交流。阎科员并不是骗子,他的养生方法真的会改变人类——只不过不是以我们期待的方式。”
“那天晚上,有什么东西被修炼者们从群星间呼唤了过来,在修炼者发疯后,它又循着‘华功’传承的路线来到了香口镇……”说到这里,杨榆长长出了一口气,“这是周学长留在笔记上的推论,当然,他没有证据。”
雾更稀薄了,闫康认为他透过雾气隐约看到了远方群山的轮廓,但是他并不能确定,因为那些轮廓太模糊了。缆车越来越慢,几乎已经到了彻底的停滞边缘,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没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短暂的沉默后,众人头顶忽然传来一阵“噼啪”声,缆车的内置喇叭毫无预兆地开始工作了。年轻人们先是听到一连串刺耳的杂音,接着,一首陌生的流行歌曲开始在车厢里回荡,那种九十年代初的旋律与编曲风格充满了与当下格格不入的怀旧感。
“这是什么歌,曲调真怪。”杨榆说。
“听起来像是一首信天游。”闫康说。90年代初开始,流行乐坛曾经刮起过一阵强劲的西北风,各种或真或假的信天游纷纷被现代文化产业包装后灌录进唱片里,当时只要是一首信天游,就有出版的机会,不管它能不能卖出去。结果一年后,这种滥觞毫无悬念地造成了市场的饱和。
一边的叶芸芸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这首歌我听过,这首歌……叫《白衫郎》,那还是我小学时候在电视上听到的,我都忘了是个什么节目了,反正……我只听过一次,后来,我再也没有听到过它。”
《白衫郎》你确定就是这首歌”闫康扶着眼镜,表情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怎么了”女孩问。
“《白衫郎》在网路上,是跟《荀秧祠》齐名的都市传说。有很多人都声称小时候在某个没有名气的电视节目里听到过它,但是谁都挖掘不出这首歌更多的信息,更没有人能够完整地重唱它。”
“有一阵子,我对这个都市传说很感兴趣,还专门做过调查。在调查过程中,我发现这首歌跟《荀秧祠》有本质上的区别。你们或许也知道,《荀秧祠》这首歌其实并不存在,它完全是从网路上人云亦云的空穴来风中创造出来的,但是《白衫郎》,确实有过这首歌。”
“我在一个小唱片公司的发行目录上找到了这歌名。按照都市传说的,这首歌被某个前往陕西采风的音乐人听到并挖掘出来之前,已经在封闭的小范围里传唱了一千多年。”
一个盲眼老汉凭记忆为音乐人演唱了歌曲的几个不连续的小段,据说他是这世上最后一个知晓这首歌的人了。音乐人回到他惨淡经营的公司,用录下的素材为基础,谱写出了后来电视上的那首《白衫郎》。之后的故事,就走上了都市传说的老路:诅咒,命案,失踪,诸如此类。当然,以上那些内容全部无从查证,网上唯一能找到的图片信息,只有一张据说是演唱者的90年代初风格艺术照,以及一张印刷粗糙的卡带封面,封面上显示《白衫郎》列在b面第三首。
“我没办法反驳那个都市传说,因为关于那个唱片公司,我后来什么信息都没查到。至于那个去陕西采风的音乐人,我甚至连他的名字也没有调查出来。他们就像许多其它同时代的作坊式小型唱片公司一样,淹没在了时间洪流中。不过,我却查到了另一条线索,民国时期,有人曾经在一张叫《新世界》的小报上,以《白衫郎》为名连载过一个惊险故事。作者名叫王策,是个不得志的归国老留学生,他的资料也同样少得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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